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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湖心宫地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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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在独角兽眼睛的直视下没有人可以撒谎,仅凭这一点,我就对这种生物充满了好感。尽管我并不喜欢银狐这伙人。
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长,中间只能感觉到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后来可以听到有水流的声音,直到被允许可以揭开眼罩,我才惊讶的发现,我们在一片湖上。
湖的中心坐落着一座辉煌的宫殿,整体呈现出金色银色的色调,交错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宫殿四面环水,庄严又孤独。
通往宫殿的是一座长长的桥,从森林的陆地到宫殿的大门,只有这一条道路笔直的通向大门。
我们来到了宫殿下方。踏尘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刚好与城门上凹进去的部分吻合,他把令牌放上去,城门徐徐的打开。
里面的空间比我想象的开阔,是露天花园的模样,绿色的藤蔓缠绕在白色的大理石做的拱门上,我们绕过一个池塘,池塘的另一边有一群独角兽在饮水,这些通体银白的生物惬意的沐浴在阳光下。
我们走过大理石做的台阶,另一个银狐走了过来。
“父亲呢?”踏尘问。
“他在大殿里处理事情,少主。”
“什么事情?”
“人鱼国王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踏尘厌恶的皱了皱鼻子。
“还是因为那些鱼笼和毒饵的事情。”
“这些事情他应该去问沧海城城主才对,怎么,他们还是觉得是我们干的?我们的领地就是这片森林,海域不归我们管。”
“他们觉得海域和森林接壤,因此我们有义务参与这件事情,他们和沧海城城主也交代过这件事了,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进展。”银狐侍卫发现了我们,似乎觉得应该避讳一些。“这是…”
“他们擅自闯进我们的领地,发现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只独角兽的尸体,父亲应该好好审审他们,八成就是他们干的。”踏尘不怀好意的笑笑。
枫没有说话。
“领主没有时间,可能要明天了,”
“那就先把他们关起来。”
几个高大的银狐守卫走过来,推着我们走到花园一处偏僻的地方,隐匿在灌木从中,有一扇石门,上面爬满了青苔和藤蔓,不仔细看的话绝对发现不了这是一扇门。银狐守卫拿出令牌放在门的凹陷处,完美符合,门哗啦哗啦的开了。里面是一个向下的台阶,通向地底深处,只容得下一人通行,两侧的墙上点着昏暗的火把。
仿佛下了好久的台阶,地下突然变得开阔了,两边是一排铁门,里面关押着各种人,他们有的蓬头垢面守着铁门看热闹,有的蜷缩在角落的破被褥里睡觉。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守卫站的笔直,腰间挎着剑。
“请吧。”守卫打开一扇铁门。
“这是哪里?”等守卫都走了我才敢说话,我现在是满腹疑惑。一切都太快了,昨天我还在枫林镇以为我的一生就从此被固定住了。
“湖心宫的地牢。”枫小声的说:"他们是银狐的巡逻兵,银狐对自己的领地管理一向很严格,我们没有通行证,私自闯入的话是会有些麻烦的。"
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湿的水汽堵塞着我的毛孔。墙壁上长着斑驳的苔藓,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明颜色。
几平方米的监狱,只有墙上的一扇小窗隐隐透过微薄的蓝光,我盯着窗户,看到那边同样有一双眼盯着我,是一只鱼,黑乎乎的,也许不是他本来不是黑色的。
“我们在水下吗?”我问枫,同时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湖心宫的地牢在湖底,四面都是水,为了不让你从窗户逃走。”
阿桑抽抽鼻子“他们还会放我们走吗?”
枫找了个墙角坐了下来“明天七月就来了,她会搞定的。”
“抱歉,七月是…?”我和阿桑坐在另一个墙角。
“我的朋友,”枫望着窗子,似乎想起到了踏尘今天说的话,“她是沧海城城主的女儿。”
“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会来?”
“她会来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饼干:“饿吗?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阿桑听到吃这个字,腾地坐了起来:“嗯,谢谢你。”枫丢给我们一些饼干和干面包,我们仍小心的隔着距离。
"嗯…那你从哪里来呢?你好像不像枫林镇的人…我是说我和阿桑都是枫林镇的,哦,对了,阿桑是我弟弟的名字。我叫苏小溪。"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有介绍自己。
"我来自沧海城,我叫枫,枫叶的枫。"
他果然是沧海城的人,我暗自想道,那么他又为什么出现在枫林镇呢?
“你为什么会去森林里呢?我们在采野果,不小心走远了。”
“我在办一些事情。”我等着他说多一点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再说话。
于是我找别的话题:“那个银狐,为什么他这么生气?”
枫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他喜欢七月,但是七月不喜欢他,还故意说正在和我交往以拒绝他的和亲要求,所以他气急败坏。”
“那你们在交往吗?”
“假的,不过是让我跟她演戏掩人耳目罢了,不然皇族就会给她招亲了,她最烦这套,就拿我当挡箭牌,她知道皇族是不会让她嫁给我的,我没权没势的。不过话说过来,我认识七月的时间不短了,还没见过七月喜欢过谁,也很难想象她会喜欢什么人。”
“你明天就会看到她了,她会送你们回去的。你们住在哪里?”
“我们住在枫林镇的福利院,很好找的,枫林镇又不像沧海城那么大。”
枫猛地抬头,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惊讶:“你们没有家人吗?”
我迟疑了一下:“原来有个爷爷,后来去世了。记事起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我的心里似乎已经认定了他是可以信任的,他散发出的亲和力我不能视而不见。而且,我固执的认为秘密是可以交换秘密的。
枫低下头,他的侧脸隐匿在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
“其实我也是一样,我也记不清我的爸爸妈妈了——福利院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会不会有人欺负你们?”
“以前嘛,总会有的,那时候还小。不过现在好了,我是年纪最大的,没人敢欺负我了。”
枫抬起头,他的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多保重。”他温柔的说,仿佛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他再也没有提起有关他自己的事情,这个人似乎总是小心翼翼的不多讲。
于是我说:“今天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真不知道我们会遇到怎样的麻烦。”
“这很难说哦,如果不是我,说不定你们还不会来这里的。踏尘讨厌我,才故意找我麻烦。”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阿桑似乎很累了,恐惧没能削弱他的疲惫,不久我便听见了他睡觉时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在梦里他还要和狼人打斗。
“枫林镇是不是有一片枫树林?”过了好久,枫突然开口,轻轻的说。
“是的,我们福利院就在枫树林边上,怎么了?”我警觉起来。
“没事,随便问问,”
又过了一会儿。
“你经常去里面吗?”
我摇摇头:“阿姨不允许我们去那里,我们都是偷偷摸摸的去玩,因为,你也知道,枫树林挨着森林,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这么说这次你们也是偷偷摸摸的来这边的了。”
我笑笑:“嗯。”
“你胆子还蛮大的。”
“这点像我爷爷,他胆子也很大。”
“那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阿姨不会发现吗?”
“最多被骂一顿,多干两天活罢了。更何况我已经快该出来了。”
“什么意思?”
“就是去外面工作,独自生活,我已经十八岁了,按理来说不能再住福利院。”
“很少有人去枫树林吗?”
“嗯,怎么了?”
“没什么,听说那里很漂亮,但一直没去过。”他微微抬头,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沧海城没有枫树。”
“那下次你来的话,告诉我,我带你去。”
“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枫树林这么感兴趣,我猜大概和那个房子有关,如果他是沧海城的人的话,就意味着那栋房子的主人不是他,那他又为什么要来取走那块蓝宝石呢?我盯着他的风衣口袋,他用手盖在上面。
很久很久之后,有人问我是怎么认识的枫,我说是在迷雾森林里,他替我们赶走了狼人。但我心里想的其实是在枫树林的那个晚上,我意外的撞破了这个黑衣少年的秘密。
不过枫说我们是在湖心宫的地牢里认识的,“只有交换了名字才算认识。”他说湖心宫的地牢是个使他幸运的地方,十年前他在这里遇见了七月,后来又遇见了我和阿桑——这些他生命中很重要的朋友。但那时他心里实际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
“如果这样说的话,你还是在森林里认识我的。你记得吧,当时我以为银狐要杀我,你喊了一声苏小溪。当时我还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是因为我啊,因为我叫你小溪姐姐。”阿桑抢过来说。
没人再说话,我找了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地板潮湿且冰冷,但是我实在太累了,我走了很远的路,又很久没有睡觉了,于是尽管很不舒服,我闭上眼睛还是很快便没了意识。
我不知道我是为什么醒来的,黑暗中,有什么在摩挲着空气,枫站了起来,尽管他的动作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他脚步的声音。他在我身边站了一会,仿佛是在试探我有没有睡着,过了一会,脚步远了。
我睁开眼睛,但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枫又重新带上了帽子,就像我最初见到的那样,黑色幽灵般的影子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狂欢,我看不清他做了什么,他好像只是在锁链上抚摸了几下——就像他在枫叶林中那样——似乎诡异至极但又在情理之中的,锁开了。
阿桑在睡梦中哼哼了一声。
牢门发出小心翼翼的吱呀声,好似大雨将至的闷雷声,明明叫嚣着划破寂静却又不那么尖锐。
两分钟后,只剩下隐约的脚步声,我在黑暗中坐起来。
银狐大概不知道他的囚犯有开锁的本领——他们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我嘲讽般的这样想,不过枫到底是谁?我只感觉围绕在他身上的疑云越来越多,就像一整片迷雾森林,让人看不清真相。
枫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在迷宫般的地牢里左拐右拐(燃烧着他的手指),他运气很好,这中间没有人察觉,只有几个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守卫。
我始终和枫保持着五到十米的距离,有几次我突然有点害怕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不过还好我没有暴露,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肌肉开始隐隐酸痛。终于,我看到了一缕清亮的月光,照在一架长梯上。
枫从长梯上爬了上去,我犹豫了一下,料想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更何况想起这家伙有自己越狱把我们都抛在这里的嫌疑,便更加坚定的跟了上去。至于阿桑,等回头再救他,一个人出来总好过两个人都在里面等死。
森林的黑夜是蛙鸣的背景帷幕,这里离湖很近气候潮湿,品种各异的青蛙在这里开交响乐,我回过头,湖心宫的恢宏在远处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里。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我们越狱了。
我很想拦住枫问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偷偷的独自的逃出来?为什么他明明有本领出来却不告诉我们?我快步跟了上去,在这样热闹的夜比在冷清的地牢里掩护自己要容易的多。
不远处,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
刚开始我以为是什么人,再或者是一座房子,走近后才发现这是一棵树。
一颗巨大无比的树。
树皮与黑暗融为一体,通体的经脉散发着淡淡的并不刺眼的萤火般的光芒,像新鲜血液的流动,一条条小河从土壤里的根部延伸,或平行,或交融,形成一条错落有致的网络向树的上端蔓延。小河联通着每片叶子的经脉,于是叶子也散发着荧光,隐藏在叶片之间,星星点点的果实也通明着。这棵宏伟的树高高耸立,像一座灯塔,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般存在着。
这是萤火树。我曾在书上看到过。
枫来到树下,光芒映照着他的脸庞。他伸出手,一颗果子从空中飞过落在他的手里,我恍然发现隐藏在叶片之间的并不是果子而是萤火虫。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默念着什么,然后再次打开手掌,萤火虫飞向远方。
可能是某种通信方式,我想到。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笃定七月会来救他们。
做完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后,他四下望了望。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急忙又跟过去。
又走了好长的时间,渐渐的已经听不到成片的蛙鸣,我判断出这里应该离湖很远了。交错盘根的树根和灌木丛为夜里穿行增加了难度,不过幸好就在我刚要筋疲力竭的时候,枫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蹲下,我这才发现,他的面前是白天看到的那只死掉的独角兽。
也就是在这里,我目睹了极为震撼的一幕,比在枫树林的那个夜晚看到的还要震撼,以至于许多年之后,我想起这个神奇的夜晚,都会感受到灵魂强烈的颤动。
枫站起来,两只手伸展起来捧着两个燃烧的火球,刹那间火球像长了翅膀般飞起,悬浮在空中。一个分身成两个,四个火精灵将他们团团围住,嘻嘻笑着,乘着波浪般手拉手跳舞,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划分界限。
四下异样的安静,枫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默念些什么,有两道蓝光从他的食指缝中流淌出来,在好似结冰的空气中,静静的流淌。
“以风的名义…”
安静的四周突然狂风大作,不过片刻停歇。
“以花的名义…”
这本不是开花的季节,但草地上却开出了一朵朵颜色各异的花。
“以雪的名义…”
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落到我的额头上,下雪了。
“以月的名义…”
乌云散尽,霁月当空,月光铺洒开来。
他挥舞起蓝光,食指轻点,在空中留下一连串奇怪但却流畅的符号,就像流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末端又毫无留恋的消失,刮过的地方感觉空气都结了冰。
“我在此祈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蓝宝石,月光洒在上面,冷光交融。
“请赐以这年轻却早逝的生命一次新生的机会…”
蓝宝石悬浮在空气中,它看起来格外晶莹剔透,令我感叹这世上这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东西,它沐浴在月光中,好似汇聚着海水一般汲取着月光,又以蓝光的形式释放着它的能量。几束光交汇,像河流入海前那样包容在一起,在暗夜中,圣人一般普照在独角兽的通体,令人联想到剧场里落幕时的场面。
“请赐以新生…”
枫跪下来,无比虔诚的,他的手抚摸在独角兽肋部的伤口处,一寸寸的缓缓移动,仿佛过了一万年,他的手游走过的地方,伤口奇迹般的愈合了。
我仿佛听见了独角兽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直到天地间,万物生灵全都为之屏息,天地间,只有这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再有痛苦…”
独角兽的身体扭动了一下,它睁开眼,在一片梦一般的蓝光中就好似只有灵魂在活动,它轻轻叫了一声,站起来。这时我才看到它有着火红的鬃毛。它用鼻子蹭了蹭枫的脸颊,而后快步消失在森林中。
起死回生…我倒吸一口凉气。
蓝光消失了,枫把蓝宝石塞进了口袋。
火焰熄灭了,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我想若不是这暗夜阻挡了我的视线,也许我会看到更为惨烈的一幕,并为之心惊肉跳。
他瘫倒在草丛里,躺了好久。当我怕他死了,正在纠结要不要上前帮助时(这样还要想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他突然踉踉跄跄站起来。
我忘记了那天后来发生过什么,我忘记了我是怎么回去的,枫并没有越狱,他比我想象的要靠谱一点,他摇摇晃晃的穿过了森林,半滚半滑的穿过了长梯,好像同样醉汉一般的步伐穿过了醉酒的守卫,如释重负的穿过了他曾开过的监狱的门——至少我的心情是如释重负的,我真怕他突然到在路上不省人事,还要靠我去收场——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阿桑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继续他的鼾声。
世界恢复了秩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没人从这里走出去,这只是一场梦。
我打赌枫没有力气睁眼了,于是大着胆子蹑手蹑脚走到他的旁边,借着一点冷清的微光我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眉头痛苦的无法舒展,嘴角还残留着粘稠的猩红色。枫气息微弱,淡淡的血腥味像恶魔一样裹着他,此时的他因虚弱而狼狈不堪。
这个人…他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宜久留,我刚要离开,突然脚下踩到一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痛楚从脚底传来,惊异从大脑传来。
啊…蓝宝石
应该是枫倒在地上的时候从他的口袋里滚出来的。
这个美丽的尤物安静的躺在地上,此刻它熄灭着,却好像有灼热的光刺激着我的视网膜,刺激着我的大脑,血涌上去直到注满每个发梢,这感觉就像缺氧一般。
石头本身没有思想,它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叫欲望的东西,它不知道每个人心中都锁着一个叫诱惑的魔鬼,它只自顾自的美丽着,纯洁着,静谧着,不管它倒影出或以后会倒影出如何的面孔,狞笑的,扭曲的,麻木的,畸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