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岛屿》粒舟

39、解释

　　“对不起。”
　　姜越拖着行李箱在机场穿梭，一路飞奔，一路道歉。

　　机场寻人广播还在循环，姜越喘着气递过去一张机票。地勤人员撕掉附页，面带微笑朝她点头：“欢迎乘机。”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蓉城。

　　姜越打车停在办公楼下，仰头一望，CBD灯火通明。

　　业务线的同事还没下班，上司琳姐已经走了，Amy过来问，发给他的项目材料看了没。
　　“就等你那份行研报告了。”

　　又是一个通宵。

　　天亮之前，姜越把Amy要的报告发出去，抄送了同项目的同事。

　　九点，琳姐组织会议，姜越赶在开会前去了两趟茶水间。
　　一杯美式一杯espresso，勉强支撑到中午。

　　忙起来也好，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缱绻失意都被苦涩的黑咖啡占据。

　　转眼周末，项目组团建，组长定了中看不中用的餐酒吧。

　　Amy在小群里发消息蛐蛐：
　　【这玩意儿有啥好吃的啊又吃不饱】
　　【她减肥减魔怔了吧】

　　姜越找了一个摸头的表情以示安慰：
　　【你可以点两份牛排】
　　【勉强替代烤肉】

　　Amy：【那确实挺勉强的，没有蒜和生菜，也没有五花的焦香】

　　姜越没那么多要求，反正吃完都还得回去加班。
　　她在小群里回：【忙完这段来我家烤肉】

　　微信退出来，通讯录多了一个红点。

　　张敏敏的好友申请连着发了好几条。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老板提杯几次，她都还在回复微信。

　　琳姐点她：“Jessica，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啊！”

　　手机里放大的图片被摁灭，姜越明显不在状态。

　　Amy反应迅捷：“Jessica家里那么大的事，下飞机就来公司了，这几天吃住都在公司，看她那么点身量肯定是吃不消的了。这杯我陪领导走一个哈！”

　　饭后，琳姐来问姜越怎么回事。

　　“你入职也好几年了，不要再这个节骨眼上分心。”

　　琳姐的意思她明白，入行三年，这是一道分水岭。姜越有拼劲，能吃苦，张琳又愿意带，她升任助理经理是早晚的事。

　　姜越让她放心，自己有轻重。

　　脑子里却始终抛不开那件灰色外套的影子。
　　江明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Amy出来叫他们，说老板准备买单，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菜。

　　姜越跟着琳姐混了几年，不至于这点言外之意都听不懂。两人返回包间落座，共同举杯预祝项目顺利圆满。

　　没有白喝的酒，也没有白加的班。

　　项目进行得不算顺利，最终结果倒也圆满。
　　甲方很满意，琳姐也满意，奖金下来，整个项目组都满意。

　　按照惯例，后勤同事会安排聚餐。

　　又是社交场合，一顿饭吃下来，姜越累得想原地躺下，一想到琳姐刚刚承诺的升职加薪，就又能微笑着再坚持一会儿。

　　Amy已经放弃抵抗，红着脸在窗边刷手机。
　　姜越也拿着手机加入。

　　商场的美陈更新得快，还有半个月才到中秋，广场中央已经换了玉兔桂花灯。
　　她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本来只想配一个兔子表情，想了想，还是删掉，改成了“好事发生”。

　　等到收到委任邮件，再发圆满吧。

　　姜越很少发朋友圈，点赞的人不多，评论的就更少了。
　　于是时悦的感叹号占了大半个屏幕，格外引人注目。

　　Amy凑过来看了一眼：“你朋友年龄不大吧？这么活泼。”

　　是还挺活泼的。
　　在朋友圈评论完之后，就立刻戳她私聊。
　　【我回来了！】
　　【国庆我要去蓉城吃火锅！！】
　　【记得留一天给我！！！】

　　姜越回复：好。

　　国庆的蓉城天气不佳，气温倒是居高不下。
　　又因为熊猫这一顶流ip加持，各大商圈都挤满了游客。

　　尽管如此，姜越还是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太古里，因为时悦说吃完饭想去和那只偷感很重的爬墙头大熊猫合照。

　　本打算就近找一家餐厅吃饭，环境好，温度适宜，也好坐下来好好聊天。时悦说什么也不愿意吃西餐，拉着她出来说要去附近犄角旮旯吃小吃。

　　时悦占座，姜越来回端了三趟，碗盘铺满了整张小木桌。

　　“等我两秒，手机先吃。”时悦把手机举高，随便拍了几下，也不看成片满不满意，揣进兜里就迫不及待拿起了勺。

　　“哇！这个叫什么？好绝！”

　　“冰醉豆花。”姜越忍不住莞尔，把另一碗也推过去，“你再尝尝这个。”

　　姜越手肘撑在桌上，笑着看她吃完一碗又一碗，然后满足地喟叹：“好饱，好爽，好想再来一碗。”

　　姜越闻言就要起身再去点，时悦拉住她，在肚子上摸两下：“吃不下啦，走吧。”

　　十月的蓉城闷着热，两人各举一只冰淇淋在游客之间穿行。

　　姜越暗叹，像是回到了初中逛公园的时候。

　　“林枫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时悦“嗨”一声，说吵架了，闹脾气呢。她转头就问：“你呢，怎么样？这次回澄江，有没有遇到陈末？”

　　手里的冰淇淋化了，顺着蛋卷筒流到手背。

　　她擦掉，说：“遇到了。”

　　时悦：“没跟你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呢？他们都各自长成了无趣的大人。
　　尽管十年前她计划的未来里有陈末，但终究不是十年前逛公园的时候了。

　　“解不解释……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时悦了然点头：“那就是没说了。”

　　人群熙攘，姜越忍不住回想在机场看见的背影。

　　“他那张嘴啊，有时候没遮没拦到我恨不得上去撕烂。怎么偏偏在你面前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真是……”时悦把纸壳丢进垃圾桶，很自然地挽上了姜越，“算了，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看看这满大街的帅哥，看上哪个跟我说。”

　　姜越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问时悦：“你有没有想过要换棵树吊一下？”

　　时悦：“我现在就打电话跟林枫说你受刺激了所以迁怒于他，想让我们分手然后趁机上位。”

　　姜越：“…… ”

　　还是去找熊猫合照吧。

　　时悦来蓉城还有几个朋友要找，约在了附近的club。

　　姜越把她送到门口，时悦再三邀请，姜越还是拒绝了。

　　好不容易盼来的假期，她既没有规划旅行，也没有答应朋友邀约，唯独给时悦留了一天，就是想过几天安静躺平的日子。

　　时悦没再坚持，炫目的灯光从她身侧照过来，添了几分神秘感。她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该不该插手。

　　但不在一个城市的朋友，见一面少一面，更何况她们甚至都不在同一个国度。

　　“姜越，陈末他其实……”

　　音乐鼓噪，盖过她的声音。

　　姜越没听清，指了指时悦身后：“是你朋友吗？在叫你进去。”

　　时悦朝她晃晃手机。

　　姜越点头，路边拦了辆车，走了。

　　她刚从之前的合租房退出来不久，在南三环租了套一居室，除了通勤时间长一点，没什么缺点。偶尔出差回来，从机场过来比回之前的合租房还近一些。

　　房间空荡荡的，好几个纸箱还没拆，但时间太晚，姜越打算等睡醒了再说。

　　一身燥热，不洗澡是躺不下去的。

　　姜越在沙发上瘫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去翻睡衣，准备洗澡。

　　衣服倒是都整理出来挂上了，只是还没分区收纳。于是姜越不可避免地看见了江明送她的蓝色衬衫，在一众白色衣服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江明。

　　她已经逃避这个名字很久了。
　　为此连钱包里的照片都翻了个面，只露出白色的底。

　　姜越有些恍惚，她想起江明的死，想起她上大学之前，江明问过她的话。

　　那时她说要去苏州找妈妈了，江明面无表情地说：“我妈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估计她也不记得我了。”然后又很紧张地看她，“姐，你说你不回澄江了，不会过几年也把我忘了吧？”

　　她好像，真的快要把他忘了。

　　可她当时明明伸出手，握住了江明的，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得无比诚恳。
　　“我不会的。”

　　第二天一早，姜越联系了张敏敏，问他江明的遗物烧干净没有。

　　张敏敏不知道，发了卢耀文的电话过来。

　　姜越没再犹豫，长按选择拨出。
　　电话很快被接起，嗓音懒散低哑。
　　“喂？”

　　姜越呼吸一滞。

　　对方没有等来回复，好心告诉她：“卢耀文不在，晚点让他给你回电。”

　　“没事。”姜越深呼一口气，“找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