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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小偷 ...

  •   陈末隔天再去那个病房时,床已经空了。

      问值班护士,说是不治了,提前出院。

      “是你们家亲戚吗?”她从一堆病历里抬头,“没听护士长提过啊……”

      心脑血管科住院的大多都是老年人,基础病合并并发症,那个畜生估计没几年好活。

      “朋友爷爷。”陈末随口一问,“他什么问题?”

      小护士说:“那你朋友不孝顺啊,老大爷脑梗住院两次了,都没见你朋友来探望过,每次都是他儿媳妇陪护。”

      江月妈都跑了快十年了,他哪儿来的儿媳妇。
      不过,他记得那个女人确实是管江大民叫“爸”。

      他还真够恶心。

      陈末懒得解释,却忍不住替江月辩白:“她都高三了,在滨州,哪那么多时间跑回来陪护。”

      小护士头一偏,笑着看他:“你不也高三,你不也在滨州,你怎么就知道心疼护士长,连周末都要回来守着你爸爸呢?”

      陈末无言,竟然被一句话噎住。

      护士站的呼唤铃突然响起,小护士绕出来,拍拍陈末肩膀:“我要去忙了,下次再聊。”

      陈末冲她挥手,心里头憋着一口气。

      早知道昨天李立拉他就不走了。
      但他又不可能在李立眼皮子底下真把她的病人揍一顿,以至于拖到今天再来,连一句警告都没来得及给。

      没想到,他走得这么早。

      -

      高三那年的寒假特别短,林枫十二月底就回来了,在澄江窝了小半个月才等来陈末。

      时悦还在滨州补英语,每天三个视频比闹钟还准时。

      陈末对此感到无奈,只能主动让到一边。看别人的甜蜜比独自一人更难受,给江月发的消息也等不到她回,她上班手机按规定放固定位置,上自习手机也存在柜子里。

      陈末只能等他们腻乎完了再凑过去,跟林枫继续玩几局。

      小年夜,时悦的视频又一次打来,第一句话就是:“让陈末来听。”

      这次换林枫无语:“那你怎么不直接给他打。”

      “……”屏幕上的时悦愣了半天没说话,像卡住了,“这不是……找你找习惯了。总之你让他赶紧来。”

      “怎么,终于想起我了。”陈末晃过来,“晚了!”

      时悦懒得理他,简单粗暴打断:“江月回澄江了。”然后十分详细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陈末听了会儿,向她确认:“你意思是,江月跟许真请了几天假,回澄江了是吧?”

      “对。”时悦点头,“关键是,许真姐跟我讲,她请的是丧假。”

      陈末下意识就觉得,是江大民死了。

      林枫不知道江月家的具体情况,两手一摊问时悦:“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懂。所以我才要找陈末说的嘛,你先别打岔。”
      时悦担心江月回去之后出不来,让他们赶紧联系一下,问问清楚情况。

      “不至于吧。”林枫说,“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回趟自己家奔丧还能出不来了?”

      陈末先是给江月打了个电话,提示已关机。他又给许真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起。
      他有点急,林枫看他表情不对,也跟着紧张。

      “今天下午跟你说的是吧?好,行,行我知道了。没什么问题,就是打算去接她没联系上。好好,再联系。也祝真姐新年快乐。”

      陈末手机一放,一手抓起外套,另一只手直接拽着林枫起来:“走,跟我去车站。江月下午两点还在滨州车站,现在七点,应该快到了。”

      手臂被他拽得生疼,林枫“嘶”了下,把他拨开:“你有这劲儿不当警察多浪费啊!走走走,那么急,不就是没反应过来慢了点嘛,至于下这么重手。”

      沙发角落里,林枫的iPad传出时悦近乎叫喊的声音:“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

      给许真请完假,手机电量告罄。江月赶在自动关机前给陈末发了条企鹅消息。
      到澄江的时候,已经快八点。

      她在车站到处找插座,奈何有插座的地方都围了好些人,最后在售票窗口买票时,抱着侥幸心理问了售票员,对方好心地答应帮她充几分钟。

      陈末叫她的声音淹没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江月正低头尝试开机,闻声抬眼扫了一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直到高大身影挡住光线。

      “林枫?”

      她错愕地抬头,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林枫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节哀。”

      江月冲他笑笑:“没事,如果不是怕那些亲戚邻居多嘴多舌,我宁愿不回来。不过回来也好,这不是正好碰到你们了嘛。”

      “谁告诉你是正好了?”
      陈末直接揽过她的肩,拥着她向外走。

      “对啊,我不是跟你约了年后见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末快速汇报情况:“时悦今天带同学去吃麦记,没看见你就问了真姐。她担心你回去不安全,所以叫我们来接。”

      林枫对他颠倒黑白的本事很佩服,伸出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其实不……”江月还想说什么,被陈末一股劲带着只说了一半。

      林枫也劝:“走吧,车都叫好了,比我们三张票坐小巴还便宜点。你总得让时悦放心是不是?”

      江月没再推辞。

      陈末拥着她往外走,整个人都像被包裹着。冬天的衣服厚厚的,最外层有些凉,她却只觉得温暖而安心。

      出租车没打表,按他们谈的价格付费。
      车停在山脚的煤场,陈末说什么都要跟着上去。

      江月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林枫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我们去湖边,你有事就喊大声点,从那里到你家比从山下跑上去要近得多,跑下来也快。”

      江月第一反应是:我能出什么事?
      但一想到是时悦叫他们来的,就猜她大概是那天听她讲过去的事,有了点阴影。

      冬夜的风又湿又冷,反正在山下也也是干冻着,上去她还能想办法给他们弄点火,好过在山脚喝冷风。

      她点头,说:“这个天路滑,你们跟着我踩过的脚印,踩稳踩实了再走。”

      院子里依旧搭了棚,因为撞上小年夜,前来吊唁的人不如半年前多。看见江月回来,第一个迎出来的,是赵虹。

      江月打过招呼,找江明端了一盆炭火给等在院外的人。

      江明一见陈末,喊了声“哥”。

      江月看看江明,又看看陈末,没说话。

      陈末点点头,伸手去接,被江明端着往后躲过。
      “我帮你们拿,还是去水库吗?”

      江明领着陈末和林枫往山后去,找了个略凹的地方放盆,又搬了两块大石头给陈末和江明坐。

      下去之前,一直不发一言的江明跟陈末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爷爷了。”

      山风经过湖面,湿且冷,能把人心都吹透。

      林枫伸手取暖,不明就里地看了陈末一眼。
      “他说那话什么意思。”

      陈末盯着烧得通红的木炭,想起在医院见过一面的女人,看见他像见了鬼的样子。

      他看向林枫:“多行不义必自毙,能明白吗?”

      神神叨叨的。

      “都2009年了,还说什么义不义的。”林枫叹气,“不然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吧,子承父业也挺好。”

      院内。

      江明一行人上山之后,赵虹过来询问江月:“跟着你来的那俩小伙子,是谁啊?”

      “我朋友。”

      赵虹又问:“是你同学吗?怎么不请进来坐坐。”

      “不方便。”江月说,“有什么事吗赵姨?”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赵虹怪怪的,不过江月也没空管她。她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要办。

      家里就那几个柜子,江华去世,烧了他的遗物,空出来一部分。眼下江大民也走了,又空出来一大半,她要找个户口本十分简单。

      拿出自己那一页,江老太进来了。

      她这次不比半年前,看上去像霜打了的茄子,耷拉得更厉害了。

      屋外的丧仪还在念经,叮叮当当持续到现在。

      “江月,我老了。”江老太没看她手里的户口本,自顾自说着,“我现在也不想其他的了,只要江明平平安安,江昭顺顺利利长大就行。”

      江昭。
      江月想起江明打电话来说哭得很凶的弟弟。

      “至于你当姐姐的,能为他们做多少,我一个老太婆,也强求不来。赵虹说,你懂事,不愿跟他们争,我听了放心,就算现在要死也瞑目了。”

      现在说这些……
      到底是失去依靠,所以想给点甜头趁早拴住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江月不想探究,也懒得细想。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懂事,当个任性的小孩。

      对江老太而言,江大民的死,或许是解脱。
      很惭愧,听见亲生爷爷的死讯,她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但对于江老太,失去了江华,再失去江大民,她在这个世上的牵绊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薄弱。

      人活着,总要有牵绊。
      无牵无挂的那一刻,离死也就不远了。

      江月觉得她可怜,但也实在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觉得自己不够虚伪,这种时候,至少应该说点什么。
      但她又觉得自己虚伪至极,以至于在江大民的灵前跪拜的那一刻都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鄙夷。

      江月这次回来都没过夜,仪式跟了三场,天不亮就走了。

      回澄江的车上,林枫靠在副驾睡着了。陈末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像是提醒——我在。

      江月冲他牵出一个难看的笑,问:“江明那边,我的号码是你告诉他的吧?”

      陈末没有否认,只说:“看他单纯,没什么坏心思。不像江家的人。”

      手掌暗暗施力,声调却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我也姓江,我也是江家的人。怎么你觉得我也坏吗?”

      陈末把她揽进怀里,在她冻红的脸颊捏了下:“坏得很。”

      车里密不透风,为了保温有点缺氧。
      熬了一夜,江月也有点困,靠在他胸口闭眼,气若游丝地问:“哪坏了?”

      他在权衡,回澄江不提前告知和发消息迟迟不回究竟哪项罪名更坏,却听见呼吸声变得均匀而绵长。

      陈末把脸靠过去,隔着发丝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像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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