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向阳》有芒

57、新年

　　本以为裴方禾会害羞，可他却慢慢抬起头，脸上的红晕的确没有消退，但和心情无关。
　　他的瞳孔很黑，在灯光下显得亮亮的，眼巴巴看着段洵：“……因为我也想你啊。”
　　这种纯真的坦荡更让人无从招架，段洵的呼吸滞了一下，然后一把将他重新捞过来，放在自己腰上坐好，托着他的脸又亲吻起来。
　　从额头到鼻尖，再从脸颊到下巴，裴方禾被啄吻得浑身松软，他感觉自己像一滩正在慢慢融化的棉花糖，整个人都裹在了段洵身上。
　　化了的糖，当然是黏人的。
　　如果不是分开这些天，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想念段洵，这时候又觉得他提前回来一天挺好，因为自己明天早上也不直播，难得可以和段洵在工作日里无所事事地待着。
　　两个就这么静静依偎在一起，用亲吻代替了语言，直到裴方禾感到某种异样，他连忙抬起搁在段洵胸口的下巴，弱弱制止：“……我不行了。”
　　段洵无奈地笑：“我知道。”
　　为了让这把火不要吹又生，他只得抱裴方禾去清理，所幸里面的东西遗留得不深，不需要花费什么功夫。
　　裴方禾已经很习惯这个流程了，洗着洗着就开始打瞌睡，被放在被子里之后，因为新换的床单不暖和，还自觉地闭着眼睛挪回了段洵怀里。
　　段洵关了灯，用手臂揽住裴方禾，这个重量正是这些日子以来裴方禾最想念的，现在终于重又回到了他身上，很快他的呼吸就变得平稳，陷入了真正香甜的睡眠。
　　而段洵的心也在他呼吸的一起一落之中，沉沉落回了自己的胸腔，平静而满足。
　　他在黑暗里轻抚着裴方禾的头发，突然明白，自己这才算是真的到家了。
　　今天回程的高铁上，段洵想起舅婆们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很明白那是在无声地控诉他亲情淡薄，而他也知道，自己的确从小就对家这个定义没什么概念。
　　但不同于回到R市、出售故居时的平静，回到这间住了三年多的出租屋里，看到裴方禾坐在地上翻看自己以前的东西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美好。
　　不知何时起，这间屋子里的黑暗变得格外柔软深邃，可靠地将他和怀中的人包裹着，成为了段洵在外的这几个日夜以来，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心之所向。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里面多了一个会用全身心思念他的裴方禾。
　　耳畔传来轻轻的咂嘴声，那是裴方禾睡沉时才会有的表现，段洵在黑暗中浅浅勾起嘴角，觉得他可爱的同时，还意识到了一个真相——看似是裴方禾因为他的怀抱而满足，但真正回到归属的人，却是段洵自己。
　　有他在，段洵才会对回家这件事充满期待。
　　裴方禾的这一觉，睡得好像比在温泉山庄那晚还更踏实，高级大床再奢华，也比不上家里的这张床独有的安全感。
　　醒来时，窗外已是艳阳高照，裴方禾拉开窗帘，金色光芒扑面而来，暖意包围着慵懒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其实我以前就觊觎过你这里的阳光来着。”他揉着眼睛，转头对靠在床头看手机的段洵道，“比那边好太多了，没想到真能让我得逞。”
　　段洵于是抬眼，刚巧看见裴方禾的睡衣领口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斜，露出肩颈处一片还未消退的红痕，那是出自他本人之口的杰作。
　　真正觊觎和被觊觎的人是谁，段洵心知肚明，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着把裴方禾拉过来亲了一下，这才起床。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又有整天的空闲，于是两人穿好衣服，出门去吃裴方禾之前想去的一家创意brunch，那附近刚好有个新开的大型仓储式超市，吃完后可以去逛逛，权当一次约会。
　　仓储超市的空间往往比普通超市更大，许多爱拍照的年轻女孩都愿意在里面找背景，既不受打扰还很出片。
　　裴方禾高兴的点却在于在这儿可以和段洵一起牵着手慢慢逛，不必担心两个男人并排走，会挡了其他人的路。
　　逛了一会，他看到满眼红彤彤的装饰品：中国结、福字窗花，还有电子鞭炮和生肖形象的玩偶，恍然对段洵道：“下星期就要过年了！”
　　怪不得刚才还看到了许多礼盒装的商品，包装得都很喜庆，可不是已经到了该买年货的时候。
　　“是啊，”段洵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什么想要的吗？可以买回去装饰一下家里。”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值得纪念一下。
　　裴方禾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一边挑东西，一边问段洵以前都是怎么过年的。
　　裴方禾的家里虽然只有他和母亲两人，但忙完雇主的工作，母亲总会认认真真地做上四菜一汤，还会和他一起包饺子，然后母子俩一起看春晚。
　　以前上学的时候，同学们总会在这个时候炫耀大饭店里精致的年夜饭、长辈们塞过来的红包，或是吐槽令人厌烦的碎嘴亲戚和熊孩子，裴方禾总是没什么可说。
　　因为出租屋里小桌上的二人晚餐实在简单，除了辛苦一年的母亲之外，也不会有什么亲戚给他压岁钱。
　　但他也从没有什么埋怨，只是把那些钱悄悄地存着不动，和努力考试得来的奖学金放在一起，希望自己长大了以后，也能带妈妈去市里最大的饭店，吃一顿昂贵精致的菜肴。
　　段洵的答案还更简单，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过，外国人只过圣诞节不过春节，所以那个时候段凌总是要忙工作，段洵就自己待在家。
　　钟点工会帮他采买一些过年期间的食材，包好足够他吃一个春节的饺子，比起拿压岁钱，还是段洵给钟点工发年终红包的时候比较多。
　　当然，段岚和段岚的钱也会从卡上打过来，但那不过是另一种生活费的形式。
　　其实也有一两年，他会出国在段岚家度过寒假，但国外没有春节假期，段岚也得正常上班,所以段洵只当这段时间是个寒假而已，甚至连所谓的年夜饭都没吃过几顿，也没有看春晚的习惯。
　　裴方禾听得出神，刚才吃早午餐的时候，段洵已经把这次的经历跟他说了，看得出来他和母亲表舅的关系都尚可，却总比普通家庭少一分挤挤挨挨的亲近，更没有庸常却充满烟火气的热闹。
　　段洵看他的表情，笑了：“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他喜欢清净，至少这样，比起儿时生父喝酒应酬后回家发火打砸的新年要平静得多。
　　段岚那时候总是不得不一个人准备初一到初五所有的菜，家里亲戚朋友不断，人前志得意满、人后呼来喝去的丈夫却总有自己的不满。
　　就因为他的收入更高，理所当然成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一年来在工作上受的气，便可以随意挥洒在不如他的女人身上。
　　这一点，段洵没有告诉裴方禾，自己都不在乎的人，没必要让他再为此心疼和生气。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从小就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无论中节洋节，仿佛都与他无关，可有了裴方禾，就不一样了。
　　裴方禾是会在节日前夕认真地为身边的人准备礼物，并且在当天给每个人发送独一无二祝福的人，他把生活过得很有滋味，段洵也喜欢被他感染，将每个哪怕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节日。
　　其实在国外的时候，他就为裴方禾挑好了新年礼物，只是还没拿出来，新年期间的餐厅也已经提前预定好了，但不是在除夕当晚，阖家欢乐的夜里到处热闹，段洵只想和裴方禾安安静静地待在属于他们两人的家里。
　　见段洵沉默了一会儿，裴方禾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以为他想起了儿时孤单的回忆，可安慰是多余的，于是他把刚才看到的窗花、对联和中国结全都放进推车，对段洵道：“那今年，我们两个一起过，到时候多买点菜，在家里包饺子，吃年夜饭。”
　　“好。”段洵听着他事无巨细地讲起年夜饭的讲究，慢慢扬起了微笑。饺子里包一颗糖裹花生象征着一年甜蜜，饭桌上要有鱼才会年年有余，加上红肠和酒就是长长久久……每一种吉祥的说法段洵其实都听过，但从裴方禾嘴里说出来，就格外让人憧憬。
　　有了这个期待，最后的工作日几乎是飞快地过去了，猫咖是大年三十下午三点准时关店，裴方禾抱着陈绵绵给店里员工发的福利回到家时，段洵已经把对联贴好了。
　　他接过裴方禾手里的礼盒：“怎么这么多？”
　　“陈叔叔从海边弄来的大龙虾和带鱼，临下班的时候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箱，还有这个糕点，是陈绵绵家的厨师做的。”
　　裴方禾欣赏着平整的红色对联：“贴得可真齐，我今天早上在店里也贴了一早上，连猫砂盆都没放过呢！”
　　中国猫也要过中国节，不仅店铺的门窗要贴春联，猫咪们的“房门”上也要贴，裴方禾今天去主要就是忙这个的，还给猫猫们穿上衣服，把从初一到初五的拜年视频都录好了。
　　段洵便让他先休息一会儿，自己把虾先处理上了，海虾个头大肉质紧实，还自带咸味，上锅清蒸就是一盘大菜。
　　除此之外，段洵还从菜场的老板那里订了东北运来的活鱼，上午刚处理好就送来，现在已经炖上汤了。
　　他们两个人吃不了太多，但样式不能少，两个海鲜之外，再加一份红肠和酱牛肉牛肚的冷拼，新鲜素菜热炒，甜品却是裴方禾爱吃的开心果味冰淇淋。
　　裴方禾也闲不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饺子面和馅儿，等到包完的时候，春晚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刚好热气腾腾地上桌。
　　段洵是第一次包饺子，但学得很快，捏得也很漂亮，除了素馅和肉馅之外，他们还包了点年轻人爱吃的猎奇馅儿——辣条魔芋爽，黑松露菌菇，不过只有几只，藏在正常饺子里看谁吃得到。
　　小梨和肖让也分别送了些年货，裴方禾把肖让妈妈酿的葡萄酒倒进高脚杯，突然听见窗外一声响，绚丽的烟花腾空而起，照亮满桌菜肴。
　　今年他们所在的区是可以放烟火的，只是规定了时间和种类，段洵也买了一点仙女棒给裴方禾玩，因为光是欣赏邻居的各色烟花，就已经让他们饱了眼福。
　　两个人相视一笑，在晚会乐声响起的背景音里举杯相碰，对彼此说出了那句简单却又蕴含着万千美好的祝福：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因为有你的陪伴，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是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