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不当当老师》渴了要喝水

2、第 2 章

　　“造反？”谢铭旌吓了一跳。他们谢家自太祖起家就跟着打天下，开国时封了侯爵，虽然自谢家祖宗以后一直是从四品的中郎将，但后来谢父平定当今陛下之兄先太子周晟，扶保当今陛下登上皇位，升了怀化大将军。皇家于他家是有知遇之恩的。

　　谢铭旌起身将门窗都打开，四处查探了周围没有人，这才放心说话。

　　“桐微，这可是灭家毁族之罪。我知沁仪公主……周凌，陷害你，咱们想法子找她报仇，要杀要剐，你一句话，我自帮你办了，何至于到造反如此地步？”谢铭旌道。

　　云桐微不意外他的回答。

　　她知道造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眼下手上虽有人马，但这些人马终究还是朝廷的，不是谢铭旌的私兵，就算这些人马能全心全意跟着谢铭旌造反，可粮草兵器该从哪里补给？马上要入冬，粮草冬衣全靠朝中补给，要造反，一年功夫准备都嫌不足。

　　不过谢铭旌的反应倒是值得细细思量。若他真的对皇家完全忠心耿耿，那此时此刻，云桐微要么被看押起来，要么剑尖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也就是说，谢铭旌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云桐微心里有了盘算。

　　“铭旌，是我失言，我太过憎恨，一时激愤过了头，你别在意。”云桐微调转了话题，“我总想起咱们当年在内书堂读书，那时何等快乐。如今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那时候，云桐微，谢铭旌，文玉章，还有大皇子周兰杜，二公主周凌，皇后娘娘的侄女张姁，常常凑在一块玩。周凌性格刁蛮霸道，大家也总让着她，但云桐微却寸步不让，二人经常斗嘴。张姁胆小温柔，拉着谢铭旌和脾气最好的周兰杜，一边一个劝架，文玉章是文太师的孙儿，也是周兰杜的伴读，虽清高自持，但也不免掺和进小孩子间鸡毛蒜皮的事情里来，时常头痛又无语，但又不得不陪着周兰杜管这些事，再者，内书堂中的孩子们全都是皇亲国戚，出事的话，文太师自然推脱不了责任。

　　谢铭旌也回想起了往日时光，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又想到如今大家各有立场分道扬镳，终究还是敛住了笑容。

　　他还记得，他比云桐微早两年进内书堂读书，第一次见云桐微是一个休沐的午后。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特别蓝，一片云彩也没有，但又不热，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令人忍不住心情很好。

　　他们几个男孩子调皮，在崇文殿殿前的空地上玩蹴鞠。殿前虽有空地，只是为显皇家尊师重道，全都种上了桃树和李树，余下地方又被文太师心爱的君子兰占满了，整个庭院显得草木幽深，还吸引了不少鸟雀，越发衬得崇文殿不像是巍峨的皇家宫苑，更像幽静的山野林间。只是这么一来能供蹴鞠的地方就小了许多，只能挤在殿门口小打小闹。

　　当时好像是三皇子周承栎，蹴鞠水平一般但老喜欢欺负弱小，他一脚把球踢向一个年龄更小身量不足的小郎君，那小郎君胜在灵活，往旁边一滚，虽然连滚带爬的没什么美感，但好歹没让砸着。只是他躲过去了，那球扑了个空往地上一砸又反弹起来，眼瞧着要砸中文太师心爱的君子兰了，谢铭旌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一个鹞子翻身把球踢开了。

　　半大小子嘛，正是容易因为一点小小的成就而得意的时候。他正准备接受大家的喝彩，却听见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回身一看，一个穿着嫩鹅黄色宫装的小娘子被球砸个正着，正坐在地上揉额头。她肤光胜雪，包裹在鹅黄色宫装下更显得玉雪可爱。明明年纪那么小，泪花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还是硬忍着说不疼。

　　这时候，一派小大人样子的周兰杜带着文玉章也进来了。周兰杜自小就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故作老成的，用稚嫩的声音向大家介绍，被球砸中的就是当今陛下的大妹妹平卢长公主的独女永宁郡主云桐微。

　　再后来好像就是文玉章报信，文太师匆忙赶到，罚所有参与蹴鞠的人站在堂前背一百遍论语。

　　云桐微不像后来敢和沁仪公主吵架，那时候还怯生生的，生怕大家因她而受了责罚，会不喜欢她。所以悄悄一趟又一趟的从殿里偷偷端茶出来给大家解渴。

　　她自以为做的小心，但其实文太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愿搅了这些孩子第一次共患难的情谊。那天他们几个被罚背书的渴不渴倒是不记得了，反正云桐微后来是渴的够呛，猛灌了两壶茶，连晚饭都吃不下去。快到就寝的时候又饿了，还是文玉章拿了家里做的龙井茶馅儿的糕点，大家坐在黑灯瞎火的学堂里摸黑一块吃，边吃边低声嬉笑打闹，还差点被巡夜的太监当成是刺客。

　　这么多年过去，再也没有喝过那样好的茶，再也没有吃过那样好的糕点，也再也没有那样好的夜了。

　　在库萨的那三年，云桐微时常看着草原上繁星点点的夜空，问，“为什么？”

　　为什么一起长大的伙伴会渐行渐远？为什么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快？为什么人不能一直少年？为什么岁月匆匆却从不怜惜任何人？

　　可惜，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是短暂易碎的，只有痛苦才是这世间恒久不变的常态。

　　世人皆如蝼蚁，麻木前行中偶然觅得一丝甜，便不肯撒手成了执念，拼尽全力想回到过去那些美好，也不过是刻舟求剑罢了。

　　二人想到此，俱是默默不语。他们也才过弱冠没几年，却已有诸多感慨。

　　谢铭旌不欲云桐微沉溺过去而更加消沉低落，便随口逗趣道，“那时候大家还说文玉章这小子看着古板严肃，却最会献殷勤。你进宫读书前，他可从没拿出来过他家那个龙井茶糕。”

　　云桐微果然笑了，“那时候你不也小气的很，每次我请教文玉章一些问题，你都在一旁聒噪，我还以为你会呢，后来问你，发现你还不如我呢。”

　　谢铭旌恨不得抽自己这张嘴，好端端的又提文玉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干什么。

　　自云桐微进了内书堂后，谢铭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孔雀开屏一般天天变着法的换衣裳，下意识想比其他读书的小郎君更好看一点。看见别人穿了漂亮衣服，还会故意找茬，泼点墨水，或者故意拉扯，非逼着人家换了不可，坚决不允许云桐微视线里出现比他好看的。现在想想，他自己小人之心，所以就觉得别人和他一样心怀不轨了，幼稚又好笑。

　　等再大一点，大家长大了，也渐渐开始注意男女大防，小男生小女生的心思也别扭了起来。云桐微，张姁，还有周凌都出落成漂亮的小娘子。小郎君那边嘴坏，时常私下比较她们几个谁最好看。

　　谢铭旌他们几个自然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话题，何况谢铭旌一直认为，这还用想？当然是云桐微最好看！

　　结果某日大皇子突然说起，他觉得张姁格外惹人怜爱。这倒没什么，最要命的是，文玉章一向谦和恭敬，从不违逆大皇子的意思，这次却突然开口列了云桐微无数优点，从学识到品性再到相貌，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谢铭旌这才意识到，文玉章这小子道貌岸然，没看出来他也喜欢云桐微！

　　偏偏这伪君子功课好极了，云桐微有点什么问题都喜欢去问他。渐渐的有人说他们两个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是天生一对璧人。一个清流世家，一个皇亲国戚，一个才高八斗，一个闭月羞花，好一对传世的佳话。

　　这群人真是瞎了眼没眼光！文玉章那小鸡崽似的弱身板如何能配得上云桐微？还什么皇亲国戚闭月羞花，明明自己和云桐微，一武一文，一动一静，出鬼点子的时候最合拍，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谢铭旌怒气冲冲把说这话的人拎到云桐微面前，云桐微却轻飘飘让他把人给放了。完事儿还闪着她那双天真无邪又带点狡黠的眼睛问他，“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看她带点不好意思的娇羞，脸颊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粉红，谢铭旌就知道自己败给文玉章了。

　　那年六月，谢铭旌从别人口中听说文玉章打算在下个月的七夕夜宴上请皇帝指婚，他还来不及想法子阻拦，便得到了父亲战死边关的消息。他急匆匆打点行装赶赴边关为父亲收殓，等再回京已临近年关。本以为他二人定亲的旨意应该早已下了，回来后打听着，却没有得到消息。他父丧不过半年多，正是热孝，此番将父亲尸骨带回京城，也是忙乱不堪，亲朋故旧走动都得他来打理，便也顾不上了。

　　次年正月里，他承袭了河阳侯的爵位，受封正四品忠武将军，又回了北境。再见到桐微，便是二月里她送沁仪公主去库萨和亲，经停幽州。等和亲一事忙完，他想找她说说话的时候，才知道那天送走的花轿上坐着的竟然是她！

　　他疯了一样想要带兵去追，可他那时刚到边境，幽州主帅还不是他，也没人信任他，他根本带不动一兵一卒。他要自己单枪匹马出关去追，主帅只冷冷道，陛下封永宁乡君为公主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沁仪公主回转京城，你现在执意出关，等同于违抗圣旨。

　　即便现在谢铭旌身为幽州主帅，也不敢轻易背上违抗圣旨的罪名，更何况当时他只是个根基未稳全靠父辈荫封的少年。

　　所以当他收到云桐微托商贩捎回来的信件后，立刻决定帮她杀了库萨王，助她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