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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卫昶序的邀请让没有一丝防备的宁钰慈怔在原地。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找什么酒店。往前十七年的时间,除去无忧无虑压力尚小的童年,他从来都是被家里逼着,只专注于课本,无暇顾及外面的世界。
      蒋涵与宁曲昇很少带他出去玩,初中的时候宁钰慈的假期永远被无休无止的补习班占领。
      上了高中后,虽然没有再报名补习班,但怕他出去玩分心,宁钰慈的假期也全是在书桌前度过的。

      方才在手机里下载来的app上,能找到的房间最低也是三百起步。宁钰慈身上从家里带出来的总共只有一千元,这还是平时蒋涵给他和宁江过节发红包时他省下来的。
      过去得过的奖学金全在蒋涵帮他置办的银行卡里,那张卡不在他手上。

      一千元,只够在酒店住三个晚上,而他目前没有找到兼职,也不知道兼职的地方愿不愿意提前预支给他工资。
      他却和蒋涵说接下来的一整个学期都不会住在家里了。
      卫昶序那句“住我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年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只有从搓揉衣角的小动作可以看出,对方似乎在犹豫。

      长久的沉默让卫昶序有些无措。
      面对眼前神情始终平淡的少年,纵使他已经在这几年独自生活中应付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没办法做到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宁钰慈游刃有余。

      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处理事情,也只擅长处理自己的事情。
      当一件事开始关系两个人的时候,他就总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最妥当的。
      卫昶序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绞尽脑汁不知如何是好,只开口,有些干巴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家里没有人。”

      他们一个站在楼道里,一个站在夕阳下。因为高度的落差,宁钰慈要仰起下巴才能看见卫昶序的脸。
      他有些怔愣,一时间无法确定卫昶序说的“没有人”是指哪一种。
      直到卫昶序走下来,来到他的跟前,向他伸手。

      “父母去世了,也没什么亲戚。”卫昶序诉说时候的语气很平淡,那只在在宁钰慈面前摊开的手示意对方可以将行李给他,“屋子就我一个人住。”
      “你来当我室友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随着他忐忑的心跳,以微小的幅度上下晃着。
      大约半分钟的沉默过后。
      他听见宁钰慈说:“好。”

      行李箱宁钰慈坚持自己拿,东西毕竟不多,不算重。
      他跟随卫昶序行至二楼,看着对方掏出钥匙打开右侧的屋门。

      进门,卫昶序把客厅灯打开,反手再将门关上。

      入目的客厅内,墙壁上装了一些隔音海绵,地面上陈设着一大堆音乐设备,光是吉他就摆了四把,民谣吉他电子吉他都有。
      还有专门用来写歌的办公桌和电脑。
      客厅不像个客厅,像个小小工作室。
      东西摆放得整齐,甚至宁钰慈可以一眼看见办公桌前面那块空出来的小区域,摆着他的琴包和一把椅子。

      厨房和餐厅就在客厅的另一边,面积不算很大,但也还宽敞,没有摆什么东西,只有冰箱的角落里放了几袋猫粮。
      室内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猫的痕迹。
      两个卧室,门都开着,一个堆满了东西,一个干净整洁。

      “你住我边上的那间,拖鞋等会去买。”卫昶序在宁钰慈身旁道,“先把校服换了下楼吃饭吧,吃完去巷。”
      宁钰慈点头说“好”。

      *

      住在老小区的好处就是,楼下遍地都是餐饮店。
      问过宁钰慈的意见,卫昶序带着他来到一家面馆,点了一份牛肉面、一份牛杂面。
      饱餐一顿后,又带着宁钰慈去了小区里经营的小超市,挑来挑去,买下一只印着小猫图案的拖鞋。
      卫昶序先把拖鞋放回了家,再带着宁钰慈到公交车站乘车,直奔巷。

      巷是一家并不能算年轻的清吧,在黎城可以说得上是小有名气,是许多爱喝酒人士来黎城的打卡点之一。
      卫昶序从初三开始就在这家清吧驻唱了,那时候巷才开业不到一年。人气一般般,驻唱的人也总是换。

      刚应聘的时候,老板因为他年纪太小拒绝了。但卫昶序为了这份兼职,从只听摇滚乐到也听了不少的流行乐,什么歌都基本会一点。
      后来老板知道了一些他的身世,加上唱歌弹琴实在好听,外形又帅气,心一软,还是给卫昶序留了下来。
      对外宣称卫昶序是他表弟,课余来酒吧弹琴赚零花。

      巷的老板是一位三十几岁纹着花臂的男人,名叫喻卓卿。
      看卫昶序年纪小就出来打工,对他也是关爱有加,喻卓卿逢年过节都会给卫昶序包小红包,似乎是真把卫昶序当弟弟看待的。

      在去巷的路上,卫昶序便提前给喻卓卿发过微信,告诉他自己会带一位同学来应聘服务生。
      喻卓卿给他回了六个句号。

      虽然能感觉出对方的无语,但当卫昶序真的将宁钰慈带到他面前时,喻卓卿还是扶着额答应了下来。
      大约是感觉到了老板的无奈,宁钰慈在签完合同之后轻声说了句:“谢谢老板。”
      末了,又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补充一句:“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儿,”喻卓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叫哥就行。”

      “下不为例啊,亲爱的弟弟。”等到宁钰慈被领走去员工更衣室后,喻卓卿这样警告道。
      卫昶序点头:“嗯。”

      于是宁钰慈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因为已经是十月份的月末,宁钰慈的工资先按日结,下个月开始重新计算。
      酒吧晚上七点钟营业,卫昶序是七点半上台开始表演。
      换好工作服从员工更衣室走出去之前,卫昶序还拉住宁钰慈,特地嘱托了一句:“下班来这,等我一起走。”
      宁钰慈点点头。

      为了营造气氛,酒吧内的灯光全部都设置得很昏暗,小舞台上的灯是唯一明亮的一盏。
      照着卫昶序,他抱着木吉他唱着歌,目光却在半垂眼皮的遮掩下,偷偷跟随着宁钰慈的轨迹。

      看着他跟随老服务生熟悉了一遍巷的环境,站在一旁倾听前辈的指点,交流完毕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从吧台到客人的桌前,再从桌前回到吧台。
      宁钰慈穿着服务生专门的制服,白衬衫黑领结西装裤,黑色略长的头发垂在瘦尖的脸颊两侧,低头时,只能看见下巴和直挺秀气的鼻梁。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目光,端着空酒杯往吧台走的时候,宁钰慈忽然脚下一顿,朝卫昶序的方向看来。
      做贼心虚的人连忙躲闪,垂下眼,盯着自己拨弦的手腕,耳根子发起热。

      卫昶序唱歌的声音是很好听的,低沉且富有磁性,带着一点点的鼻音。
      宁钰慈在桌椅间,端着托盘穿梭之际,看到有台下来喝酒的女生,举着手机在录制视频。
      也听到有女孩说:“我来这喝了一个月了,这次一定要要到他的微信。”
      他于是顺着这些话,和来客的目光,也跟着朝台上看去。

      那位处于视线焦点里的少年,穿着私服,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带了一条银色的项链,两边的耳朵各有两个耳洞,缀着银亮的耳饰。
      耳洞一个打在耳垂,一个打在耳骨。
      平日在学校里,卫昶序的耳朵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宁钰慈也很少认真地去打量。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卫昶序身上这些“叛逆的痕迹”。

      低头弹过间奏,卫昶序唱着歌,再度将脑袋抬起。
      视线就这样措不及防地与宁钰慈撞到一块。
      对方反应飞快地扭过脸,步履匆匆地便往吧台行去。
      卫昶序却因此,嘴里的下一个音差点跑调,连弹琴的手都顿了。

      他几乎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在听众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慌忙调整心情。
      嘴里继续唱着歌。
      心绪却因为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误而乱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

      一曲结束,有个男生在下面对他喊:“帅哥,刚刚这首歌叫什么?好好听啊。”
      卫昶序抬手扶着话筒,看着他回答道:“陶喆的,《暗恋》。”

      卫昶序断断续续地唱到下班时间,宁钰慈也断断续续地忙碌到十二点。
      十二点后换班的服务生来交班,卫昶序也下了舞台。

      下台前,他瞥见宁钰慈走进员工更衣室的身影。
      他整理好吉他,从喻卓卿那拿了宁钰慈日结的工资,跟着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宁钰慈坐在员工更衣室内长椅上的身影。
      背对着他的,瘦瘦的薄薄的,看起来小小的一个。

      “走吧。”卫昶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他将手里喻卓卿给他的信封递过去,宁钰慈起身走过来接过,而后往他空下的手中塞了一瓶水。
      卫昶序原本要收回的胳膊顿在半空。

      直到宁钰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不走吗?”
      他才回过神。
      拧开水瓶瓶盖,卫昶序喝了一大口:“走。”

      *

      出了酒吧门,宁钰慈便将装钱的信封递到卫昶序的面前。
      两只手捏着信封,看过来的表情很认真,月光把宁钰慈的眼睛照得亮亮的,这般神态却逗得卫昶序不禁哑然失笑。
      他抬起手,将那信封推回去,推到宁钰慈的怀里,又收回来扶了扶自己肩上的吉他包带子,淡淡道:“这个月已经给过了,乐队的公费充足。这钱你先自己收好。”

      听他这样说,宁钰慈不再坚持,却仍然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一百元,去抓卫昶序垂在身侧的手,将纸币稳稳地送进对方手心,而后将卫昶序的手指推成拳头。
      “晚饭和拖鞋钱。”他说着,低头将信封收进口袋。

      这样直白简单的交流方式,卫昶序还是第一次见。
      宁钰慈丝毫不跟他拐弯抹角,一切做得像是理所应当。
      对方的手已经抽离,余温却弥留在手背。他注意到宁钰慈那只手手背上的淤青已经退去,但将那手拉起来动作却依然很轻。

      “不用这样给我。”卫昶序把钱还给宁钰慈,很快将手松开,“今天算我请你的,明天你请我就行。”
      可怜的一百元在两人手里辗转,有了褶皱。
      宁钰慈捏了捏它,说“好吧”,将纸币塞进放着信封的口袋里。

      凌晨的大街,行人寥寥。
      酒吧门口的街上还有一些在摆摊的小贩。
      关于钱的推辞结束,两人准备继续往回走,身后却突然传来摩托车行驶时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

      卫昶序眼疾手快地抓住宁钰慈的胳膊拉了一把。
      来不及反应的人趔趄了一下,撞在他的怀里,在人行道上逆向行驶的摩托车与此同时与他们擦肩而过。

      危险解除,卫昶序很快将手收回,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没事吧?”他看着眼前表情有些发蒙的宁钰慈,轻轻勾起一点嘴角,问。
      宁钰慈摇了摇头。

      “你好……”
      身后在这时有个女孩的声音响起,两人回头。

      宁钰慈认出来是发誓今晚要得到卫昶序微信的那位。

      女孩的妆容精致,很有礼貌地先打了个招呼,站在她身后随行的另外两位女生都在偷笑。
      “可以给个微信吗?”她鼓足勇气,红着脸说出这句话,“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卫昶序看了一眼身旁的宁钰慈,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街道那边的景色发呆。
      似乎对他被要微信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他垂眸,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情绪滑过心底。
      又很快收拾心情,直直看向女生,斟酌着委婉拒绝的说辞。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女生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又道:“对了,我朋友也想要他的微信。”
      她说着,指了指卫昶序身旁的宁钰慈。

      被强行拉回对话,余光里的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女生,向下抿了抿嘴角。
      卫昶序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
      宁钰慈会怎么回答呢?

      见两个人都沉默着,女孩为了缓解尴尬,补充一句:“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的。”

      于是不等卫昶序说话,便听宁钰慈已经开口:“抱歉。”
      淡淡的语气加上冰山般的脸,果断拒绝得让人想再多说两句的勇气都没了。
      卫昶序顺势也道:“谢谢你,抱歉。”
      他身侧握紧的手又松开。

      女孩笑了笑,还是开朗地说:“没关系,我下次还会来听你唱歌的。拜拜。”
      她说完,不等卫昶序再回什么,转身和同行的女孩一起走了。

      *

      两人到家已是夜里十二点半,洗漱完后卫昶序走进厨房,到了一杯温水。
      他来到宁钰慈所住的卧室门口,敲了敲房门,走进去,将水杯在宁钰慈坐着的桌前放下。

      卧室内很干净,依旧保持着卫昶序整理过后的样子。
      宁钰慈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在书桌的桌面上,他此刻身板笔直地坐着,低头旁若无人地写字,丝毫不理走近的卫昶序。
      那身影纤瘦,与卫昶序记忆中的女人重叠。
      母亲的轮廓要更柔软些,可认真的模样却是如出一辙的。

      目光落下,能看见桌上弹开的数学练习册,还有宁钰慈已经摆开的草稿纸。
      上面写满了式子。
      卫昶序大概知道宁钰慈眼底下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了。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关上房门。

      这晚,卫昶序少见地有些失眠。
      一切仿佛回到四年前,他身边还有母亲陪伴的时候。
      隔壁的房间总能传来动静,家里的物品是成对的。
      宁钰慈愿意在他家落脚,虽然应该是出于方便,他却觉得感激。

      似乎,可以不用再孤单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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