《万一是我呢》桑十愿

57、心绪

　　陆之衿不知道最后黎朴被判处了什么样的刑罚，但她知道这件事应该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那天在疗养院外，她很努力地抱紧自己怀里的少年，却还是无法共情少年当下的感受。

　　其实她隐约有察觉到何川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但她彼时所想的还是有关陈露露的事情。

　　等她和少年挥手告别、回到家后，她越想越觉得何川当下说的话和行为表现都很奇怪。

　　连陈警官都说陈露露受到车祸是因为何川。

　　可少年的表现……

　　让陆之衿不禁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假如陈露露的车祸和何川本身就不存在任何直接的关系，大家只是习惯性地在表达上偏袒了弱势的那一方呢？

　　如果传言传到连受害者都坚持了的话，即便是少年无罪、他也百口莫辩。

　　她忽然就感受到了少年当下的惶恐和不安、以及那颗急需支持和安抚的内心。

　　所以，陆之衿、你也要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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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陆之衿做了一个梦，在一片黑暗里，她拿着手电筒勉强能够照亮自己前行的道路。

　　走到拐角处，她不知怎地下意识就转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小巷。

　　女孩顺着手里的发射出的光线朝前望去，看见一张熟悉的侧脸。

　　少年侧身站在漆黑的巷道里，偏过头来看向她，眼睛里满是悲伤和颓靡。

　　“所以，你也要相信他们吗？”
　　“抱歉，我自以为是了。”
　　“你应该相信的。”
　　“因为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话落少年决绝地转身往黑暗深处走去。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陆之衿着急地追赶着少年的脚步——

　　可是好奇怪，明明少年只是正常地在走路，而她却是在奔跑……

　　可为什么，她就是追不上他呢？

　　不一会，陆之衿就累得气喘吁吁，她就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他了——

　　她奋力往前扑去，
　　抓到了！

　　但她眼前却沦入一片无尽的黑茫，她把手电筒给丢下了。

　　顾不上那么多，她紧抓着少年的衣服，急匆匆地解释道：
　　“对不起，我没有那么想！”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害怕伤害到你……”

　　“是吗？”

　　陆之衿疯狂点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陆之衿听见手电筒开启的声响，少年握着那束光笔直地射入她的眼睛——

　　“就别再靠近我了！”

　　眼睛一阵刺白，陆之衿急喘着睁开了双眼。

　　明亮熟悉的布局让她慢慢意识到刚才的那一幕全部是自己臆想的梦境。

　　此刻她正躺在床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床单，抬眼是她睡前忘记关掉的吸顶灯。

　　女孩的身体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她蹲在床头拿出手机点进何川的聊天界面。

　　她在手机上打下一段话，又一字一字地全部删除掉。

　　凌晨三点钟，她期待少年回复些什么呢？

　　陆之衿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她扶着额头、感到胸口有些闷不过气来。

　　但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女孩心里有了想法，她把手机放回床头，然后按灭了顶灯。

　　她重新在床铺上躺好，强迫自己好好睡下。

　　正巧，何川也快要生日了。

　　那就借这个机会再好好安一安少年的心吧。

　　——

　　周末过去，陆之衿又住回了学校宿舍。

　　“我的好衿衿！你可算回来了！”

　　刘夏好不容易有机会把自己在东大街抢到的网红小蛋糕分享给陆之衿吃了！她兴冲冲地就把留给陆之衿的那一份送到了陆之衿的桌上。

　　“快来尝尝这个！超级好吃！”

　　陆之衿将自己的背包和手机放下，随意地搓了搓自己手指上的涂料，然后就要伸手去捏——

　　“等会！”

　　刘夏把陆之衿拉到阳台上干干净净洗了好几遍手，才放她回去吃蛋糕。

　　“衿衿啊，你这个学期怎么回事啊？周末课余都见不到你人影的，今天又把自己这手搞得脏兮兮的！”

　　刘夏凑到陆之衿的眼前，一脸正气地端起了架子：
　　“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密谋些什么？嗯？”

　　“呃——”

　　陆之衿咬了一大口小蛋糕咽下，打了个嗝。

　　然后她对上刘夏审视的目光，讪讪地说道：
　　“好吃……”

　　刘夏眯了眯眼，迅速追问道：
　　“这事何川知道吗？”

　　陆之衿还咬着蛋糕，提到何川、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在路上和何川打的视频电话好像还没挂断！

　　不是吧——

　　刚刚把视频状态切小后、就兴冲冲地给别人发消息去了，她都忘了自己还一直保持着与何川视频……

　　陆之衿小心瞄了一眼自己桌面上的手机，好在这个视角少年应该看不到她，而且何川看起来似乎还在专心地处理数据。

　　于是她慢悠悠地嚼了嚼嘴里的蛋糕，然后下意识摇了摇头。

　　紧接着，刘夏的眸光表面浮上一层含混不清的意味，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哦~我知道了……”

　　“你只道什么了？”
　　陆之衿一边咀嚼一边要去拿起桌上的手机把视频通话给挂掉。

　　“你是不是物色上新的目标了？”

　　一直躺在床上打游戏的陈年也探出头来吃瓜：
　　“什么什么？衿衿换对象了？”

　　刘夏和陈年的语速飞快，等陆之衿脑子里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已经被蛋糕给噎住了。

　　“咳咳咳——”

　　陆之衿的手臂撑着桌面剧烈咳嗽了起来，刘夏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脊背。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

　　陆之衿好不容易把差点呛入食管的食物给咳了出来，她红着脸看向桌面上的手机界面——
　　何川也恰好望向她！

　　“没事吧？”
　　少年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陆之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迅速地把手机拿了起来，面向屏幕中的少年，她努力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没事没事！你继续忙！”

　　何川点了点头，视线又重新回到了电脑上。

　　他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一切正常。

　　但陆之衿的心壶就像是被灌满了开水一般，不停地沸腾着、让她发烫。

　　天呐！他应该没有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吧？
　　我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才转过头来！
　　是那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吗？
　　还是他早就听到了，但是生气了不好意思说啊？
　　啊啊啊啊！这个反应！他到底是听到了没有啊？？？

　　陆之衿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何川，内心在咆哮。可惜少年不再给她任何回应，像是完全专注在了自己的事情里。

　　坐在床上的陈年没注意到陆之衿还在打电话，她不忘吃瓜初心连忙追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瓜还没说呢？”

　　被何川的声音怔在原地的刘夏回过神来、立马替陆之衿找补道：
　　“啊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呀陈年，我刚刚和衿衿开玩笑呢！”

　　陈年单纯以为陆之衿是被蛋糕噎到而已，吃瓜不成她还颇有些遗憾：
　　“这样吗？”
　　“我还以为衿衿好久不发动态是因为感情出现了什么矛盾呢！”

　　刘夏继续大声发力：
　　“没有的事儿！他们小两口感情好着呢！”

　　不能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陆之衿拿着手机急忙跑出了宿舍，她飞快走到宿舍楼道拐角处的阳台，才重新把通话的音量调大。

　　“你刚刚有在听吗？”
　　陆之衿忐忑不安地试探道。

　　屏幕那端的何川认真地打完最后一个字，然后饶有兴趣地转头望向她，笑着问道：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能听吗？”

　　少年平静的笑意反而看得陆之衿心里发怵。

　　完了——

　　陆之衿满脑子都是：他肯定听到了！

　　心跳得越来越快，也不知道何川到底听到了多少内容，陆之衿慌忙间只想求个痛快：
　　“何川，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了？”

　　“是有听到一点……”

　　女孩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听见少年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劲儿：
　　“嘶——”
　　“原来你这个学期一直这么忙、是在忙着物色新对象么？”

　　陆之衿拼命摇头解释：
　　“没有没有！那都是我舍友她开玩笑的！”

　　“哦。”
　　“行吧。”

　　陆之衿鼓起勇气重新对上少年的视线，少年此刻懒洋洋地靠在背椅上，心情看上去倒没有太差。

　　“你、这就、不生气了？”
　　陆之衿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来她还以为按照少年最近的心态，他可能会回避或者沉默的。

　　没想到画面里的少年只是低下头随意地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完全没有表露出一点那天在疗养院外的失态，神情认真得都有些像是在思考要怎么捉弄她了。

　　何川掩饰好自己眼里的落寞、才面向女孩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
　　“生气？比起生气……”
　　“我比较好奇，你拒绝我约会的那几天去干嘛了？”

　　陆之衿连续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她明显有些心虚。

　　而少年却像是卯足了劲，要把曾经憋在心里的那些酸楚一股脑地倾倒给她：
　　“说到这个，我又忽然想起来，有次你说要和舍友一起去公园散步、可是那天晚上我却在酒吧见到了你的室友们……”

　　少年的目光从视频里的女孩身上飘过，然后在书桌上找了一个定点、落下。

　　“要解释么？”

　　何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陆之衿差点没听到。

　　女孩有些可怜地乞求道：
　　“这个我能不能晚点解释？”
　　“你不如先生一小会气吧？”
　　“等我解释清楚了，再给你补偿怎么样？”

　　“呵——”

　　少年晒笑出声，眉眼也扩展开弧度：
　　“好啊！那你小心我收的可是高利贷哦。”

　　少年的笑容与平常有些不同，陆之衿听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本应该往不好的方向想的……

　　但、有电话打了进来，她只好先匆忙地和何川道别：
　　“有电话打进来了，我先挂啦，你放心！我一定会马上告诉你的！”

　　“好。”

　　女孩焦急的面容已经消失在手机屏幕上好一会，少年却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直到两人的聊天界面也暗下去——
　　暗到他自己的脸出现在手机上。

　　阴森、冷漠。

　　仿佛在黑夜里漫延开来的幽灵，没有情绪、甚至没有生气。

　　如他所愿，女孩没有解释，但他的心情却反而越来越差了。

　　不要强求那么多，任她想要坚持或者放弃都好，他都可以接受的。

　　反正，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