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屋向阳》有芒

30、暧昧

　　归根结底，那只是大家的玩笑话，谁也没真想把这个作为策略。
　　毕竟他们猫咖的主角是猫咪而不是人，若是演起来拿捏不好分寸，说不定还会招致观众的反感。
　　可是谁知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裴方禾这个被老板一锤定音不能“营业”的自闭主播，竟然还能无心插柳柳成荫，让猫咖吃到被嗑CP的“红利”。
　　以上皆来自小梨在群内的评价，她也不是口嗨，而是一直观察着社交平台的数据得出的结论。
　　原本他们在某音的粉丝量是领跑小地瓜很多的，但是因为今天这几个帖子都是发在地瓜上的，地瓜这边账号的涨粉幅度竟然头一次超越了他们的主阵地。
　　裴方禾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可他也想知道，后面的帖子到底还写了什么内容，难道仅凭一张氛围感的图片和充满幻想的小作文，就可以达到这么夸张的效果吗？
　　于是他打开了第二条帖子，发现并没有图片，标题和内容也不似第一个那么劲爆。
　　作者只不过是描述了自己下班途中目睹的一件小事，字里行间的情绪也比较沉重——因为看到一个母亲当街责打孩子，让她想起了自己被父母粗暴对待的童年。
　　裴方禾从对方的记叙中看出，作者所见到的那对母子，正是自己和段洵当时遇到的那一对，看来这个帖主当时就在他们附近。
　　因为她说：“如果不是被撞的男生及时拉走小孩，他是不是可能站在那里很久呢？直到红灯亮起，车流疯狂冲着他打喇叭甚至咒骂的时候，而他的妈妈又会怎样对待他？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为我的父母回答，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儿时的我丢在原地，远远走开。”
　　因为触及了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底下的评论大多都是感同身受的安慰，和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的谴责。
　　然而，其中却有一条不相干的评论，同样获得了不少的点赞。
　　层主的原话是这样的：“如果是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左右在XX路口那个人行道的话，我想说我好像也在现场，而且我还拍到了被撞的男生的照片，他当时把小朋友拉走的样子真的很帅！”
　　这条评论后面跟了不少求照片的评论，为了照顾发帖人的感受，层主便在自己的主页里发了一条新帖，附上了她拍下的现场照片。
　　这便是小梨发来的第三个链接了，裴方禾还没点开那人的头像，心中就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本该不想面对，却又在羞臊和忐忑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好奇心——也不知道在第三人视角里，当时的段洵和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这次的照片很糊，因为是夜色中匆匆拍摄的，马路上人来人往导致镜头虚晃，同样未能拍清两个人的脸。
　　裴方禾不免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又立刻提了起来，因为他看见照片不仅拍到了自己拉走小男孩的背影，同时还将段洵和他牵着的手捕捉了下来。
　　评论里的人也都不是瞎子，一个个嗑得不亦乐乎：
　　“这两个男的是一对儿吧？”
　　“大手拉小手，好萌啊！”
　　“你紧张小孩，我紧张你。”
　　“肯定是一对，你见过两个直男在大街上牵手牵得这么缱绻吗？”
　　“你别说，直男很爱搞这种暧昧的。”
　　“楼上请说出你的故事。”
　　“可是这两个衣品这么好，一看就不是直男吧。”
　　……
　　而帖主的文案是这么写的：
　　“我当时看到妈妈骂小孩，下意识就掏出手机了，本来其实想录像，结果不小心按到连拍，后来镜头不自觉地就跟着两个帅哥走了。虽然没有拍到正脸，但是他们真的很帅！而且一个是高冷型男型的，身高快一米九了吧？另一个是乖巧型的，当时小男孩撞到了他，原帖主没说，直接把人撞进他男朋友怀里了！不过人家反应很快的，一下就抱住了，不然肯定扑gai，直接把社死现场挽救成秀恩爱现场了，我好像那个路过的狗被踢了一脚…… ”
　　她干脆直接把两人之间的关系认成了情侣，裴方禾看着看着，感觉自己脸烫得快冒烟了。
　　下面的评论里竟然也很少有人提出异议，他不死心地翻了好几条，才看到一个老实人：
　　“人家也不一定是gay吧？可能就是扶了一下朋友呢？博主说的太夸张了，小说看多了吧。”
　　这个发言后面倒是有十几个点赞，可他下面的第一条评论点赞却更多，足足有二百多个：
　　“不不不，博主没有瞎说，我也是目击者！其实今天我和我男朋友去打卡大某城新开的泰式火锅，店里爆满，我们那一片全是二人座，这两个帅哥就在我们邻座！而且他们点的还是情侣套餐哦！那个攻还给受递毛巾擦手来着！吃饭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特别甜！”
　　下面的回复立刻激动起来：“擦什么？怎么擦？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天呐，我嗑晕了呀！”
　　“只有我想知道你吃的是什么火锅吗？好吃吗？”
　　“这题我会，是新开的八面泰，味道不错！”
　　到最后，甚至还出现了一位可疑的“官方人员”：
　　“没错，就在大某城八楼，本人在他家做兼职，材料都很新鲜，后厨也干净。最重要的是，其实我就是今天给他们点单的服务生！两个帅哥真的配一脸，那个高个子男生知道娃娃脸男孩喜欢吃甜品，特意换的情侣套餐，而且他们人都好好，给我写好评的时候特别认真，感动了家人们，我祝他们百年好合！”
　　“原来是菩萨gay子情侣，打工人感动一秒，遇到这种顾客真的会开心。”
　　“那我就随一百！给这绝美爱情。”
　　“随八百，话说楼上能不能推荐个好吃的菜？”
　　“发点优惠券嘛人脉姐，我也给你写500字好评！”
　　……
　　情侣套餐？？
　　裴方禾感到一阵眩晕——他怎么不记得他们点的是情侣套餐，而且当时的服务生也没有提醒啊！
　　难道，她是故意没有提醒？原来在女生看似淡定的外表，隐藏的竟是一颗嗑药机的心。
　　裴方禾一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和段洵就已经被误认成情侣了，就更加坐立难安，而且换套餐是段洵主动提出的，难道……
　　不对不对，他怎么能这么想人家呢？明明是因为段洵知道自己喜欢吃甜的，那么他大概也没注意到这个套餐的名字吧……是吧……
　　就在这时，裴方禾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件事：段洵的视力特别好，好像是5.0来着。
　　因为刚搬进来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过医院寄给段洵的体检报告单，那段时间是许多公司组织体检活动的高峰期。
　　当时段洵拆开后，随手把报告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裴方禾出去接水时扫了一眼，发现对方没有任何不健康的指标。
　　所以，段洵当时是真的没看见吗？还是说他其实看见了，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这个难解的疑惑好像比外在的那些冲击更让裴方禾提心吊胆，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可是结合今天晚上段洵看似泰然自若、细想起来却有点不寻常的举动，很难不让他产生一些越界的想法。
　　裴方禾无意识滑动手指，目光随着评论里五花八门的说法颤动，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本来以为成为主播，已经是对自己私生活最大的暴露，可是现在，却有一种无数双眼睛正一起欢乐观看他内心的错觉，令人十分不安。
　　裴方禾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断涌现的目击证人让他突然觉得世界好小，都说你的生活没那么多观众，怎么他一天之内就能在不同的地方都被人围观，还组成了一集多视角的连续剧呢？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有几位吃瓜路人显然是同时刷到了这些帖子，并根据图片和文字的细节，把裴方禾工作的猫咖找了出来，对比他的直播片段，完全确认他就是这对“情侣”中的主人公之一，并且在夸赞他长相和气质的同时，对段洵的外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乎，猫咖照片下嗑CP的那群人跑到马路帖子和火锅帖子下面寻找新的“糖”，得知裴方禾职业和工作地点的路人涌进猫咖账号下称赞他温柔，祝他和男朋友幸福。
　　继主播身份认同之后，裴方禾又一次被互联网的强大震撼到不知所措。
　　可能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动静，小梨在群里拍了拍他，发来一张明天的直播预约截图——人数直接翻了一倍，还有人在后台私信，问主播小哥哥的男朋友有没有可能出镜。
　　涨粉是好事，可小梨并没有被这波意外的热度冲昏头脑，而是询问裴方禾：“你室友知道这件事吗？我觉得你还是要跟他说一下。不要小看这些网友的挖掘能力，说不定明天就把他的信息翻出来了。再说这事儿的起源还是在咱们店里，虽然也有巧合的原因，可要是对方介意这些，影响到你们的关系就不好了。”
　　她和陈绵绵对裴方禾的感情状况其实还算清楚，也曾一起偷偷地嗑过一嘴裴方禾与他的帅哥室友，不过作为身边人，她们不会像网友那样肆无忌惮，还是得多为裴方禾考虑一些。
　　小梨作为一个前娱乐业从业人员，很清楚社交媒体的强曝光属性会如何吞噬人的隐私，影响到大家正常的生活，自己和陈绵绵开始救助流浪动物时，也曾收到过一些冷言冷语，甚至是虐猫变态的威胁，对两个女孩子接手猫咖的事情，起初不看好的人也很多。
　　但因为心中能够明辨是非，她们不曾畏惧，同样，现在她也不觉得裴方禾应该为这份工作牺牲到如此地步，猫咖的进一步走红，不能建立在搅乱裴方禾人际关系的基础上。
　　陈绵绵表示赞同：“不然我们明天直播的时候澄清一下好了，省得老是有人问。”
　　裴方禾哪还敢小看网友的八卦，他以前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也多少吃过一些瓜，换做自己成为主角，还真有点心有余悸。
　　关键是，他知道段洵是个多么注重边界感的人，这样的性格对个人隐私的看重就更不用说了。
　　何况他还帮了自己许多忙，对自己又这么好。若真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私生活被入侵，裴方禾可要内疚死了。
　　说是必然要说的，只不过，经历了这许许多多过山车一般的神转折和“惊吓”，现在的裴方禾，好像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段洵。
　　他心里烦，手却不听使唤地打开那些帖子，又看一遍，新的评论还在层出不穷，人们对段洵与他的关系却愈发笃定。
　　在陌生人眼中，他们早已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甜蜜热恋中的一双。
　　好像曾经裴方禾最想得到的光明正大的恋爱，以一种诡异且夸张的方式实现了，并且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祝福。
　　这真的很奇幻，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室友而已。
　　在今天以前，或许裴方禾可以坦坦荡荡地说出上面的这句话，但是经历了方才的种种，他却有点心虚了。
　　对于自己来说，段洵和他依然只是单纯的室友关系吗？
　　而且，段洵对自己……真的没有一丝暧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