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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众口铄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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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祭祀以后,酒馆内吃肉的喝酒的,聊得热火朝天,生意远胜平常。只因祭祀圆满完成,村民们都高兴,不少人安置好祭品后上酒馆消遣。
这些人中就有帮着村长办事的大汉,他们对河神十分虔诚,心里更为欢喜。
这酒一下肚,情绪更加高昂,什么都往外说——把刘娘子“与蛇妖通奸”的消息说得人尽皆知。
他们倒是说爽快了,把没见过的场景说得活色生香,有人型的、有蛇型的,有蛇妖化作女身的、有化作男身的,肆意编排,活像是亲眼见过一样。
酒馆里人正多,还都是些刚参加了祭祀、哄抢过祭品的人,一个个热血沸腾,饮了酒,再听见这么刺激的消息,顿时情绪高涨,一拍桌子便纠集起来,上村长刘福临那儿闹起来了。
他们原本只知道村里进了蛇妖,却不知蛇妖还与刘大媳妇有这种畸情,竟然还险些破坏了他们的祭祀!实在罪不可恕!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刘福临家门口时,刘大正和刘福临说着话。
刘大把抢来的祭品拿回家放好,歇了没多久就来找刘福临,问他什么时候肯放了自己媳妇。
他已经没了孩子,不能再没有媳妇。
“村长,你不是说了,要是祭祀没出什么事,你就把我媳妇放了吗?”
刘福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放了她?我说的是从轻处置啊。”
刘大心里咯噔一声,急道:“村长,我娘子不可能干那种事情的,她性格再安分温柔不过了!”
刘福临嗤笑一声,道:“刘大,神使已经证明蛇妖的身份。一个妖孽来我村中,旁的不干,倒是赖在你家,想方设法要让你的孩子逃脱祭祀,你不觉得奇怪吗?”
刘大一怔,是啊,蛇妖和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喜娃?蛇妖在图谋什么?他们家一贫如洗,有什么可值得图谋?唯有他的媳妇,尚有几分姿色……
再想到他平时出外干活,他媳妇和那蛇妖在家……
刘大面色一变,只觉喉中吞了一只苍蝇。
刘福临见状,顿觉有门,只要刘大也相信蛇妖和刘大媳妇有染,那么他关押刘大媳妇的行为就无可指摘了。
刘福临面露关怀,拍了拍刘大的肩,“刘大啊,你是个老实男人。我知道你对你媳妇的感情,可是做错事,终究是要罚的。我也体谅你们夫妻不容易,就关她一晚,以作警告得了。”
刘福临循循善诱,显得十分慈祥。他心情很好,想到大把银子就快要到手,目的已经达成,他也懒得再折磨一个女子,早点把事情翻过篇就好。
刘大吞了吞口水。他虽对媳妇心生猜忌,可还报着最后一丝幻想,加之他只有这么一个媳妇,还得传宗接代,也只有暂时压下内心的不满。
听刘福临说明天就放了自己媳妇,这一趟来也算达到目的了,刘大道:“好,”顿了顿又说,“村长,既然蛇妖没有破坏祭祀,我媳妇也就没有犯下大错,请你不要把她的事传出去,我媳妇脸皮薄。”
刘福临点头,“当然,我也不想多事。这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回头我就告诉他们,要守口如瓶。”
刘大放心了,忽听门外数人的叫喊声。刘福临前去开门,刘大也跟了上去。
村民们叫开了门,有人道:“村长,刘大媳妇犯了大错!”
看见刘大也跟着刘福临出来,又有人说:“刘大?”
这些人尴尬一瞬,又理直气壮起来。刘大媳妇本就该受惩罚,要是刘大阻止他们,那还是刘大有错呢。“村长,刘大媳妇干出如此下贱之事,一定要严惩!”
刘大脸色发青,却无法像上午一样第一时间出口反驳,因为他的心也不定,他也不信她。
刘福临抬臂将双掌下压,道:“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
闹哄哄的人群稍微静了些,只有些稀稀拉拉的小话。
刘福临道:“今天是我们村大喜的日子,大家不回家好好庆祝,怎么来了我这里?刘大媳妇怎么了?”
有人道:“村长,你就别瞒着我们了,我们都知道了,刘大媳妇和蛇妖通奸,差点坏了我们的祭祀!”
“要是被她惹怒河神,我们少不得要受罪!真是可恶!”
“村长,你宅心仁厚,还保着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是犯了多大的罪?”
“一定要严惩!”
“严惩,严惩!”
众人举起手,激动高呼,喊声震天。
刘福临本不想多事,主持刑罚也是需要时间的,可如今这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群情激奋,一齐来向他请愿。这种情况下,一个刘大算什么?
刘福临考虑片刻,便转头向刘大道:“刘大,你看这……”
刘大几乎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刘福临假模假样叹口气,“你也看见了,你媳妇干的事实在是天理难容,大家都要她接受应有的惩罚,我也保不住她。”
说完他也不等刘大回答,转身对众人道:“众位放心,刘大媳妇勾结妖孽为害乡民,一定逃不过应有的惩罚。按宗法……”
刘大突然拉住村长的手臂,沉声道:“村长,请进来听我说一句。”
他神情极为认真,刘福临点了点头,向众人道:“大家等我片刻。”
被留在屋外的人们互相交头接耳起来,“刘大和村长进去干什么?该不会要贿赂村长给他媳妇脱罪吧。”
有人笑:“说些鬼话,刘大哪有东西可以贿赂?”
“说的也是。估计就是给他媳妇求求情吧。”
“是啊,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村长肯定会从宗法出发,不会枉法的。”
“没错。”
屋内,刘大问:“村长打算怎么判我媳妇?”
刘福临道:“要是祭祀被破坏,我一定按宗法判她死罪。不过现在祭祀圆满完成,没有铸成大错,那就裸身捆绑起来,明日于村头示众一日。”
刘大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道:“哪怕没有破坏祭祀,她也勾结妖孽,犯了大错。请村长……判她死刑。”
刘福临都有些惊讶了,他还以为刘大要给他媳妇求情呢。
“你当真这么想?”
刘大露出苦笑,“村长,我媳妇要是捆在外面一天,岂不村里男人个个都看过她的身体。”
不是绿帽,胜似绿帽。他受不了这样的耻辱。更何况,他媳妇一向纯洁,要是蒙受如此耻辱,一定也会痛不欲生的。他让她免受耻辱,她不会怪他的,一定……
她活着,他会一生被人指指点点,谁都看过他媳妇的身体。可她要是死了,众人就会渐渐忘记这件事,他还可能娶新的媳妇,再生新的孩子。
刘福临了然,道:“这也是。索性她犯的不只是通奸罪,判死也不为过。”
两人出了门,正聊着天的众人齐齐看过来。
刘福临道:“众位,刘大媳妇勾结蛇妖,一犯通奸之罪,二犯叛族之罪,明日村头,投石而死!”
“好!”
下方传来数声叫好,大家皆是满意。有人向刘大看去,却见他已匆匆离开。
村民散去,刘福临去往俞婆子家。
祭祀以后,他便让两个汉子将刘大媳妇从刘大家中带出,送往俞婆子这里关押一晚。
刘福临到了,俞婆子却不在家。
刘福临走出草屋,往后走几十来步,是一间独立的柴屋。俞婆子平时在屋里装神弄鬼,两人又时常偷情,刘福林便让人把柴房迁了出来,好让村民隔三差五往这里供奉柴火时,俞婆子的神屋无人打扰。
刘福临询问门口看守的两人,两人说他们把刘大媳妇送来以后,俞婆子就离开了。
刘福临不太在意,跟两人打过招呼,走进柴房,刘娘子正歪倒着靠墙边,面朝着墙,看不清脸。
刘娘子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脸来,一双疲惫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福临,眼底藏着一丝希冀。“祭祀……”
刘福临:“祭祀成功了,蛇妖没有出现。”
刘娘子脊背挺起来,绷出一条直线,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这一瞬间,她心中升起怨恨。为什么?望舒不是说要救喜娃吗,为什么不救?要不是她那天把喜娃带回家,喜娃早就去了外村做学徒,逃过这次祭祀了!
但也就仅仅这么一瞬间。
在这个瞬间以后,她猛然瘫软下来,泪水盈满眼眶。
她知道,望舒已经尽力了,她不能怪望舒。是她傻,相信望舒一介小女子可以与全村抗衡,是她傻,一直抱着愚蠢的期望。
她应该认命才是。
向河神,向天意,向村民共同的愿望认命。
所有的生气好像在一刹那从她的体内抽去,只剩下一个枯萎的空壳。
能够触动这个空壳的,只有喜娃不时在眼前闪过的脸。
刘福临道:“刘大媳妇,我原先说要对你从轻处置,可是村民们众志成城,非要严惩你不可。没办法,只能判你死刑了。”
刘娘子毫无反应,好像没听见一样。又或者听见了,却不在意。
刘福临见她如此,多少能猜出些原因。虽不屑这女人只不过死了个孩子就生无可恋,但她不吵不闹倒也给他行了方便。
刘福临出了柴房,来到堂屋,见俞婆子坐在屋里。
刘福临随口道:“你去了哪里?”
俞婆子瞥他一眼,“去帮你收拾残局。”
刘福临一愣:“什么残局?”
俞婆子道,“你啊,怎么是个傻的,竟想小小惩戒就放了刘大媳妇。刘大媳妇绝不可以放过,她一定要死。”
刘福临眼珠一转,“是你让人散播刘大媳妇通奸的消息?为何?”
俞婆子点点头,“虽然蛇妖在祭祀时没有出现,可谁知她不是惧怕我的诛邪钉,暂且蛰伏起来?若是放了刘大媳妇,她再勾结蛇妖,伺机报复,那就麻烦了。”
刘福临恍然大悟,“这……哎呀,我怎么忘了这回事!可就算明日处死了刘大媳妇,蛇妖还是有可能找我们报复啊?”
俞婆子笑道:“你怕什么?明日行刑,我在暗中观察。若是蛇妖出现救人,就地格杀。若是蛇妖不出现,那就说明刘大媳妇对她也没那么重要,又或者这蛇妖已经死在哪儿了,咱们就高枕无忧了。”
刘福临喜一拍手,“就这么办!”他面露笑容,“俞儿,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
俞婆子也笑起来,狼情狈意,十分快活。
望舒不知道这些前因,但酒馆内此时还有几个人,望舒从他们的闲谈里听明白了最重要的事。
“明天就要处死那个与蛇妖苟且的贱妇了。”
“是啊,真是大快人心。”
望舒攥紧拳头,咬牙又听了会儿。
“我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看见我那两个八竿子外的表哥把刘大媳妇带走了,我还以为只是防着她跑出来打扰祭祀呢,想不到背后还有这种事情。”
有人好奇道:“带去哪里了?”
“看方向……是神使那边儿吧。”
望舒终于得到想要的信息,立刻赶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