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合作 ...
-
赵县令召集惠阳县的十二名里长开了次会,会上赵县令和蔼可亲地同里长们唠着磕。
赵县令睁着他那双促狭的狭缝似的眼睛,嘴里叼着个金制的洋烟斗,方说一句话,便要砸吧嘴巴,撮一口烟嘴冒出呛人气味的烟雾。
“知道我今日个是来找你们干嘛么?”他吐了口烟,神气十足地坐在黄花梨木做的太师椅上,一脚搁置在脚踏上,一手抓着右脸颊的腮班子。
见十几个里长都耷拉着脑袋像是匍匐在他脚下似的,他莫名觉得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得意感,看在土泥腿子们这么听话的份上,赵县长决定大发慈悲地不再刁难他们,他说:“咱们京杭大运河发洪灾哩,县里正要加派人手加固堤坝,只是——你们也知道,县里最近搞学堂,兴教育花了多少钱,哪里还拿的出公费来修堤坝,你们说是不是?”
赵县令斜睨了下面的低脑袋一眼,低脑袋们像水蝇一样,嗡嗡嗡地支支吾吾地应承了声:是!
“对喽,县令苦啊,但是为了咱们县的百姓着想,我不得不修啊,我不能不尽这个责任啊,我既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乡亲们的父母官,就该肩负起责任来,岂能枉费圣上对我施下的恩泽——嘿呦,我的乖乖哦,你们不知道,我是圣上的弟弟北郡王的爱妃的哥哥,当今的吏部尚书大人向圣上荐选的官儿哩——哦……话说偏了,我们说到哪了来了?”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逐渐偏离了话题,想到待会儿还要赴一场贵客设下的宴会,方才止住了口舌,否则他一定还能讲个天荒地老呢,他如是想着。
终于赵县令啰里吧嗦半天,下面的低脑袋们脖子都要垂到地里头去了,他说:“你们几个里长负责去催促甲长们向村里头征收赋税啊。”
于是得了命令的里长们找到了甲长们,又是一番照搬的谈话,甲长们找到可怜的村长们。
他们说:“乡亲们,哎呦,这京杭大运河在我们这一块泛滥了,最近水势涨得可是越来越凶了,眼见就要冲垮堤坝了,你们说,把咱们农田淹没了咋整?不过乡亲们,你们不用害怕,负责任又爱民的赵县令承诺一定加固好堤坝,不让乡亲们遭受一点点水涝的残害。”
村长李大成听了这话,高兴说:“这是好事啊,我瞧着这运河的涨势也不大,不过加固堤坝总也不会错,未雨绸缪么?我虽是个俗人,却晓得这一点,没想到咱这刚来的赵县令是个为民谋利的好官哩。”
里长不由得拧了把汗,他又皱巴巴地说:“就是每户都得多交一倍赋税。”
李大成这才意识到所谓的加固大坝,就是个加倍征收赋税的幌子。
只可恨的是,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就跟人脚下的蝼蚁似的,哪里能和这些草菅人命的高官斗争。
于是李大成闷着一肚子气,回到村里,临时召开了一场紧急村会。
这场村会上,白云屯的百姓们都和吞了火炭似的,各个脖子脸胀得通红。好几个冲动的汉子当即端起板凳要去找甲长理论,被身旁的女人拦着胳膊死死拽住了,“你去有什么用?就你这条小命,被踩死了他都不会理稀罕。”汉子这才羞愤地杵在一边。
也有好几个年轻的女人被这大场面吓得禁不住抹起了眼泪。春嫂子和秋娘子自发地安慰起这些女人。
李大成和村里的主心骨几个人,默默叹起气。
“难道就要这样叫他这个贪官夺了我们的钱去吗?”有人拳着砖壁,怒吼。
众人皆沉默了,大家都想不出法子,他们只是普通的拿着锄头下地干活的乡亲,除了干农活,他们又会什么呢?
“乡亲们,我们首要之急是想出如何尽快地凑出这两倍的赋税来。”一人说。
李大成点头应许,“没错,我们老实农民,哪有能力跟那些高官斗,还不如想办法挣钱,交了赋税罢,花钱买命,留条命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怎么多交出一倍的赋税呢,眼看着交税的日子也快到了,就只剩下两月的日子,我们怎么多凑出一倍的赋税来?”喜娘哀叹说。
喜娘早已被白云屯的乡民们接纳,自然也就作为白云屯的一员参与到村会中。
考虑到部分村民的家境贫寒,秋娘子叹了口气,在心底做了一番犹豫后,她眸子闪过耀眼的光芒,瞅着喜娘说:“实在不行,我们家境还算殷实,我替你垫着。”
秋娘子走到前头,这个视角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她,她说:“咱们家境好的就去帮扶家境贫寒的,大家伙也别计较这这点钱,都是一村人,互帮互助,先过了这难关再说。”
底下的人犹豫了许久,渐渐有声音像笋尖一样冒出头来,“说的对!我李二愿意出这个钱!”
“我也是!”
“加上我!”
“去你他娘的狗县令!算我一个!”
……
正在大家都为找到办法而激动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响起:“乡亲们,我有一个想法,可以在两个月内挣出钱来。”
这会子,大家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十数双眼睛一齐瞅向说话的人。
见这说话的人原是秋娘子家的大郎李一帆。秋娘子皱了眉头,挨着李一帆站着,“你果真有法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李一帆拍了拍秋娘子搭在他臂膀上的一只手,笑说:“娘,你甭担心,我是真有法子。”
他随即抬起头正视众人,神色也褪去平日里的不矜重,正儿八经地说:“我们农户的优点是什么?”
大家被他问地一唬。
李一帆紧接着说:“不就是种得几亩田,能作精巧的手艺活。”
大家认同地点了头。
“但是咱们的缺点也在此,咱们父老乡亲一心埋于根植,这是美德不错,但是咱们把那挣钱的活扔给谁了,还不是那些上门来买卖的商人。各位叔叔婶婶们,你们晓得那些商人为啥子挣钱么?他们从咱这低价买来商品而后又以高价卖到城里去,中间挣得钱就都归到他们自个儿的口袋里了喽。你说咱们要是自己把这农货卖出去,不得挣跟多钱。”
众人听了,都若有所思,好几个人都心动起来,浑浊的眼里露出惊喜的光芒。有的掰弄着手指,开始细数起能挣多少钱。
这时,春嫂子的男人站出来说:“这个理儿大家也不是不懂,只是俺们村子离镇上远,这来去一趟的路费贵,够吃两三天的窝窝头了,再说俺们大伙儿平日里都忙,哪里抽的出时间去那镇子上倒腾这些买卖。要我说,各行干好各行的事,这该谁挣得钱就该谁挣,挣不得俺们也贪不得。”
本来兴奋的人听了这番有理的话,又萎靡了,他们不得不考虑这个很现实的问题。就像是,他们秋日里收割小麦子,而后再到打卖场把这些麦子,称好重量,把麦子卖给来收货的行商,从前这些行商给的钱虽不多,但是也是够他们交税的,如今,他们不得不寻求变革,可路费这个问题又叫他们举步维艰。
“虽是路费贵,然咱们村每月都有人要进镇不是么?为什么不固定几个日子,专门叫人进镇卖货呢?”
十数双眼睛咻的一下又四处动了起来,他们朝说话的人的方向找出,却什么也没找到。
“谁在说话?”
“我听着声音很熟悉,像是个娃娃。”
李珩默默地从遮住他的汉子们身后挤了进去,说:“是我。”
大家都不可置信地盯着李珩,有人说:“小娃娃怎么也来了,这儿可不是小孩该待的地方。”
喜娘立刻站到李珩的身边,一手护住他。村长李大成即使发声:“是我叫他来的,别看娃年纪小,脑瓜子灵通,主意多,你们这些活了这么多岁数的人,不一定比得上娃呢。”
李大成又说:“娃,有什么想法就说,叔挺你。”
李珩于是说:“咱们可以团结起村里的力量来,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各自发挥自己的特长,你们继续种田,把那些收获的麦子,交给专门磨麦子的人磨成粉,再交给会做糕点,面点的人做成可口的糕点面点,这镇子上的富贵人家就好一口村里原汁原味的糕点,咱们这一弄,准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做好后,便派专门去镇子上的人和几个会经营买卖的人到镇子上去把糕点卖给大饭馆的掌柜。”
“至于大家关心的钱财的问题这也好办,各家的麦子做的糕点,各家收钱,只是需要额外给磨麦子的做糕点的去镇子上的分一点钱,这钱也不会很多,就从各家多收的钱中拨一份出来,既可以让自家多挣了钱,也给那些做糕点的人分了一些钱,还得了方便,空出功夫手脚能够更好地投入农活中,这岂不是好事多多么?”
这话说罢,喜娘不禁在心里一揪,她瞅着李珩一脸的淡定,又看着大伙各个都是沉默思索的样子。
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喜娘很会做糕点,如果自己做的糕点又可以为自家挣到钱,又可以帮助到村里的其它人,她当然很乐意去干,且不说她还能做些手工活儿,那些精巧实用的编织物都可以顺便卖到镇子上去,也不用愁的自个儿到镇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