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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巴哈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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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泓邈拿了钱把照片寄过来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日子缓慢而悄无声息地滑向二月底。
对谢翡来说,日常就是医院和家两点一线,每天被手术、门诊、病房、值班填满时间表。
当然,和单身狗相比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比如,手术时医生护士聊夫妻关系婆媳关系时,谢翡也能说几句了。
很多不了解情况的人以为手术室门一关,里面肯定安静地落针可闻,医生护士专注有序地工作,有人说话也只是简单地指令。
事实上,怎么可能。
主刀、助手、二助、麻醉师、器械护士、巡回护士围在一起聊天聊地,从早餐吃了什么到下班去吃火锅,隔壁医院产科昨天剖了四胞胎到M国那俩宇航员什么时候能下班,无所不聊。
当然也会聊到婚姻家庭。大家知道谢翡是新婚,对他的伴侣好奇不已。从学术论坛回来,邓俊林把他嫂子哥夸了又夸,几乎大半医院都知道神外谢医生的丈夫是个顶级大帅哥。
众人很是好奇。
麻醉师:“小谢,你先生在哪里上班啊?”
谢翡:“嘉嘉视频。”
嚯,大公司啊。
器械护士张姐:“大厂待遇高吧。我老公的外甥就在嘉嘉视频子公司上班,节日礼盒、年会抽奖、带薪休假、餐食福利、打车福利全部都有的。”
谢翡:“应该是的,家里的日常开销人情往来都是他负责,还给我零花。”
嚯,金龟婿啊。
巡回护士:“听说人又高又帅,看起来年轻得很。”
谢翡:“比我小两岁。”
嚯,还不到三十啊。
张姐啧啧两声:“难怪,谢医生春节回来和以前不一样,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啊,我都快忘了我家那口子十八年前头不秃的样子了。”
这话惹来众人善意的笑声。
手术结束,谢翡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唇角。还好吧,好像确实扬得有些高。
他手动复位。
华亭壹号的家具进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谢翡有空就往新房跑。看着空荡荡的大房子一点点被填满,身体的疲累都算不得什么。
预约安装打扫清洁收拾搬家尽管可以用钞能力完成,但也是要人操心的。作为他的好队友,楚青枫总是能在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连续绿色相处一个多星期后,他们终于有时间从工作和生活琐事中抽身,深入探讨一下耕坏的田和累死的牛之间的辩证关系,谢翡被医院一通急诊手术电话叫走。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熟睡的夜色里,一点灯光亮得很突兀。睡意和缠绵的旖旎瞬间消散,谢翡掀被下床抱着衣服冲进洗手间,等他出来时楚青枫也穿好了衣服。
“你干什么去?”
“送你。”
谢翡朝他身下还未平息的异状瞄了瞄,“我叫好车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楚青枫帮他捋了捋飞起来的几根头发:“你结婚了,这么晚我当然要送你,看看你是治病救人还是找野男人。”
谢翡:“。”
医院和出租屋距离三公里,坐车十分钟就能到,这一次和以往都不同。
楚青枫开车的时候很安静,淡着张脸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冷白性感,能轻易裹住谢翡大半张脸。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楚青枫看过来。谢翡整个人都朝他这边侧坐着,长睫扑扇,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什么?”
“没。”
谢翡眨眨眼:“看你好看。”
楚青枫笑了一下,伸出食指按在谢翡额头上,把上半身前倾的人按回座椅。
“大概几点能下班,我来接你。”
“急诊手术说不准的,你乖乖回家睡觉。下班可能天都亮了,我打个盹直接上门诊。”
绿灯亮起,楚青枫踩下油门:“看来咱家玄关门口有必要供个夜班之神,每天拜一拜。”
“这你都知道了?”
楚青枫“嗯”了一声:“阿泽还要在苹果上放个瓶盖,寓意平平安安。”
谢翡:“你还知道什么?”
楚青枫:‘不要给医生送火龙果芒果毛血旺以及一切带‘旺’的食物,尤其是上夜班前。”
“不错呦,越来越有当医生家属的自觉性了。”
谢翡解开安全带,飞快地探身过来在楚青枫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开车门跑进医院大楼。
绿色的急诊手术包打开,银色的手术器械和柔软洁白的纱布整齐摆放,手术室内钟表上的时针按部就班地走过一圈又一圈。
周佳航拿着咖啡来上班时,看见谢翡披着衣服从走廊另一侧医生休息室走出来,脸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几道痕迹。
“咦,我发现最近你是不是运气好了?”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有时不得不信。每个科室都有自己的吉祥物和bug,有的人真是命中带旺,比如谢翡。
周佳航值夜班能刷题刷大半夜,谢翡值班的工作记录科室内至今无人打破,但凡只有一台手术都是他运气好,和他搭班的护士经常掰药瓶子掰得手酸。绝对是院领导眼里的招财手,同事眼中的衰神倒霉蛋。
活久见,谢翡半夜被叫来出急诊还能睡一觉,这是转运了呀。
谢翡从周佳航的手里拿走咖啡喝了一口,“想转运,结婚吧。”
相亲又双叒叕失败的周佳航气急:“你说的是人话吗?”
谢翡:“下次别买美式,就像喝泡在烟灰缸里的水。”
周佳航:“那是老子给自己买的!”
*
二月底有两件大事——乔迁新居、杨彦泽回来了。
周洛嚷嚷好久的谢媒酒因为琐事太多工作太忙不得不一直延期,楚青枫也答应亲自为大外甥接风,霍行和杨彦泽也是认识的,所幸乔迁宴、谢媒酒、接风洗尘三件事一齐办了。
楚青枫和谢翡商量:“我们可以让私房菜馆送外卖,也可以请私厨上门,还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觉得呢?”
谢翡:“周洛做自媒体经常在外面吃,你和霍行、杨彦泽也是一样的。夸张点说,龙肝凤髓都吃腻了。米其林餐厅两三千的自助其实也就那些东西,限时两个小时吃完各自回家没什么意思。我们在家自己动手,食材新鲜放心,自己调酒调饮料,打牌打游戏也完全有地方,不必拘泥形象又舒坦自在。”
楚青枫:“我也这样想,只是觉得你难得休息,不想太折腾。”
谢翡:“其实我挺喜欢热闹的。”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
搬新家后的第二天,家里增添了一位新成员。
谢翡下班回到家,楚青枫抱着一只很符合人类审美的长毛三花迎过来亲了他一下。
“回来了。饭做好了,等你一起吃。”
楚青枫穿着浅色的居家服,柔软的布料在灯光下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哪儿来的猫咪?”
惊喜的谢翡伸手在三花下巴挠了挠,三花仰着脑袋眯着眼舒服地打呼噜。
“前几个月霍行捡的流浪猫生宝宝了,太多了他养不过来找领养,我要来一只,已经打了疫苗会用猫砂。”
谢翡啊啊啊啊啊地原地蹦:“我很想养猫,一直下不了决心。”
“我知道。”
“你知道?”
“姥爷说的。”
谢翡从小喜欢猫。姥姥家原先有只大白猫,小学时寿命到了老死了。谢翡哭得可伤心,后来学业工作繁忙,有心思也没精力,慢慢就淡了。
从楚青枫怀里接过猫咪,谢翡声音不自觉地夹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宝宝?”
“叫憨坨。霍行说它出生时是七只里最小的,差点以为养不活,后来它凭借出众的干饭能力,成为七只里最大最胖的,而且非常亲人。”
谢翡撸猫的手法很专业,没一会儿憨坨就亮出柔软的肚皮,让新铲屎官把脸埋进长长的猫毛里吸。
“憨坨,憨坨,你好香啊,奶香奶香的。啊啊啊,你是全世界最香的宝宝。”
楚青枫忍了忍,没忍住:“接回家前刚洗了澡,牛奶味。”
吃过饭,谢翡坐在地毯上,惬意地拿逗猫棒逗憨坨玩。楚青枫背靠沙发坐在他身后,谢翡自动偎进他怀里,自己顾涌两下找到个舒服的位置。
“下午姥姥给我打电话了,夸你是好丈夫好孙子。知道姥姥姥爷想来看新家,你亲自接送亲自下厨,陪吃陪玩陪聊天,比我这个亲孙子还好。看不出,你很会哄老人开心。”
“大概因为我是老来子,上幼儿园时父母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更正一下,我不是会哄老人开心,只是用真心换真心。”
短暂地沉默后,谢翡说:“楚青枫,你是个好丈夫。”
楚青枫轻轻扬眉。
从婚前的好人变成婚后的好丈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谢翡内心的摇摆不安。
慢慢来,不着急。
哪怕再十年,又十年。
谢翡的确在摇摆不安。
成长的前十几年里,因为单亲家庭、哥哥基因缺陷和后来的妈妈哥哥早逝,周围始终存在很多异样的眼光。
有遗憾有同情有可惜以及纯粹的感叹:这孩子命薄。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面对喜欢的事物,谢翡的想法是——这个世界有很多好东西,但是我不配。即使现在拥有,我也随时会失去。
后来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内耗和焦虑。
那时他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心理已经受到创伤,只是单纯的掐尖要强的性子让他醒悟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他每天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多很多遍——谢翡,你值得世间所有美好,全力以赴争取牢牢抓住吧。
慢慢地,他不再自我质疑。坚信自己有权利和能力去追求并获取想要的一切,自我价值认同感越来越高。
一切都好起来。
现在。
谢翡的心底深处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正在缓慢向下塌陷。
他紧紧抱着的那颗苹果快要守不住了。
但是齐泓邈的出现提醒他——如果楚青枫知道了他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个五毒俱全的人渣,还会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夜半,万籁俱寂。
被楚青枫从身后搂着入睡的谢翡,小心翼翼翻身,整个人缩进楚青枫宽广温暖的胸怀里,心口那块的衣料渐渐渗入一片滚烫湿意。
楚青枫倏地睁眼,半晌,沉默着将窝在怀里颤抖的人搂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