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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石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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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身负重石,立刻开始下沉。
随着落水声,村民们爆发欢呼,看着那赤烟升起,仿佛自己的气运也已经升上天空了。
刘福临松了口气。
祭祀圆满完成,蛇妖并未出现。太好了。
俞婆子站在香案前,三个大汉分散站着。浮舟缓缓向岸边靠近,刘福临的小船也跟着。
木箱内突然传来撞击声,一名大汉疑惑地回头,问身边的同伴道:“你听见里面有声音没?”
那人答道:“没有啊。”
“可我听见有啊。”
“哎呀,那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对,对。”那人走进木箱看了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他出了箱子,同伴问:“啥也没有吧。”
“嗯。”他点点头,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大一小两条船靠了岸。
刘福临船上的大汉上了浮舟,和那三名协助祭祀的大汉一起,将剩下的祭品依次搬下浮舟,摆在岸边。
村民们眼睛发出亮光,可却强忍着没动。
俞婆子缓步下船,村民自动让出一条路,目送俞婆子离去。
俞婆子刚离开人群,村民们就一拥而上,哄抢祭品,连那四个大汉也在其中。
河神已经享用,这些都是带有河神赐福的祭品,食用可以得到好运。
俞婆子跳祭祀舞时,那些被浪花打湿的祭品,更是受到更多青睐。
“我的,我的!”有人抱起一坛酒,把上面沾湿的红布藏进怀里,要拿回家挂到墙上,祈福赈灾。
“别抢,抢什么!”有人推开争抢的人,抢先把沾湿的瓜果抱了一怀,低头舔了上面的河水,赞叹道:“好,好甜!”
丰盛的祭品很快被抢空,村民们都抱着各自的东西回了自己家,刘福临也离开了。
两个孩子被推下浮舟之时,望舒嘴里咬着一根中空的细竹管,已经在水里挂着浮舟埋伏多时,泡得皮都皱了。
两个孩子一落水,她就抓住两人,从水底把人拖进那个漆黑的木箱,让两人的头浮出水面,小声对两人说:“我是来救你们的,安静,别动,别出声。”早在祭祀开始之前,她就悄悄撬起了浮舟上木箱里的地板,留了个可以供人爬上去的隐秘洞口。
两个孩子点点头。
望舒用菜刀割断两人身上拴着石头的绳索和捆绑的绳子,让两人抓着木板,上半身爬上去,但并没有取下他们嘴里的布团,两个也听话地不动。
浮舟开始向岸边驶去,顺娃本来就精神不济、内心惊恐,此时无力的下半身被浮舟行驶时河水的暗流一裹,一时不稳,心里一慌,手肘在地板上一撑,不慎脑袋磕到了箱子里的小板凳,发出一声响。
望舒心中一紧,就听外面的人说着要进来看,忙小声问:“会不会游水?”
喜娃镇定地点点头,顺娃心里愧疚不已,点头如捣蒜。
“走。”
三人迅速入了水。
望舒原本打算藏在木箱里,等所有村民都离开,她才一次一人,分两趟带两个孩子从河的另一边上岸,此时一个意外,不得不同时带两人游水离开。
两个孩子虽然会潜水,但体力不济,三人又不敢冒着被人发现围攻的风险冒头换气,望舒不得不反复给二人渡气,还得时不时拉上两人一把,还没到河边,已发觉眼前阵阵发黑,指尖发麻。
望舒心道不妙,不慎口中呛了水,顿时胃内翻滚欲呕,只觉四肢都不会动了。
她不甘地想道,原来两次幻觉溺水,这下成真的了。
在幻境中死去,她是真的会死的。
不甘心啊,她还没想起过去,没看见升卿拿走的盒子里是什么……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忽然耳边仿佛听见模糊剪短的话语,她只分辨出一个字,“吉”。
似乎有一道水流将望舒托举着,不让她继续下沉。
意识突然清明,手脚的控制权也回来了,刚才的一切似真似幻。
望舒屏住口鼻,加快速度带两个孩子上了岸,钻进了之前藏身的林子。
几人湿淋淋倒在地上,望舒缓了口气,爬起来取出两人嘴里的布团,顺娃惊魂未定地瘫在地上,喜娃抹了把脸,看着望舒说:“望舒姐姐,谢谢你。”
望舒道:“你们没事就好。”
三个人都穿着一身湿衣服,好在白天暖和,三人互相拧干了衣服里的水分,估计穿一会儿也就干了。
望舒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她救下了两个孩子,这个幻境却还没有消失。是因为刘娘子?还是因为村长和俞婆子借河神名义敛财?
若是因为刘娘子,她需要进村一趟。
若是因为河神之事,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村中大部分都是信服村长和俞婆子的人,想扳倒他们,若是能借助外力可能会容易许多。什么外力呢,去县城报案,引来官府吗?
望舒不清楚自己和两个孩子是否可以离开这个村子。离开村子会不会导致任务失败?
她决定让两个孩子暂时在林子里待着,自己去探一探情况。
望舒左右看了看,对两个孩子道:“这儿暂时还比较安全,你们在这儿藏着,我出去看看。”
两人懂事地点点头。
望舒往林子外土路上走去,远远看见一个人,正是前天所见的石匠,赵安全。
只有一个人,很好。
望舒飞起一脚,踢出一块石子,只听见一声:“哎哟!”
赵安全被石子磕到脚下,摔了一跤,没顾上自己,眼睛紧盯着摔出去的东西,忙往前挪了挪去捡,却见眼前投下一道阴影,他一愣,缓缓抬起头一看,顿时瞪大眼惊恐道:“蛇,蛇妖!”
望舒弯腰看着他,道:“是我,赵师傅这么急着去哪儿呢?”
赵安全往旁边一滚,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惊魂未定,但看见蛇妖一身衣物头发都湿漉漉滴着水,突然想到蛇妖住在刘大媳妇家里,心里不由升起希望,甚至一时间压过了恐惧,“你……你可是刚从河里上来?”
望舒见他神色有异,装出一脸冰霜般的表情,眼神冷酷,直勾勾盯着对方。“赵师傅,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安全背后一寒,这可是蛇妖啊,要是在这儿被她吃了,也太惨了!他还得去县里呢!
赵安全连忙抖着嗓子回答道:“我去县里。”
望舒瞥了眼他手中线装的书本,问:“去县里做什么?”
“告状。”
“告谁?”
“告村长刘福临。”
“哦?”望舒来了兴趣,“告他什么?”
赵安全已经说出口,就说得越来越顺,只觉心里怨气提前借着这些话发了出来,“告他贪污造桥银子,伙同神使编造河神,杀人骗钱!”
望舒心里惊讶,甚至有些惊喜,脸色缓和下来。她还以为满村人都被洗脑得不可自拔了,谁知她原来最怀疑的一个人却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你也知道河神是假的?”
赵安全点头道:“是。这河里根本没有河神,桥梁倒塌是因为村长贪污,石料以次充好,建造偷工减料!”
望舒闻言,站直了身体,向赵安全作揖道:“赵师傅,先前多有得罪了。”
赵安全愣道:“啊?”
望舒道:“赵师傅,我不是蛇妖,只是一个看不下去冤枉惨案的外乡人。我一直想阻止祭祀,刘福临和俞婆子为了祭祀敛财,才污蔑我是蛇妖。”
赵安全一时反应不过来,随后又喃喃道:“是啊,连河神都有假了,蛇妖是假的有什么奇怪?全是假的。”
望舒有点好奇,问道:“我看赵师傅很信任俞婆子的说法,是怎么发现河神是假的?”
赵安全脸一红,道:“那几天村长刚编出这个理由,神使还没有站出来为他作证,我想去问问神使,结果到门口发现村长先进去了,我就蹲门边等去了,听见里面有声音,”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绕到窗子后面一看,两个人在桌子上亲热呢,香灰都落身上了。”
望舒打断道:“他们说了什么?”
赵安全道:“说河神就是他们编出来的,想最后再捞一笔,然后再重新请款造一座好桥,向县里和乡亲们交差。”
望舒心中一喜,原来这桥是县里下发的一个任务,那县令更有可能过问了。“原来如此。”
赵安全又道:“说来惭愧……前两次造桥,我早就发现了石料有问题,可我不想惹麻烦,也就没说什么。谁想到,他们如此丧心病狂,竟然编造谎言,谋财害命……”他突然停下说话,看向望舒。
望舒知道他要问什么,道:“赵师傅放心,两个孩子我都救下了。”
赵安全惊喜道:“是吗,太好了!你可比蛇妖还厉害!”
望舒没理后面那句话,叹道:“只是刘娘子被他们关押起来了。”
赵安全一怔,皱眉道:“是怕刘大媳妇闹起来影响祭祀?”
望舒道:“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要拿她挟制我这个‘蛇妖’。”望舒又问,“你要告他们,有证据吗?”
赵安全举了举手里的书,把书揣进怀里道:“我有账本,县令看了,一定会派人调查的。”
原来是账本。望舒点点头,“赵师傅大义,你去吧。”
“哎。”赵安全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几步,又突然转身回来,面露羞惭,向望舒道:“望舒姑娘,我先前懦弱,一心躲事,不敢揭发恶人,直到今天两条人命赤裸裸摆到我面前,我才幡然醒悟。你见到两个孩子,请替我说一声,抱歉!”他抱了抱拳,不等望舒回答,就疾步离开。
望舒不置一词,回到林中,见两个小孩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树睡着了。
也是,他们也累坏了。
望舒回到两人身边,在喜娃身边坐下。
她想道,赵安全已经带着账本去县城报案,那边就不用她操心了,当地人总比她一个外人了解这里怎么报案。
她现在需要操心的是刘娘子。
刘福临虽然对刘娘子承诺过祭祀完成就对她从轻发落,可是这种恶人说话能信吗?哪怕是真的,万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呢?
望舒不放心。她必须去村里打探一下,确认刘娘子没事。
望舒借着夜色悄悄猫进了村,先来到刘娘子家门外,见房门紧闭,黑灯瞎火。这倒也正常,刘娘子家里贫困,天黑以后从不点灯,早早都上床睡了。
望舒悄悄把窗户抬起一条缝,一道月光落在床上,只见床上空无一人。翻窗进去,其他房里也无人,与她离开时相比,只是屋里翻倒的桌椅被扶了起来,桌上用红布垫着、放着几个橘子。
刘娘子没有被放回来?
望舒心下不由懊恼,她不知道刘娘子现在被关到哪里了。
望舒想了想,来到酒馆偷听。这是太阳下山后村里少有的人员聚集之地。
这一听,就知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