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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县试(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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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单为圆形,谓之团案。
取在第五十名以内者为第一圈。圈分内外两层,外层三十名,内层二十名。
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只写坐号,不写姓名。
团案没有明确次第之分,正场合格者的名单排写成圆圈,以示不分次第。
李珩几人在团案上找各自的座位号。
考后,听罢李珩讲自己的试文和帖诗,李潇大为称奇,暗暗笃定李珩此次定能夺得正场第一。
因记得李珩的座位号,他下意识往外层正中看,果不其然那上面正是李珩的名字。
且看自己的座位号也在第一圈内,他拍了拍李珩,“我果真没判断错。”
李珩只淡淡一笑。
两人又去帮着找剩下几人的名字,最终在第二圈的末尾找到另两人,在第三圈的开头找到李大宝。
几人都暗暗鼓劲,互道好运后,并没有因此放松。
经过李珩昨日一说,几人都决定要参加接下来的四场考试。
名次倒不论,主要是多接触考题,且适应大考,增加考试经验。
几人住在一家便宜客栈。住宿钱包括伙食费全全由村里公费供给,可想而知,大家对几个孩子的重视。
李大成停了村里的工作来陪几个孩子应考,实际上几个孩子都很乖巧,做事压根不让他操一点心。
岁数大的李大宝虽然有十六岁,但李大成对自己儿子的德性十分了解,这孩子皮得很,皮囊下还是活生生一个小牛犊子。
要他说还不如李珩李潇叫他省心。
且不说,他就是放心,村里那伙人也不得放心,必须得有人来陪着这些孩子才行。
李大成主要是关注几个孩子的伙食,营养搭配,不咸不淡,又提醒他们注意休息,至于学业上的便爱莫能助。
为了省钱,两个人住一间客房,李珩李潇一间,李大宝和李大成一间,剩下两人一间。
正场完的那晚,李大宝叩响李珩的门。
夜阑人静,屋内灯光影射,白墙几道光影。
银白月光一泻,将李大宝的脸照得清楚。
他固执地低着头,眼圈红肿一片,浓密的眼睫根根分明。
和以往的李大宝全然不同,这让李珩不免担忧起来。
“外头凉,先进来吧。”李珩说。
李大宝只穿一件里衣,身形显得萧条,备考的阶段他显然是下了功夫,吃了好些苦头。
话语未毕……
只见李大宝咻的将头埋在李珩的肩膀上,竟然落下泪来。
只觉得肩膀处湿漉漉的。
“珩,外头是?”
是李潇的声音。
李珩回说:“宝哥。”
“……进来坐吧。”里头说。
一顿无言,时间仿若静止,地上的月光显得格外冰冷,毫无人气。
无声地哭后,李大宝擦过眼泪,红着鼻子,跟着李珩进去。
桌上摆放书籍还有一豆油灯。
李潇正在温书,看见李大宝的情况,明显觉察不对。
他给李大宝找来凳子叫他坐下。
李大宝静静坐下,拿出一个本子,对李珩说:“俺想让你帮我看看。”
他把自己在今日考试作的文又写了一遍在本子上。
李珩李潇二人以为他是没考好,而伤心。但是一想到他平日的性子,觉得李大宝不是因为一次考试就会落泪的人。
但由于他现在情绪低落二人也不好问。
无法只好陪在他身边。
李珩认真地看了看李大宝做的两篇试四书文和帖诗。
李潇则给屋内的火盆增添炭火,又给李大宝倒来一杯热水,然后便坐下挨着李珩看起李大宝的文。
李珩觉得李大宝写的试四书文,虽然文采一般,但是总体思路清晰,论证有理,破题规矩,格式也未错误,且看他的帖诗,也用上平日所积累的诗词典故,虽然语言稍显稚嫩,不过,过正场也即过县试定是无问题的。
“珩,你说吧,我的问题出在哪?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自己琢磨不透,希望你能指点我。”
李大宝看出李珩的疑惑,主动说,眼神里满是坚定。
不知何时起,李大宝也不再珩娃珩娃的叫了。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三年时光匆匆而过。
往昔的称呼属于往昔,他们却随岁月向前。
李珩不紧不慢地将他试文的优缺点娓娓道来,怕他听不明白,又在纸上简要地列下几点。
诸如忌讳堆砌辞藻,思想空洞,无实际见解……
“懂了,俺说怎么会总觉得自己的文章飘飘然,原来是没有扎根于实际社会问题,只是一味地引经据典,倒显得文章生僻起来。”李大宝认真说。
李珩说:“考试就是用来发现问题的,宝哥,咱不着急,早日发现一个漏洞,早日花时间弥补。”
李潇则拿出一本邸报《京报》,“这上面刊载有皇帝诏书,朝廷要事,政府法令公报。”又拿一本稍薄的,说:“这是《小报》,咱们惠阳县的民间要事都有记录,官民纠纷,县颁政令……你且都拿出翻一翻,了解了解,不要只看《四书》《五经》也该多知晓一些时事。”
李大宝点头,之前他懒得翻阅这类邸报,只觉得毫无趣味,政策什么的,晦奥难懂。
“宝哥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憋在心里更难受。别忘了,我们几个什么关系,包铁的。”
李珩在他左肩下几寸距离很重地捶了下。
疼得李大宝嘶的一声叫出来。
“这么大力,你跟俺有仇?”
李大宝眯着一只眼,咬着牙。
李潇笑了笑,在他右肩下几寸距离同样来了很重的一拳。
“加我一个。”
李大宝怒吼:“我跟你俩没玩!”
说着便要拧二人的手,
哪想二人早有防备,泥鳅似的灵活地躲过李大宝的攻击。
李大宝气得跺脚,热出一身汗。
这么一闹,心里的郁闷倒是清了一空。
李大宝倒头躺在炕上,大声笑起来。
两人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说:“所以,什么事呢?休想蒙混过关。”
李大宝忽地一蹬腿,刚好踢中毫无防备的二人。
“没想瞒你们。”
李珩埋怨说:“这一踢,腿都给你踢废。狠命的要死。”
李大宝猛地坐起:“彼此彼此,俺的肩膀可没少遭你破害……”
“废话少说,入正题。”
李珩没好气地打断他。
“还有啥,我都十六了,长大了呗!长大了人的烦恼也就多了,说了你们两个小屁孩也不懂。”
李大宝倒是自豪起来。
李珩心想:你跟我比年龄?!
“不说,就走。”
李珩摆出死亡微笑,说。
李潇这就要去开门。
李大宝:“俺嘞个娘啊,俺说好不?至于吗?你们。”
李珩笑了笑:“至于。”
李大宝:“俺爹他今日个好早就睡了,倒在床上就打起呼噜来,这些日子,他都没怎么休息,天天替咱们操心,叫他少管俺,去歇息着,他就说,你小崽子管这些干嘛,我身强力壮得很,就爱动了,你少管,留着你的心思去读你的书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多愁善感起来,还哭鼻子,太恶心了,俺就是心里难受,觉得俺爹太辛苦了,嘴上硬的很,其实心里又软。”
“俺听到他在梦里说了句话,‘小子,你给我好好考,我这一脉,出你个秀才,祖坟都得冒青烟。’你们听听,这老头子,梦里想的倒是美。他要俺考,俺就要考了么?”
李大宝说着说着又有些难受。
“俺只是忽然觉得他和俺娘苦了大半辈子养俺长大,还要供俺读书,俺前些年又是个这么不争气的,天天让他们操心,俺真是个混账儿子。”
“现在想想只想好好考,考出个名堂来,叫他二老高兴高兴。”
李大宝笑了。
李珩和李潇挨着他坐。
“宝哥,读书,啥时候都不晚。你就是读不出个啥名堂,当不了官,你回家种田养鸭,只要能靠自己双手养活一家子,这照样是有出息的,重要的你有心。”
李珩说。
李潇笑说:“宝哥,年龄不是白长的,真真长大了。”
“好好好,甭笑话俺了,就属你们俩个成熟!没点孩子样!”
李大宝笑。
心想:有这么两个好友,真可谓三生有幸。
县试五场,每一场之间间隔三天,考完一场,几人便要反思上一场的试题答得如何,并根据缺点做出调整,又为下一场做准备。
最后一场终于考完后,几人都如释重负,管什么成绩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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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天后,县试成绩就出来了,批卷官员速度可谓快。
这次的成绩是从正场到四覆的平均成绩,姓名不再以团案的形式排列,而是在方形大纸上每行写五个名字。
一共有二十九行的姓名,称为“长案”,或是“正案”“总案”。
县试第十名及其以上者,称为“前拔”。进入前拔的童生需要拜访主考官高县令表达谢意。
这道简单的拜谢程序可谓暗藏玄机。
首先,童生可在县令面前混个脸熟,同大官认识无论是对科场考试还是对职场生活都有颇多益处,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文人赶着投卷拜谒。
其次,县令也在童生面前获得一份知遇之恩,日后童生若飞黄腾达,自己面上也沾光,童生还要记得县令的赏识。
高县令初见十人的那天,颇为感慨。
“惠阳县真是人才济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