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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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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一阵子过去后,杜家难得得清闲起来,杜老爷子每日在家安心养病,风炉上熬着各色中药,老爷子得了空子就自个儿搬了个凳子拿着把蒲扇子,岔着个腿,扇着火,偶尔被炉子蹭蹭冒出的烟呛得个直打好几个喷嚏,老眼昏花的眼睛里蒙着浑圆的水珠子。
鼻子皱的紧巴巴的,一连牵动眉骨眼睛处的好几块皮肤,那表情生动的展示出“活难做,老人家的泪汪汪。”
逢这时,杜芝兰便要几步赶上前来,夺过老爷子手中的扇子,好声好气地说:“爹啊,您老人家好好地在凉快处待着不好么?偏要来这找罪受,瞧这烟把您熏的,两个眼珠子跟那瀑布似的,可把您给闲着了,果真闲了,就去院子里照看花圃中的那片小雏菊,现今日头愈加的热了,您那花可不像您这般尽爱凑着往热里钻。”
杜华生心知杜芝兰是怕自己累着了,面上不显,闷哼一声,用了好些年的破烂扇子被摇得嘎吱响,脚下有节奏地一个节拍一个节拍踏着地面,“你个混小子读了几年书,可把你给能耐了,只准你守着本圣贤书过日子,还不准我老人家找个炉子做伴了么?”
“要我说,你有这个向老人家说教的功夫,倒不如省点口舌,你这张嘴尽可以去读那朱子之书去,”杜华生斜着一只眼,向杜芝兰瞅来一眼,“眼下我虽是个两鬓斑白,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你这青发小儿也不可瞧不起我。怎么瞧你满腹经纶,怎不知诗豪的那句诗?”
说着他便扬了眉,收敛了神色,浊水一般的眼里,浮现出一个望着徒然一片橘霞,驻足不行,徘徊不定,拂袖长叹,任凭夕风挑起长白发,终是发出千古长叹的老者形象。
此刻只看他那表面的模样,倒是真真让人瞧出几分残阳里的落寞来,却见他半开的眼睛忽地一瞪,干裂的唇一张,念道:“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
分明又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杜芝兰好笑地应了声,“是是是,您说得对,是我学识浅薄了,尽连这点知识都不精通了,我这半桶子的水量,哪里比得上您这满肚子大江大河,我说您哪里是微霞尚满,该是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说着又凑到炉子前,查看药煎开了没有。
杜华生一扇子拍在杜芝兰的屁股上,“我儿倒是越发地有生气了,不像是从前那般埋头读书了,学问学到哪条沟里去了,也知道拿老夫开开玩笑了,也不知是哪跟筋骨开窍了。”
杜芝兰侧身一闪,护着自己的屁股,嬉笑说:“爹难道不是越活越年轻了吗?比小子我还像个年轻小子呢。”
杜华生不同他一番见识,“我瞧那药快好了,熄了火,拿湿帕子端了药下来吧。”
杜芝兰依言。
杜华生站起来活动腿脚,又提道:“珩儿今日会来么?”
自打上次事后,杜华生是越发地喜爱李珩了,只觉得这孩子哪哪都合他眼,又见他是一个没父没母的小可怜,竟是想认领李珩为干孙子。
虽是最终李珩以正值孝期为由拒绝了,原话是,“老先生,您一番好意,我实属是感激不尽,只待是我日前正在守孝期,自个儿父母面前尚且还未尽完那冥孝,仍觉是深深愧对父母养育之恩,如今便是我一番愧意在,又怎能贪图您的恩泽呢?”
杜华生自是知晓李珩这孩子不想给人带来负担,虽是不能有那干孙的名义,实则待李珩的好却未减。
“昨日个才忙活了工作,今日休得一日假。我瞧您是时时刻刻把珩弟的名字挂在口头,天天这儿珩儿叫,那儿珩儿叫的,欢喜得不得了。”
杜芝兰孩子气地笑说,拿着桌上的药壶,小心地往碗里倒药,边又拿着扇子给这热的烫舌头的药扇风。
闻着屋里渐渐漫过来的苦味,杜华生咋舌,说:“你是不知我瞧见那孩子,心里乐,我这心里一乐,身体都好了,要我说,这苦涩的药到还不如珩儿管用。”
杜芝兰乐了,“哟,爹您这借口找的,明眼人谁不知道您是不想喝这药了,莫要拿珩弟当神药。”
杜华生:“我就口头上说说,还能真不喝?”
说笑中脚步声传来。
“老先生是要把我当良药么?可没想到晚辈一个俗人竟还有这般奇用,现下趁着炉子的火星还没灭,您说说看是煎了好,还是煮了煲汤好。”
杜芝兰咧嘴笑,“这是说曹操曹操到,老爷子心心恋恋你呢,只管直接跳这药壶里来。”杜芝兰指着敞开口的药壶,戏说道。
杜华生于是说:“哪能啊,珩儿可比那药金贵的多,老夫怎能糟蹋了呢。”
李珩迎了上去,“先生您是天上来的百岁仙人,终日吃蟠桃,饮桂露,我等自是入不了您的眼。”
杜芝兰乐的眉眼弯弯,一边又朝李珩使眼色,那样子活像是在说:“出息!”
杜华生说:“你啊你,你们文人自是有一张伶俐的嘴皮子,我是说不过你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一个老人家,不来凑你们小孩的热闹了,这下子是被捧上天了,长久下去,倒要真成了活神仙了,竟是不知梦境人境,那可糟心窝子。”
李珩笑说,“哪需神仙,您比神仙还神仙,神仙可没您这般有趣。”
杜芝兰应道:“是是。”
杜华生被甜言蜜语哄得心里乐,竟是忘了要紧事。
时间正是晌午饭不久,杜华生因而说:“吃饭了没?这个时间点来,可别是饿着肚子。”
李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瞧这肚子鼓鼓的,球似的,正是吃了后来的。”
杜芝兰看他有模有样地摸着他那干扁的肚子,说:“你那是球,叫人家的不得是池塘。”
杜华生也乐,但瞧着李珩纤瘦的身躯又难免有几分身为长辈的担忧:“平日里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得在这方面省着了。”
李珩应了声是。
趁着这时候,杜芝兰服侍着杜华生用了药,李珩则乖顺着坐到杜芝兰房间的矮凳上,在书案前翻看书。
杜华生推了推杜芝兰,“可别管我了,又不是婴儿,有手有脚的,快去和珩儿玩去罢。”
杜芝兰点头,又叮嘱道:“药是要喝完的切不可因为苦,就不喝了。”
说罢,杜芝兰便去了自个儿房里,因笑说:“难得不是工作日,怎的还来了,上赶着找活儿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