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众生》韫玉山晖

5、怪人

　　将军府

　　入夜，沈慎独自待在书房内，盯着面前书桌上的来信，揉了揉眉心。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屋内烛火刹息灭，刹那间整个房间笼罩在黑暗里。

　　窗外投射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什么人？”

　　沈慎微惊，骤然起身破窗而出，正好瞧见黑影跳上屋顶，朝着府外飞去，黑影速度极快，眨眼便消失。

　　沈慎忙追了上去，将军府守卫森严，能够独自在将军府来去自由，且不惊动任何人，沈慎从未听过京都有这样一人。

　　夜色下的街道上，两道身影在房屋上追逐，一前一后。

　　黑影引诱沈慎越过城门，到了郊外一处荒无人烟的空地，这才停下，他转过身，看着紧紧跟着他的沈慎道：“你的速度，还是慢了点。”

　　月光下，只见黑影一身黑衣破烂不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额头前一绺一绺脏兮兮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将他的整张脸隐藏在黑暗里。

　　像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乞丐，浑身透着难闻的气味，是常人遇见都要挥着袖子远离的怪人。

　　可沈慎却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将军府？”

　　“想知道答案，打赢我再说。”

　　乞丐嘿嘿一笑，话还没落，便已经闪到沈慎面前，抬手就是一拳。

　　两人交战，一招一式，招招狠辣不留余地。

　　如果有人在现场，就会发现这两道身影快到极致，空旷的地面上布满了残影，人眼难以分辨。

　　沈慎自小习武，他的父亲总是夸他在武学上极具天赋，而沈慎也从未让他父亲失望，不过十二岁时，便能以一己之力单挑军营里上过战场的老兵而不败，且自从他死过一次之后，武功更是达到一个远超从前的地步，至少在京都，沈慎自认无人是如今的自己的对手。

　　可在今晚，沈慎一直以来的认知被打断。

　　他能够感觉到隐藏在脏兮兮的外表下那充满力量的躯体，乞丐的实力完全不输给他，甚至远在他之上。

　　乞丐的招式越来越狠辣，沈慎很快就处于下风，他不得不慎重以待，不敢有丝毫保留。

　　可即使他倾尽全力，依旧很快落败了。

　　在他再一次被乞丐揪住弱点掀翻在地时，沈慎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却在看见乞丐的收手动作时猛然一惊，失声道：“你为什么会我们沈家的武学？”

　　乞丐没有回复他，一个闪身到沈慎面前，他一把摁住想要后退的沈慎，手中白光一闪，沈慎的手腕上被割了一个细小的口子，很快，鲜血就流了出来。

　　乞丐俯身，嘴唇贴着沈慎的伤口吸了一口血，又咂咂嘴似是在回味，蓦然他脸色一变，右手抓着沈慎的脖子，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沈慎后滑了一段距离。

　　“为什么你体内的药力变弱了？”

　　沈慎只觉得整个后背火辣辣的疼，但是他来不及细想，脖子被掐，呼吸变得困难，他挣扎着想要摆脱乞丐的束缚，却发现二人力量悬殊，自己的行为宛若蚍蜉撼树。

　　察觉到沈慎的脸色逐渐涨红，乞丐的手微松，转而抓着他的肩膀，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沈慎呼吸到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喘着气，缓过来之后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我给你吃了药，这才几年，你的药性怎么变淡了？这几年你做了什么？是谁救了你？”

　　乞丐咆哮着，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十分焦躁。

　　月光下，在与乞丐近距离的接触下，沈慎终于借助月光看清楚了面前人的脸。

　　或者不能说是人，隐藏在额前发丝下的猩红双眼，长满黑色长毛的脸遮去了他的五官，尖锐的牙齿突出来，说是人更像是野兽。

　　察觉到沈慎震惊的目光，乞丐嘿嘿冷笑一声，他停下了脚步，讽刺的笑了：“怎么？这就害怕了？放心，你迟早也会变得和我一样的。”

　　沈慎回过神，他从未见过乞丐，但想起乞丐刚才的话，想到了两人交战中，明明乞丐有好几次都是可以对他下杀手的，但是却避开他的致命部位。

　　他忽然想到一件一直被自己隐藏起来的事情：

　　“五年前在战场上，是你救了我？”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乞丐也不否认，点头道：“是，你小子运气不好，被人砍成了三块，也得亏老子身上还有最后一颗药，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药？”沈慎喃喃道，有些难以置信，“世上果然有可以起死回生的药？”

　　五年前在战场上，他最后的记忆停在了砍过来的大刀，可等他再次醒来，却在回京的路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没想救你，是我要救的那个人，他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你。”

　　“是谁？”

　　乞丐撩起挡在眼前的长发，凑近沈慎，猩红的眼睛看着沈慎笑得诡异：“你还关心他们？不应该关心关心你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我这样吗？”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不死的诅咒。”乞丐冷笑道，他抓着沈慎的手臂，指着刚才被他咬破的地方，此刻细小的伤口此刻已经愈合，“你看，我们身上的伤，会在短暂的时间里恢复如初，伤痕越轻，恢复的越快，即便是被大卸八块，也会在一定时间内恢复如初。”

　　“小子，你是不是感觉自己时常会对人血有一种渴望？尤其是在受伤痊愈之后，那种渴望更加明显。”

　　“这就是长生的代价，而如果你一旦吸食了人血，对血液的需求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失去理性，变成只知道嗜血的怪物。”

　　他又扒拉了下自己脸上的毛发，透过毛发，依稀可见被隐藏起来的面容。

　　“不伤、不死，是很多人的追求，但谁又知道，永生的代价又是这么残忍呢。”

　　“小子，现在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体内的药性会减弱？”

　　沈慎还没从方才得知的真相回过神，听他提起，又仔细回想了这五年，一无所获，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自从他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之后，加之沈家一事，五年内一直对外宣称是自己在战场上的伤势未愈，谢绝一切来客，即便是调查沈家被诬陷的真相，也是暗中进行，而在每次都出现嗜血的欲望时，沈慎都是用铁链将自己绑起来，硬生生扛过去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受伤，似乎就是被白姑娘救下后，对血的欲望就没有之前那么渴望了。

　　或许跟白姑娘有关。

　　沈慎若有所思，只是在不确定眼前人立场的情况下，他并不想将未知的危险带给那个女子。

　　乞丐闻言有些失望，但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常，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丢了过去。

　　“小子，这里面的东西可以压制你对血的欲望，记住，千万不要碰血，看看我，那种后果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的。”

　　“为什么？”沈慎抿了抿唇，还是问了出来。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老子救了你，就得对你负责。”

　　乞丐没好气的说完，随即便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夜色里。

　　沈慎打开药盒，里边放着一株莹白色的花，花朵紧闭，宛如即将绽开的百合，花枝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淡淡的花香像寒冬里飘飘扬扬的雪花，将他体内那股躁动的异感压制下去。

　　……

　　却说姜毓，打从盗匪一事之后，便沿着林间一路前行，树林里难辨方向，她倒也不急，凭着感觉只顾前行，也不管方向错没错，终点又在何处。

　　偶尔遇见树林里的野果树，便摘几个下来放在包袱里，饿了渴了便吃一个。

　　就这样在林子里走了不知多久，草木愈加茂盛，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有几只小松鼠，躲在树枝间，探出小小的脑袋，好奇打量着闯入的来客。

　　姜毓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见有松鼠盯着自己手中的果子，便将包袱里的果子掏出来分给它们。

　　松鼠们接过了果子，很快就散开了，留下一只看起来更年长些的松鼠，像是长辈的松鼠朝她两爪并在胸前，前后摇晃，像是人类行礼那般，随后朝着远方蹦了几步，立住，转头看她，又叫了几声，似是催促她跟上。

　　“你要带我去哪儿？”姜毓好奇跟上，松鼠虽通人性，却也只是山间小兽，又不是什么精怪，哪会如同人类一般言语，更不会回答她的话。

　　跟着松鼠走了不知多久，姜毓只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林子的深处有一汪潭水，四周围绕着许许多多奇花异草，而在花草之后，是一间木屋。

　　“原来这里还有这般景色。”

　　姜毓绕着潭水走了一圈，不见人烟，随后蹲在水边，双手掬起一捧清水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潭水冰凉，却带着一丝甘甜，沁人心脾。

　　姜毓舒服的眯了眯眼，只觉得连日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口潭水下消失殆尽。

　　“吱吱！”

　　姜毓循声望去，松鼠立在潭水边，爪子指着潭水中间。

　　潭底似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的，乍看像是玉石。

　　她看了看周围，寻来一根木棍，将水中的玉石拨过来，拾起后甩了甩上面的水渍，便举起石头在阳光下看着。

　　石头不过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乳白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不似凡物。

　　仔细瞧了瞧，姜毓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玄明石。”

　　只是脑中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有，她索性也不再想，收起石头朝着松鼠一礼，笑着道谢。

　　“多谢松鼠兄馈赠。”

　　松鼠离去后，姜毓便在四周转了一圈，又去了木屋。

　　木屋内十分整洁，桌椅床铺都有，只是布满了厚厚的灰尘，想来此处已经许久没有住过人了。

　　姜毓扫视一圈，很快就被桌子上的几本书籍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