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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春雨 ...

  •   李珩莞尔,从衣服内侧的袋子里掏出一本裹着浅蓝色印花布的薄薄一本古书放在书案上,开门见山说:“找芝兰哥借李青莲的诗集。”

      杜芝兰挑眉,目光停留在蓝色印花布下露出的诗集的一角:“曹子建的诗都背过了?”

      李珩道了声是,杜芝兰笑着夸说:“珩弟,想你上一次打我这儿借这诗集才过了一旬的日子不过吧?”他缓步走到一边的梨花木书架旁,又说:“不得不说,你这记忆能力可真叫我羡慕。不过只是背诵可不行,顶多是自肚里灌了墨水,真要活用墨水还得用毛笔去蘸墨水才行。”

      李珩知他之意是想考察自己一番的意思,便说:“芝兰哥若是要检查小弟的功课,尽可来吧。”

      杜芝兰抬眉,关节泛着熹微粉白光泽的手在一本包着牛皮纸的书上停留了一会,略带小茧的指腹自书侧面由上到下滑过,只见那书侧面写着五个字,赠吾弟芝兰。

      他嘴角不自觉地牵扯起勾形弧度,只是片刻的功夫,他收敛自己的笑容,偏过头去,对着李珩说:“你口气不小啊,要是被我问倒了可就丢脸丢大发了,你这神童的称呼也就不保了。”

      李珩说:“芝兰哥莫要调侃我,我可不敢高看自己,这个称呼某实在不敢当。”

      杜芝兰说:“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何必多谦,也是大家对你的认可。”

      杜芝兰倚靠着书架,手里正拿着那本包着牛皮纸的诗集,这诗集被牛皮纸保护得很好,看起来就跟新的似的,杜芝兰还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翻过这本诗集了,因着他后来又买了一本李太白诗集,这本就纯粹当作收藏品摆在书架上了。

      “那么听好了,我开始问了,”杜芝兰刻意停顿一会,确保李珩有听到他说的话后,他说:“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上下句。”

      李珩脱口而出:“上句为,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下句为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他答完后并不停下来,又补充道:“诗名《送应氏》。”

      杜芝兰点点头,手指随意地有节奏地敲叩着书封,语速压得愈加缓慢,喉咙里像是下了一场缠绵悱恻的春雨,又长吟道:“我愿执此鸟,兮哉无轻舟。”

      这种自然而然的情绪极易感染身边的人,此时的李珩觉得,仿佛见到置身于西园清池,一袭白衣,腰间系挂一湖蓝色的宫绦,鸦色长发束于银玉发冠的雅客曹植。

      青葱华树与春意齐发,清幽凉水荡漾环环波纹。

      清池中立着一棵孤树,孤树上站着一只孤鸳鸯。

      王粲初归顺曹操后,不得重用,郁郁不得志,曹子建深感同情,却因自身无力帮助王粲,因而写下这首《赠王粲》作为安慰。

      李珩缓缓和言,“上言,中有孤鸳鸯,哀鸣求匹俦。”

      “下言,欲归忘故道,顾望但怀愁。”

      千言万语凝聚于愁之一字,无限伤情慨然感怀亦点睛于愁中。

      ……

      杜芝兰扣上手中的书本,拂起干净的水墨色衣袖在书架空出的那个位置擦了擦,随后又用手指自前到后揩试一遍,凑到眼前看,确保无灰尘后,再把手上的书放到书架上。

      他又拿起旁边的一本李太白诗集,笑说:“不抽了,不抽了,再抽我都要被你抽倒了,珩弟背书实属功底了得。”

      李珩回说:“芝兰哥小时难道不也是这般背过来的,天下文人亦是如此,我现今所做的,正如同向河水里投入一粒细沙,激不起一点涟漪。我要学的要背的可还多着呢。”

      杜芝兰赞许地点头,“立于己优,扬于己优,不骄不馁,大事可成。”

      说李珩忽又真诚求教:“芝兰哥我此番前来亦为求得赐教。”

      李珩的诗歌底子向来是夯实的,自他前世起就独独爱诗歌,唐诗宋词,诗经离骚,乐府,宫体诗,等等都有所涉猎。

      就好比是他从杜芝兰那儿借来的曹子建诗集这早在他上一世就背过了,因而此次也只是加以复习,加深理解,且体味诗于人所带来的精神上的蕴藉。

      名诗就是这样,每次读来,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就像是埋在土里的酒酿,时间积得越久再次打开来,香味愈浓。

      然现代人作诗倒底不如古人古色古香,自然天成。李珩觉得自己的诗歌看起来合乎古韵,却又僵硬机械模范总是少了那么一丝调味料。

      李夫子近来给学子们教授诗歌写作,此日窗外正下着绵绵细雨,雨打糊窗纸,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窗上蒙着一层水珠,窗内的黄油纸生起一层白雾。窗罅隙里漂来混着泥土,花草,大气的潮闷气息。

      学堂里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学子们已经按赖不住躁动的心灵,只教他们的心也随着这突来的雨飞出窗外去。

      李夫子手里捏着缀着花穗子的戒尺,在书案上猛地敲打一下。

      顿时。

      学堂里的皮猴子都把眼睛收了回来,乖乖地又有些颤颤巍巍像是极为羞愧又害怕又有那么一丝丝地不舍地看着台上的夫子。

      夫子正襟端坐在蒲团上,稀疏的眉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他以让学子们敬重的声音说:“摒除杂念。”

      学子们有的焉巴似的低着头,有的则昂着下颌,大家都齐声说了句:“是,谨遵夫子教诲。”

      李夫子哂之。

      “靠窗边的孩子把窗子打开。”他徐徐说。

      底下的学子傻愣了眼,尤其是靠着窗边坐的孩子。

      这时第一个人打开了窗子,他说:“夫子所言即是叫我们大家伙一同伴雨上课嘞,大家快把窗子打开吧,不可坏了夫子一番快意。”

      听了李珩说得话,大家伙这才缓过神来,站在窗边的学子犹有几分不可置信,犹犹豫豫地好几次瞟了几眼看向台上的李夫子。

      李大宝则不一样了,他见同窗这般磨蹭,生怕得扰了夫子的兴致,到时候不让他们向外头探头探脑那该多无趣。于是他几步向前,三下五除二把窗子另外处的窗子打开了,又卷起了窗帘。

      雨水飘到他的手腕,手背,顺着手指缝隙流入至手心时,他觉得莫名地丝丝缕缕的清凉。

      很奇妙的感觉,平日里平平无奇的雨,只要到了学堂那就觉得它趣味横生起来。

      李夫子朝李大宝丢来一个眼色。

      李大宝听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手指搓着手心。

      夫子说:“既逢甘霖,我们今日就以雨为题作一首五言律诗,不押韵,刚好来检验一下你们所学的成果。”

      雨声滴滴答答敲过屋檐,顺着炭黑的瓦片在边缘处凝聚,化作一片丝滑剔透明亮的水晶帘幕。

      有一学子支着胳膊,举起手,朗声说:“夫子,我来。”

      “春风逢万绿,窈穹落玉露。”

      “碧池红鲤跃,江岸柳垂荫。”

      “巧妇闲舂米,稚子闹鹦哥。”

      “雷公不欲来,惊扰阡陌宁。”

      夫子坐于堂,面容染笑,温文儒雅。

      方念罢,学堂内的学子们便鼓起掌来,有的学子勾起作诗者的背,毫不吝啬地赞美,也有的学子暗自鼓起劲,在心里默默捯饬着雕辞琢句,欲作出更好的诗篇来。当然也不乏有爱起哄的学子,就比如李大宝学子。

      李大宝拿笔冒戳戳李珩,“嘿,珩娃娃可有好的诗篇,还不拿出来让俺好好欣赏一番。”

      学堂里其它学子也争先恐后地念起自己的诗歌来,欲教夫子好好指教一番,夫子不显于色,教他们依次念了。

      李珩只朝大宝会意地笑笑,便在石砚里研磨起墨汁,随后他用毛笔尖蘸墨汁,在摊开的书写纸上,自右向左,从上到下,写下一首诗。

      李大宝斜过眼来看,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白日悬澄碧,寒寺敲晨钟。”

      “新雨落满阶,画壁光映竹。”

      “烟火缭云雾,桃花碾如尘。”

      “孤妾心自哀,唯盼音书来。”

      殊不知,李大宝读诗时,班上起初是一个听到,后来两个,再后来全班的学子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最后一字念罢,学子们都忘了夸赞,只是呆呆地愣着。

      李大宝当然没有注意到其它人的反应,毫无知觉地拍手喝道:“好诗,好诗,不愧是俺同桌,这水平顶顶高。”

      李珩温声笑,“过奖。”

      于是李珩作的诗开始在班级传阅起来,不少学子虚心指着诗中一句话,向李珩求教,李珩皆不吝赐教。

      有人说:“这个悬字用的好,把太阳慵懒惬意的模样给写了出来,我瞧着现在外头的太阳就该是诗里的样子,我日后也要这般写。”

      有人激动说:“我喜欢这个澄碧,不写天空读之却知是天空,还有一种铺面而来的清新和宁静。巧也巧也。”

      “我说这个君子也忒狠心哩,怎么可以让娘子孤独留在家中?你们说是不是?这还叫什么君子。”一人不满道。

      这人的耳边湊来一个人声:“你个小子书都白读了,眼睛黏在孤妾上了。销烟四起,战火纷飞,壮丁充兵,为国征战,没个三五十载,怎么回得了家。国难当头,如何过得了平静日子。”

      ……

      学堂里一片热闹,一少往日的庄严。

      李夫子任由学子们讨论,偶尔提点几句,也叫学子们把各自作的诗歌誊写下来,将来李夫子把这些诗歌编辑成册,也是作为学堂时光,和学有所成的怀恋。

      “田雨呱呱叫,黄鸭嘎嘎笑。”

      “青草挂珠露,深巷酽春茶。”

      李大宝痴痴地看着窗外雨,想到自己的小鸭子。

      李潇皱皱眉头,倾过身子来,“宝哥,田雨怎么会呱呱叫?”

      李大宝瞪大眼睛,“怎么不会?田里的青蛙叫得可欢了,远远听着,不正像是雨在说话。”

      李珩乐了,李潇亦笑:“还是宝哥有趣味。”

      李潇将其诗给李珩二人看,李珩尤其喜欢其中一句。

      “千里送甘霖,松柏空白骨。”

      干旱过后,天降大雨,只是为时已晚,四季常绿的松树柏树下,只留有一具具白骨,大雨滋养万物,却时常和崇拜他的子民开玩笑。

      小小的玩笑,结果却是不可挽救的。

      夫子找来李珩,直言说:“你作的诗还缺了点韵味,你拘束于前人的诗,机械模仿的同时,少了自己的特点。”

      李珩默了默,夫子此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不妨去读读李青莲李诗仙的诗。”夫子留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

      近日喜娘找到一个赚钱的好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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