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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春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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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莺暖树,新燕春泥。
最是阳春三月好时节,春风化去隆冬的寒冷,山顶积雪消融,凛冽清泉在浅草丛中流淌,草芽的嫩尖尖上,垂挂着圆润的玉露,田野的沟渠里汇入生命之水。
穿着麻布大褂的农人携带一家老小,凡是能够出力的都往田里钻,毕竟春天可是播种的季节。
农人以土为生,靠土而活,开阔的田野最不乏他们的身影。
种在地里的南瓜,生菜,花椰菜,空心菜......扎着木条,爬藤蔓节节攀高的,然木条上只有青绿色的叶子,尚未成熟的茄子,丝瓜,黄瓜,冬瓜......
田野里除了忙着春种的农人,还有在田野里穿梭的小孩。每年春季,像大多数学堂一样,李夫子会择选好时间带学子们到野外一游。
而这一天,无疑是让所有学子都兴奋的,毕竟他们都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天性好动,常年待在私塾内,属实束缚住孩子的天性。
激动是正常的,坏就坏在某姓李名大宝的学子,忘记把自个儿明日要春游的事告诉自己的娘亲了。
然后就是......
他和魏娘子在田间相遇了。
“嘿,娘,娘!”李大宝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小草帽,穿着草鞋的足部垫着田间小路立了起来,他伸出右臂往空中高高地举着且挥舞。
一旁忙着弯腰除野草的魏娘子,听到自家儿子的声音,寻思着这不是上课的时间么,她插着腰,眯着眼睛,仔细地观望,确认无误,果真是自家熊儿子,貌似还有两个小孩跟在后头,不过被李大宝挡住了,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这一确认,她就恼了,充分展现了什么叫一个母亲的威严。
“李大宝,你过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去读书,倒是逃起学来了!还要带坏其他孩子。”
很显然,魏娘子对自家孩子十几年来的德性摸得很清楚,鉴于李大宝曾有过带娃逃学的前科,李大宝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大宝转头对身后人说:“俺觉得俺再也不会说苦瓜苦了,从现在开始,俺才是最苦的瓜。”
李大宝开始和魏娘子争辩,说他是来春游的,魏娘子不太相信,其一,往年若是春游,李大宝定会兴奋地和她吱一声,其二,春游怎么说也得是夫子组织来的,那怎么不见夫子 。其三,他们往年的春游也不走这条路啊。
两人各说各的,都觉得自己有理,魏娘子把锄头往田间一抛,抡起袖子,踩着田垄,就朝李大宝走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后面的两人已经在李大宝的吵闹声中开启了另一个小剧场。
李潇挖苦说:“苦瓜吃了对身体有好处,大宝哥能吃么?”
李珩还真认真观摩起李大宝:“蒸,炒,煎,煮?”
李潇:“煮,要找一口很大的锅,然后架起木柴烧火,再把双手双脚绑起来,倒挂在长木头上。”
李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差了点滋味,如果再往锅里加些辣椒,盐,胡椒,小白菜,小葱,蒜泥......”
李大宝不解,他忙着应付母上大人,就听见耳朵里蹦入各类美味食材,听得他都馋了:“......不是你两怎么讨论起吃的了。”
身后两人相视一笑,共同看向了李大宝。
李大宝忽的觉得浑身不舒服,极其没有安全感,他被两人盯得发慌,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是怎么出现在他头海里的。
急——
前方魏娘子正以八百丈高的气焰赶来,怕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也救不了这冲天大火。
“好兄弟,平日大哥待你们不错,现在也是你们报答大哥的时候了!”
“话不多说!出门在外,谁能不靠好哥们!”
“上!”
李大宝把两人推了向前去,自己一个大高个,屈着膝盖,弓着腰,微缩在李珩和李潇的后面:“俺娘不信我,实在是没法。”
这么说着,他就在两人的缝隙里,看到自己方才河东狮哄的娘亲在离李珩李潇不远处立定了,李大宝隔着手缝,欲盖弥彰地打量魏娘子。
魏娘子瞪了一眼瘪犊子李大宝,没再理他,以一种疑问的语气唤了声:“珩哥儿,潇哥儿?”
“你们当真是来春游的?”
魏娘子虽是不信自家儿子,但是对于李珩可是信任满满,这孩子乖巧,读书成绩也好,还来帮李大宝补课。
简而言之,就是古代版的现代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倒是不相信大宝能把李珩和李潇两人都拐来。
李珩井井有条地回道:“是的,今年春游换了一条路线走呢,李夫子和班上其他孩子都在后面,我们几个走得快。”
李珩一次性把魏娘子的疑惑都回了。
李大宝神气十足地朝他娘吐了吐舌头,可把魏娘子给气饱了。
然魏娘子依旧在孩子们面前,保持了她应该有的风度,笑着叮嘱了他们一句:“注意安全,小心草丛里的蛇,看着点路。”
李潇听了李珩说的话,寻思着他俩方才聊得这么认真,自己都没注意到李大宝和魏娘子在说什么,李珩怎的都记在心上了。看来自己和李珩的差距又多了一点,李潇面色沉沉,决定也培养自己能够耳听八方的能力。
李珩没注意到李潇的表情,自魏娘子提醒后,他只顾着盯着眼下的路,窄道上的草深,他得盯防着蛇出没。
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毒蛇,要是被咬了,那可是好大一笔医药费。穷穷的李珩根本无法想象。
于是李大宝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低着头,一个阴着脸。
气压有点低?
李大宝哪里懂两人的小心思,他现在满心欢喜地是不用在和他娘继续下去那个无聊的话题,他娘可是说要把他拎回私塾继续读书。
他跟在李珩后面,鼓掌说:“不愧是珩娃娃,深得俺娘的信任。”
他笑嘻嘻地挤到李珩和李潇的中间,狐狸似的盯着李珩:“你说,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拿你当借口。”
李大宝想得太美好,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本来这条田间小路就窄,路边还长着及腿高的野草,李大宝上来了,李潇自是被挤到道边儿去。
李潇不满被李大宝挤开,抓了话题,毫不留情地怼他道:“大宝哥,你可不要学卢英做黄梁一梦。”
李珩抬起头,冲他两笑:“我觉得也是,毕竟宝哥现在在魏娘子那儿信任度属实不高,就算拉上我也顶不了多大作用。”
李大宝摆摆手,扯了扯被风吹偏的帽子:“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俺现在没那个逃学的能耐了,你们是没听俺娘说,再逃学,就打断俺的狗腿。俺现在倒还真的想做个黄梁一梦,就怕俺娘到俺梦里来抓我。”
两人听了都不由得被逗乐了,李珩摘了一个草叶子,放在衣服上擦了擦,衔在口里,百无聊赖地吹起口哨。
后面的李夫子带着走得慢的蒙班的孩子,还有经班的学子也跟了上来,三个领先的人总算也是回归了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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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蜿蜒曲折的黄泥长道一路通向一片翠绿的竹林,道路两旁拥着黄澄澄的油菜花田。
整个画面,天空是湛蓝,盐白交加,往下是黄色的花海,绿色的小树,野草点缀其间,橙红的羊肠小道向远处滚滚绿意蔓延,间隔落下一两座三角黑色瓦屋,路的尽头又归于一片清新的绿意,能看得见的是参天生长的竹林。
李夫子走在前头,紧跟着的是李珩,李潇,李大宝,再是蒙班的孩子,后面跟着经班的孩子.....
大家依旧是按照单人的形式有条不紊地走在这条小道上。
软软的鞋底踩在软软的泥地上,鞋底板上沾上泥土垫点子,走路跳脱的孩子裤腿上上也是泥土点子,于是后面的孩子就指着他的裤腿笑他,“泥腿子。”被笑话的孩子也跟着一块笑,“你们懂什么,这是泥巴自己跳上来的,你们还没有呢。”
长长的人群里和着春日的鸟鸣虫语,还有孩子们不间断的欢笑声。
李珩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集体活动了,可以说前世上了大学后,他一度扎堆于学术研究。
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真是惬意。
李夫子站在前头,领着各位学子背诵春日的古诗,他们从高鼎的《村居》背到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又从王维的《鸟鸣涧》背到朱熹的《春日》......
几只黄碟应景地在空中翩翩起舞,它们在孩子们的头发,肩膀,手臂上停留,最后隐匿在黄色的油菜花中。
于是这个小插曲,以孩子们背诵最后一首诗结尾。
“儿童急走追黄碟,飞入菜花无处寻。”
学子们走入了竹林。
竹林的深处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寺庙,砖红色的柱子,泥黄色的墙,乌黑的瓦。
寺庙里头没有人,供台上摆着一个不知名的简易石塑佛像。
出于尊重,李珩跪坐在蒲团上对佛像行拜礼,后又虔诚地起身,欲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里。一起拜的李潇见李珩没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供台上有落下的香灰。
李潇戳了戳李珩,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表情示意,那是在说,怎么了么。
李珩回以微笑,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