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向阳》有芒

58、妈妈

　　忙了一天，裴方禾的胃口特别好，最后吃到几乎走不动路，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懒得动弹，喝了葡萄酒以后的双颊也红扑扑的，
　　窗外的鞭炮声还没停，电视上的节目虽然无趣偏多，但也算个氛围，他不停地在手机上和朋友们拜年，还给妈妈发了个很大的红包。
　　下一秒，语言通话的请求就发了过来，裴方禾看段洵还在厨房里收拾碗筷，便点了接通：“妈，除夕快乐！怎么不发视频？”
　　那头的声音似乎有点嘈杂，听着像在室外，风声很大：“我和老板他们在海边呢……刚吃完饭，我出来透透气。”
　　“哦，”裴方禾没觉得疑惑，听妈妈说他们度假的地方是海岛，晚上自然风大，“吃得怎么样？我今天包了三种馅料的饺子，竟然吃完了一半。”
　　他语带喜意，又有种熏熏然的口吻，显然是喝了酒，心情很好。
　　裴红枝心里也是一暖，没有什么比知道孩子过得好更能让她感到开心的了。
　　“是和你店里的同事一起吃得吗？”她问道，裴红枝也关注了儿子工作的店铺账号，见他和那几个小姑娘处得融洽，心里很欣慰。
　　“不是，是我的室友……”裴方禾顿了一下，“妈，我想跟你说件事。”
　　从他的角度，依然可以看见段洵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或许是因为节日氛围，这种温馨的家的感觉格外强烈，让裴方禾生出一种想要和最亲的人分享这种幸福的冲动。
　　于是他继续道：“其实他也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认真交往。”
　　上次的那条朋友圈，裴方禾没有让妈妈看到，因为他更想当面跟母亲讲这件事，可是今天却有点忍不住了。
　　电话那头只是停顿了一会儿，裴红枝仿佛走到了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她的声音也更清晰地传过来：“……小禾，他对你好吗？”
　　虽然已经预想过无数次妈妈的反应，听见这句简短的问话，裴方禾却还是突然鼻子一酸：“很好。”
　　“他帮了我很多，我失业的时候帮我联系人找工作，生病的时候照顾我，在一起以后也特别关心我。他家里人都不在他身边，但也已经告诉他妈妈我们的事了，所以……我也想告诉你。”
　　“那就好，你知道的，妈妈对你其实从来没有什么要求，就是害怕你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城市觉得孤单，没人照顾。”裴红枝缓缓说道，“妈妈相信，你喜欢的都不是坏孩子，只要你开心，妈妈也开心。”
　　“嗯，”裴方禾揉了揉眼睛，“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很上进，我们都会努力工作，到时候就把你接过来，我们一起好好地过。”
　　裴红枝却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也不用急着买房子，身体最重要，有时间就多出去玩，妈妈退休以后也想享受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在一起，你只要过你的日子就好。”
　　似乎是哪里来了人，她也不再多说：“我要回去了，先不说了，改天让我看看那孩子的照片。”
　　裴方禾想着应当是雇主家的人吃完要回去了，便答应道：“好，有时间我和他一起去看你，今年的合同结束以后，你就回家吧，现在我收入高了，先给你找个好的地方住。”
　　这是他们老早就说好的，裴红枝没有异议，母子俩又互相关心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段洵出来时，就看到裴方禾眼圈红红的样子，愣了一下：“这次春晚还有催泪的小品？”
　　他问得认真，话说出来却有几分意外的幽默，裴方禾因此破涕为笑：“不是，刚和我妈打了个电话，我把我们的事情跟她说了。”
　　段洵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她怎么说？”
　　“她祝福我们，”裴方禾对他扬了扬手机，“还说你长得好。”
　　他给裴红枝发的照片里，有段洵自己都没看过的生活瞬间，都是裴方禾悄悄拍下来的，段洵却来不及问他这个，而是伸手把裴方禾圈进怀里，柔声问他：“那怎么哭了？”
　　“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啊。”裴方禾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特别好。”
　　“那是因为你更好。”段洵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这都是他的真心话，所以回得极快，可裴方禾却忍不住笑了：“刚才吃到的那颗糖花生果然有用，你都会说甜言蜜语了。”
　　段洵不置可否：“不是哄你的，而且，那个不是你吃到的吗？”
　　裴方禾看他那认真的眼神，心里一动：“……那大概是我传过去的吧。”
　　眼神落在段洵唇上。
　　段洵了然微笑：“应该是这样的，可好像少了什么流程。”
　　裴方禾把脸凑近一些，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补好了。”
　　毕竟刚刚吃过饭，他便没有继续下去，反正等守完岁洗过澡，有的是时间更深入地交流。
　　客厅里的电视响起熟悉的难忘今宵，段洵关掉了电视，连着所有的灯一起。
　　但不同以往的是，窗帘外的烟火亮光正把卧室映得如霓虹闪烁，时不时床上纠缠的两个亲密身影就会被照亮。
　　在鞭炮声的掩映之中，裴方禾甚至不再隐忍自己的声音，但无论多么放肆，也只有段洵一个人能听得到。
　　他仔细搜寻着那颗早已融合的糖花生，没有地方藏糖的裴方禾则早已无力招架，只好放下一切防备，任他循着甜味探索。
　　十指相扣，身影相重，窗帘滤去了烟花的刺眼光芒，只将绮丽的色彩绽放在屋内窗前，令人沉醉。
　　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晚上，因为难得允许放烟火，近处远处的声响与光亮几乎持续了一夜，而屋内的热闹也同样持续了一夜。
　　大年初一的早上，不必早起拜年，也不必上班，刚睁开眼睛就有礼物收，哪怕是在小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幸福过。
　　深灰色的手工羊绒披肩很衬裴方禾，适合在家里披盖，这是段岚帮段洵挑的，也算是母亲的一点心意。
　　段洵送他的则是一本在羊绒店旁的书店里找到的绘本，据老板说是一百多年前的绝版书，泛黄的纸页上没有多少文字，每一页却都画着各种各样的水彩小猫，裴方禾一看就喜欢上了。
　　“我也给你准备了。”裴方禾连忙下床，跑到自己的房间里，从衣柜中取出崭新的盒子，“新的网球拍，是你平常喜欢用的牌子。”
　　段洵笑着收下，拍拍他：“快回去穿上袜子，来喝甜汤。”
　　昨天吃了太多饺子，早饭段洵便按照C市这边的传统准备了一锅年糕汤，因为怕积食，只切了薄薄几片年糕，其余的干果倒是放了不少。
　　裴方禾没喝过这种汤，一碗下去眼睛都瞪圆了：“这么好喝，以后我们多喝几次吧。”
　　他的那碗放得糖多，段洵的则很少，两人品味到的甜蜜却仿佛是相同的，新的一年在这碗热腾腾的甜汤里拉开序幕。
　　不同于过去的每一年，今年的裴方禾在初一下午仍要去店里工作，陈绵绵需要走亲戚，小梨也得在家待几天，他当仁不让成了照顾猫咪的人选，直播也得顺便开起来。
　　不过裴方禾很开心，因为今天有段洵陪着自己一起工作，他虽不出镜，但一直在镜头外注视着裴方禾，以至于他脸上的笑总是停不下来。
　　弹幕都以为他收了不少的压岁钱，裴方禾却说不是，终于在段洵伸手给他递东西的时候，观众们才瞧出了不对劲。
　　“我说主播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呢，原来是男朋友陪上班。”
　　“不过主播对象不需要走亲戚吗？大年初一还能二人世界好羡慕啊！”
　　“就是就是，家里一大堆人可太吵了，还有熊孩子！”
　　因为有上次信息被扒的事，裴方禾并不想让大家的关注点一直围着段洵，于是挑了一个弹幕回复道：
　　“年夜饭吃的是饺子啊，早上没有，喝了一碗甜汤，我第一次喝，特别喜欢。”
　　粉丝们里C市的人很多，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我也很喜欢喝那个，我妈还会加桂花末，可香了。”
　　“我有看昨天晚上你发的视频哦，悄悄告诉大家，男朋友的手早就出镜过了！”
　　“哪里的视频，我怎么没看见？”
　　“是小禾自己的账号啦……”
　　“我刚看了，两人份的年夜饭，果然主播没回老家和对象一起二人世界吗？”
　　“好了大家别问啦，小禾不会回的，咱们圈地自萌……”
　　裴方禾嘴角噙笑，虽未正面回答，却承认了不回老家的说法：“毕竟是第一年上岗，猫猫们也要照顾，我就留下来了，陪大家一起过年不好吗？”
　　“好好好！”
　　……
　　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进来，口中大叫着：“小叔叔！帮我打一局吧！”
　　郑哲扬下意识锁屏，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在看什么，若无其事地接过手机。
　　“刚才的队友太菜了！气死我了，叔叔你带我升级！”小孩抱怨着，很殷切地凑到他身边，客厅里的亲戚们看到这一幕，便调侃道：“看阿扬多会带孩子，明后年就能让你妈抱上金孙了吧！”
　　郑母正在为大家添茶，听到这话手却顿了顿，原本堆着笑的脸也似乎僵了一瞬，郑哲扬与母亲相顾无言，最终在孩子的催促声中埋下头去，开了一局新的游戏。
　　他的游戏其实打得不错，但心思不在上面，最后只是勉强取胜，小孩子有点失望，看了几局就迫不及待地要自己再上手，歪在郑哲扬的床上旁若无人地玩起来。
　　郑哲扬也在出神，为刚才直播里裴方禾脸上掩不住的甜蜜，还有母亲那个转瞬即逝的失望眼神。
　　毕业，工作，买房，结婚，未来的人生一眼即可望到头，有时候升起厌倦和无聊，可这就是他放弃了爱情所得到的安稳，是他应该承受的代价，他不该后悔，也没机会再后悔了。
　　唯一的变数，则是婚检时那个意外的结果，郑母不相信，非要逼着他去大医院重新检查，可是答案仍然没有变化，为此父母枯坐一夜，听父亲说母亲哭了很久，可郑哲扬却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
　　通俗来讲，他让女方怀孕的几率很低，医生说，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罕见，可父母却有些接受不了。
　　一开始，他们还想瞒着霍家人，可对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人脉，从那以后，霍家父母看他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霍筱苒倒还和以前一样，但郑哲扬觉得，那是因为她本来就对生育这事也没什么兴趣，甚至没有更好。
　　最后，这桩订好的婚事依然没有变，郑哲扬和霍筱苒的演戏默契却仿佛还更进了一层，父母们都妥协了，只是他们喜气洋洋的态度下陡然破碎的期望只能掩藏起来，不为外人所知。
　　霍筱苒承诺会嘱咐父母保守好秘密，因为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这对男人来说到底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郑哲扬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感激她，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和霍筱苒之间唯一的共同点：
　　他们都有着看似体面的家庭和过度关照孩子的父母，但是这样的父母，爱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他们。
　　郑哲扬原本以为所有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可昨天下午在医院遇到裴方禾的母亲后，他却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或许真有无条件的爱与接纳，裴方禾所拥有的，其实从来不比自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