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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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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窗户突然被推开,时悦探头朝下喊:“老板老板付老板,煮一碗鸡汤米线送三楼二号!”
她大概经常这样点餐,付老板“诶”一声,转头就往笊篱里头丢了一把米线。
时悦说完进去了。
过了几秒,窗户猛地打开,时悦的声音很惊喜:“江月?真的是你!”
江月仰头冲她笑着,泪水浸满眼眶。
等时悦风风火火冲到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情绪,只是鼻子还堵着,说话声音有点瓮。
时悦问她怎么了,她没答,家里那些糟烂事又一次涌现在脑海。
付老板招呼时悦说米线煮好了,还问要不要帮忙端上去,时悦笑说不用,然后拉着江月坐进了米线店里。
店门合上,雾气给玻璃蒙上一层磨砂,街灯模糊成一串亮点,像年节装饰的小灯球。
隔壁小超市为了招徕生意,音响声调得很大,说话都得靠喊。
时悦挑起米线吹凉,问江月怎么到楼下了都不上去找她。
江月不好意思打扰,说只是路过。
“路过?”时悦抬头,好奇地问,“你要去哪儿?关键是,路过也要找我呀!陈末说你现在有手机了,我这个假期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那边一直关机,怎么回事?”
那个手机还在包里,一直没有拆开。其实可以让时悦帮忙转交给陈末,但江月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多少有点浪费心意。
她正纠结到底是托时悦代为转交,还是上楼一趟直接还给陈末,门外突然有人在叫时悦。
时悦举起手:“妈妈我们在里面!”
玻璃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棉睡衣的短发女人。她径直在时悦旁边坐下,笑着问:“是江月吧?长这么高了,你们初一报名那天,我还见过你呢!时悦常跟我说你们关系好,刚刚说看见你在楼下,衣服也不换就奔出来了。”
时悦不好意思,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妈”,示意她别往下说。
“这有什么的?我意思外边冷,你邀请人家去家里玩。你俩别在外边冻着了。”她说完,又看向江月,“这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你家长呢?”
“我家长没来……”
“妈你别问啦!江月都不好意思了。”时悦起身,拉着她妈妈起来,把她推向门外,“你先上楼吧,我们一会儿就回。”
江月也站起来,向她微微躬身:“阿姨慢走。”
她望着两人背影感慨:时悦性格好是有迹可循的。
时悦一回来,把碗一推,一针见血的指出江月的不对劲:“你是不是跟家里吵架了。”
其实也算不上吵架,只能算单方面的离家出走。
她一个人波涛汹涌兵荒马乱了半天,江家垌那边大概还在上演一家团圆家和万事兴。
江月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想让时悦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多恶心。
时悦有爸爸疼爱,出门都是车接车送,她妈妈也很尊重她,喜欢什么,和谁交往,从来都不干涉。甚至还能特意下来,邀请一个晚辈上楼做客,只因为自己是女儿的朋友。
她在充满爱意的家庭里出生、长大,可能连不讲道理的人都没见过几个,江大民做出那样的畜牲事,江月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着她说出口。
“行了你不用说,我懂了。”时悦摆摆手,“看你那样就知道你家那几位又不干人事,让我猜猜,今天又是哪一位神仙在闹事。”
江月本来挺心酸的,时悦的评价一出,她也忍不住笑。
“那几位不干人事”,说得还真到位。
江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好家伙,这么热闹?难怪你都忍不住要一走了之。那你现在是怎么个打算?”时悦瞥一眼她抱在怀里的包,“别跟我说你打算露宿街头。”
“也……不算露宿街头吧,我准备一会儿去车站候车厅坐着等,有车就走,去滨州,反正也快开学了。”
时悦说她疯了。
“这个天你去车站通宵?”
时悦说什么也不让人走,拖着江月进了家属院。
大过年的,江月是真不好意思打扰时悦爸妈,人家一年到头能有几个假期?
而且时悦在滨州上学,高中学业压力大,她也就寒暑假能回家和父母团圆。
于是江月抱着院里那棵梧桐树死活不撒手:“别了时悦,你饶了我吧!你要是不放心我在候车厅等通宵,那我去网吧!网吧总行了吧?”
楼梯间的感应灯亮了,陈末下楼敲门,许阿姨说时悦还在楼下和江月吃米线。
他忙把洗干净的饭盒递过去,一边道谢一边往下跑。
江月的声音传来,陈末趴在楼梯间的窗户往下一看,俩人抱着棵梧桐树在练拔河。
他探身出去,大喊:“大半夜的干嘛呢你俩?”
时悦看见救兵,笑成一朵花:“来来来,你快来帮我拉住她!”
陈末扶着栏杆三两步下楼,踏出单元楼的时候,拔河已经结束。
时悦双手抱臂,江月则抱着个盒子在院子里等他。
“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还给你。”
时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忍了又忍:“不是你俩真能瞒啊我说!都到送手机的地步了,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今天一并招了吧。”
江月会错了意,想起大巴车上那个意义不明的吻,再也无法直视陈末。
陈末没接,扭头就怼:“招什么招,那是生日礼物。”
“哦……”时悦声音拖得长,音调还九曲十八弯,一字不落地学,“原来是生~日~礼~物~呀!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生日礼物呀!”
“你又不缺,真想要让林枫给你买。”陈末皱眉,看向江月,“说了送你的就是送你了,你用不用是你的事,还回来是什么意思?”
江月很小声:“确实太贵了,我还不起。”
“谁要你还了?”
时悦察觉气氛不对,拉了下江月:“收下吧,日子长着呢,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院外的小卖部还在放歌,吵得一个院子不安宁。
江月当然听得懂他的怒气,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不想占朋友便宜,更不想占喜欢的人便宜。
她仰头看着陈末,因强忍情绪而皱眉。
“我自己想还的,怎么了?”
陈末看着那双倔强的眼睛,胸腔剧烈起伏,最终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就要走。
时悦见势不对,又去拉陈末:“行了行了,你俩都不要,我要,我要!给我行不行?”
他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谁爱要谁要。”
盒子冷冰冰的,手冻得快没有知觉。
江月不懂,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时悦也摇头:“谁知道呢,那哥们儿不发火的时候脾气好得很,真生气了像河豚。”
“河豚?”
“啊,就是那个戳一下胀成气球一样的鱼。”时悦劝她,“没事,他跟鱼的记忆一样,过几天就好了啊,你别担心。”
江月倒也没有太担心,她现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担心陈末。
她只担心候车厅人太多,今晚可能得靠在地上等天亮。
那晚时悦留她住下,说她爸爸加班,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许阿姨也一直劝:“没事儿孩子,你就跟在家里一样,别怕啊。”
江月最终没留,说会借住亲戚家里。时悦把她送出家属院,一脸担忧:“那你别去车站吧,去网吧,有事就Q我,我今天不静音,这样能安全点。”
“上去吧,外边冷。”江月朝她挥挥手,“别担心,我可壮着呢。”
“真有变态谁还管你壮不壮啊……”
她这话说得没错,真有变态,连血缘关系都不顾,怎么可能管你高矮胖瘦。
“放心,我不去车站,有事我就给你打Q.Q语音,可以了吧?”
时悦点头,看着她单薄身影转过街角,才上楼。
那晚江月在网吧看完了三部电影,天一亮出发去车站,赶上了第一趟回滨州的车。
之后是春季开学,流程大家都很熟悉,像站岗的哨兵,回到岗位立刻恢复戒备状态。
五班学生一个个怨气比鬼都重,只有江月像回到了快乐老家,如鱼得水般地快活。
偶尔也有受挫的时候,比如期中考得不如预期,或是把自己逼得太紧,有时候学起来连饭都吃不上。
但她有特殊的解压办法。
时悦送她的礼物还放在柜子最高处,考得不如意她就拆一个小礼物,还会得到一张时悦的手写字条——小江月你好,今年你八岁了,很遗憾我不在场,但我给你准备了新玩具,一只毛绒小熊!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开心!要好好成长哦~还有四年,我们就会见面啦!请你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失意的时候能看到如此真挚的祝福,江月很难在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消沉情绪里。
还有两年就可以参加高考了,请你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这句话的灵感从时悦那里得来,江月对自己说了千千万万遍。
手机被她锁紧了柜子里,就在时悦给的礼物下面压着。每次打开都能看到,每次看到心脏都会猛地一缩。
她难免想起送手机的人。
那晚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再没见过。
和时悦的联系也不多,节假日会打个电话互相问候。时悦也会试探着问她,有没有联系陈末。
每到这个时候,江月都不说话。
快放暑假的时候,时悦提出来:“或者,你要不要找他呢?都这么久了,他肯定早就忘了。这个人,肯定是要面子,就等着你给他台阶下呢。”
“没事儿。”江月说着,像是自我安慰,“我俩以前也不常联系。”
可是江月很清楚,他并不看重面子。
也许时悦说错了,陈末并不是鱼的记忆,也不是爱面子,他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