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无轨》云听溪

4、似有预谋

　　奚月正在咖啡馆坐着，此间名为“悦里”的咖啡馆是她读研期间设计的项目，所以同这儿的老板十分熟悉，每到空闲的时候她都会来这儿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然后像往常一样点一杯热美式。
　　记得高中的时候易安总说她是个狠人，明明热美式和中药没有区别，还不如喝中药补，一点儿也理解不了，让她喝冰美式都不乐意更别提热美式了。
　　她穿着一袭黑色针织长裙，头发侧编朝一边，乌黑的蓬松的发辫长长地垂在胸前。
　　身侧的落地窗蒙上一层水雾，细细的手指在上面画出一副笑脸。
　　一个穿着粉色褂子的小姑娘用袖口将水雾擦去，露出自己圆圆的稚气未脱的脸来。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概五岁的小女孩，奚月温和地朝她打了招呼，没想到她竟自顾自地跑进咖啡馆，在奚月对面坐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见此，奚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你的父母看你不见了会着急的。”
　　她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奚月面前的美式。
　　于是，奚月点了一份香草慕斯和一份半熟芝士给她，等她吃得高兴了，终于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换了一副委屈的表情，说道：“走散了，和爸爸妈妈走散了。”
　　半月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你知道家里长辈的电话号码吗？”
　　她摇摇头。
　　“那你知道你和爸爸妈妈是在哪儿走散的吗？”
　　她还是摇摇头。
　　“那我只能带你到警察局让警察叔叔下达走失通知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急忙从位子上蹦下来，拉着奚月的手说道：“我知道叔叔家在哪儿，但我不敢一个人走，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我走一趟？”
　　奚月诧异道，既不知自己家在何处却知叔叔家，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但她还是不放心五岁小孩自己走，既然人家都这样请求了，不答应未免太冷血。
　　她牵着小姑娘一路由她引路走着。
　　入秋的临姚市四处弥漫着寒意，但大街小巷依旧繁华又热烈。
　　“你叫什么名字？”
　　“沐沐，水加一个木头的木。你呢？”
　　“奚月，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月……或者说其实是月亮的月。”
　　“姐姐，那你家在哪儿呢？”
　　奚月脸色一沉，眉宇间多添了几分惆怅，转而笑着答道：“我也不记得了。”
　　“啊，你这么大的人了竟然不知道家在哪里，那你怎么回去？你爸爸来接你吗？”
　　“没有，我爸爸不会来接我，我也不怎么回去的。”
　　“那你不会想他们吗？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开学的时候都会想回家，不过我没有哭，有的还哭了呢！”
　　奚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毕竟有些东西和她说了她也无法理解，而且有些东西是不该同这样的孩子说明的。
　　于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一栋别墅前。
　　别墅带着一个前院，院里种满了木芙蓉，再也没有了别的花草。别墅外围爬着一些藤蔓，郁郁葱葱。别墅外体是用石料砌成的，整体风格看起来同奚月的大学校区建筑颇有相似，带有古朴静谧，岁月静好的感觉，让她倍感亲切。
　　沐沐推开了院子的铁栅门，奚月才发觉门竟然没锁着。
　　“现在你已经到叔叔家了，就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她刚要转身，沐沐急忙拉住她的手腕，连连摇头，搞得她不知所措。突然，大门被打开了，一个清冷的男声传来：“沐沐，你怎么在这儿？”
　　顺着声音看去，奚月不由一惊，感叹世界的渺小和缘分的无常。
　　“奚小姐，真巧，你怎么会在这儿？”
　　越止身着黑色高领毛衣，依旧戴着那副金丝边眼镜，手搭在门框上。
　　沐沐拉着奚月走上去，然后对奚月说道：“姐姐，他就是我叔叔。”奚月愕然，她没想到沐沐的叔叔这么年轻，而且还同自己有一面之缘。
　　“越先生，又见面了。”
　　“叔叔，姐姐是陪我来这里的，我和爸爸妈妈走散了，是她送我过来的。”
　　“是这样的”，奚月补充道，“所以你还是给她父母去个电话，免得他们焦急。”
　　然后，她俯身对沐沐说道：“下次可要跟紧长辈，否则再走失就没办法了。”
　　“既然人已经送到，那我就告辞了。”
　　奚月转身时，手臂一紧，正是沐沐拉住了她。
　　沉默的越止终于开口道：“多谢你把沐沐送回来，天气寒凉，不如进来坐坐，家里没什么人，你不用担心。”

　　奚月没想到，外表古朴温馨的别墅，里面却是充斥着黑白灰的色调。连壁灯都是幽冷的白色。
　　沐沐一进门就回房间去了，只留下奚月和越止两人。
　　似乎是看穿了奚月的思想，越止问道：“奚小姐从事设计行业，不知道你觉得着屋子内部的装潢如何？”
　　“恰如其人。”
　　越止笑了笑：“原来你对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样啊。”
　　奚月没理会他，正好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狸花卧在了她脚边。
　　她饶有兴趣地蹲下来，抱起那只狸花猫，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
　　“它很喜欢你，旁人靠近的时候它避之不及，但你一来它就自己过来找你了。”
　　“它叫什么？”
　　“猫咪老师。”
　　奚月诧异地看着她，又看看猫咪。她温和地笑道：“是动漫里那个猫咪老师吗？”
　　“是。”
　　“可是，猫咪老师明明是一只三花，怎么会想到给一只狸花猫取这个名字呢？”
　　越止眼眸低垂，抚摸着狸花猫的头，淡淡地开口道：“曾经我也问过给它取名的人这个问题，然后她说，她喜欢猫咪老师，也喜欢这只小狸花。”
　　奚月放下了怀里的猫，越止招呼她坐到沙发上，自己去弄一些喝的。
　　越止在磨咖啡时，沐沐悄悄地溜进厨房，示意越止听她讲话。
　　“叔叔，我做的很棒吧？”
　　“你做的很好，只是太贪吃了一些，害叔叔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站着等了好一阵。”
　　“那你承诺的游乐园呢？”
　　“放心吧，你完成了我的事，我一定会带你去的。不过现在你好好待在房间，不要把我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越止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看到奚月正站在书架旁。
　　“怎么了?”
　　奚月回过神来，说道：“沙乡年鉴、瓦尔登湖、博弈论、时间简史、银河帝国、沙丘、太空漫游，这些都是我喜欢看的，原来你也喜欢吗？”
　　“嗯，我很喜欢。曾经有人说过，自然文学使人纯粹，科幻文学使人震撼。”
　　两人坐到沙发上，越止将咖啡端到她面前。
　　奚月小喝一口，暗自感叹他做咖啡的手艺不错。
　　“你也喜欢热美式？”
　　“本来一点儿也喝不了的，是这十年来才习惯的。”
　　奚月笑笑：“如果原本就不习惯，那也不用委屈自己去迁就。”
　　越止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答道：“没关系，我不觉得委屈。”
　　许是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奚月连忙转移话题：“方才我看你院中载满了木芙蓉，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我只喜欢木芙蓉，所以院子里只容得下它。”
　　“这样啊……芙蓉花喜光，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不过即便在秋季也能正常开花。记得唐末的诗人谭用之赋诗曰：秋风万里芙蓉国。而且它的花叶皆可入药。”
　　越止静静地听着她，看着她，等她说完后，他带出笑意。奚月发觉自己说了一些自以为是的话，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对了，我记得那日你叫我的名字，而且……拒霜是我的小名，你又怎会知道？”
　　“我是越止，天科一中13级理科班的越止。”
　　“原来是天科一中的，还和我是同届同学……不过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你。”
　　“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什么？”奚月有些诧异，不知所以。
　　“我的意思是，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听过你的名字。”
　　拒绝了越止的好意，奚月正要离开。
　　“等一等，你还有东西落下了。”
　　奚月转头，发现越止手上正转着一个金属的东西，在白色的灯光下闪着瘆人的冷光。
　　她心中一惊，愣在原地，尴尬地笑了一下。
　　“三刃木912型折刀，刃厚3.1mm，重135克，正反握舒适，便于发力，刀尖锋利度良好，划纸皮布料毫不费力。所以……”越止不紧不慢地朝她走去，微微俯下身，脸正好接近奚月的侧脸。
　　他将折刀放进她的包里，贴近她的耳边说道：“收好了，小心出刀伤到手。”
　　奚月木然地说了句谢谢，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随身带刀是她的习惯，更别提这一次一个小孩子非要将她带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个陌生的地方还只有一个陌生男子，所以她不得不防着一点，毕竟社会险恶，谁敢保证不是有心之人的圈套。
　　经此一遭，奚月对越止的戒心消减了一些。
　　越止站在窗前，目送她离开。院中木芙蓉开得正好。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的好友申请已经通过。
　　越止难掩得意，在备注一栏，他毫不犹豫的打上几个字：奚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