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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不敢肖想——反复伤害 ...

  •   意识再次回归身体,时间已过去了许久。

      得出这个结论很简单,因为再次睁眼,他们已经离开魔界,返回了人世间。

      周围环境尽数改变了。

      意识消失前眼前还是贴着喜字的暗紫房间,再次清明时则变成了小桥流水,峰峦叠嶂。

      鼻间是清新草木香,溪水潺潺流动,枝头雀鸟互相打着趣儿。

      “哐当”一声,眼前白光一闪,有什么冰冷之物摔落在地上,如一尾濒死之时还不肯认命弹跳而上的鱼,那尖锐之物在突出的褐色岩石上弹了一弹,才安分地归于安静。

      温竹卿垂下眼眸,待眼前虚影完全散去,他才看清是飞霜!

      飞霜...

      还是染了血的飞霜...

      身体被侵占后手掌握上飞霜的记忆纷至沓来,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飞霜...还你。”

      低哑嗓音伴着轻微血腥味以及喘气声一同响起,压得低低的,像某种爆发前的极端压抑。

      和着胸膛震惊温竹卿猛地抬头,只见陆程哲站在不远处,俊朗脏污脸蛋隐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应当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身着的山岚色衣袍已找不到任何或淡绿或淡青的影子,入目所及的皆是鲜血和伤口。

      “陆程哲?!”

      心头一阵慌乱。

      有什么真相在头脑中突突作响着。

      垂着的头抬起,一双不加掩饰寒霜带雪的眸子盯向温竹卿,陆程哲右手紧紧攥着剑身,左手握拳压着胸口,拳头下源源不断冒着血,看伤口大小,是飞霜刺入划伤所致。

      大脑记忆一片混乱,温竹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情景已经昭示了最坏的结果。

      他...伤害了陆程哲...

      心底慌乱转变为心疼,三步并两步冲到面前,温竹卿抬手就要替人疗伤。

      “我来替你疗伤。”

      然而灵流还没召出,便被陆程哲挥手打开了。

      “已经离开魔界了,师兄不用惺惺作态,假装安慰了。”

      惺惺作态?

      假装安慰?

      温竹卿攥紧拳头,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我...不是...之前...不是这样的!”

      温竹卿想解释,结果半晌都未能说出个所以然,唯有声音嘶哑,昭示着他此刻的焦急。

      然而无论如何焦急,仍是解释不出,这次不仅是因为嗓子,还因为记忆缺失,根本不知从何讲起...

      身躯曾被另一个身体侵占过...

      最有力的解释在他喉间转来转去,终是被某种力量压制在了唇舌下。

      陆程哲没有耐心等面前人将那些磕绊理清,他心被完全伤透,转过身,决绝地离开了。

      “陆程哲!”

      不知能说什么,温竹卿紧跑两步跟了上去。

      “别再跟着我!”陆程哲冷漠得连个侧脸都没给。

      “这几日发生的事我会守口如瓶,不会胡言乱语损坏师兄名声。”

      深吸一口气,说话之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而温竹卿的心脏也这酝酿中渐渐下落...

      不,温竹卿攥紧拳头,无声地摇着头。

      他不想听!

      他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一定是他不想听到的!

      陆程哲:“我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肖想,也不会再为师兄...温公子有任何付出。”

      心脏随着下落彻底沉到了谷底。

      不会有任何肖想?也不会有任何付出?

      这是什么意思?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温竹卿强迫自己不要读懂,可大脑早已解析完毕,将最后结果传到了四肢百骸。

      痛,怎么这么痛?

      比被人迎面砍下一刀还要痛?

      比细针一寸一寸扎进身体还要痛!

      莫大悲伤包裹住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被迫迁徙到了一个名为难过的国度。

      陆程哲从未对他这么冷然过,别说冷然,便是拒绝都是没有。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占据他身体的灵魂到底干了什么?

      温竹卿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走远,喉咙阵阵发干。

      灵魂缺失了一块...

      有什么重要之物被他无意识弄丢了...

      不,不可以这样!

      做下这一切的明明不是他,却因为身体属于他,就要承担了这样的后果?

      这不公平!

      可要论公平,山岚色衣襟上染上的血渍又能不能开口讨要公平?

      一瞬间,温竹卿终于读懂了原主看似释然话语背后的苦涩...

      那苦涩实在太苦,所以一开口才未觉苦涩,反而要细细品茗半天,才能后知后觉...

      “你还能控制得住你的身体吗?”

      控制不住!

      “你该不会以为只要坦诚相待心意相通,情劫便能束手无策,甚至自我化解吧!”

      化解不了!

      情劫怎么会束手无策,他有千万种方式逼你就范?

      可就要这么认输了吗?

      就要这样看着陆程哲冷酷离开?

      不,不可以!

      不可以就这样分道扬镳!

      看着即将消失的高大身影,温竹卿终是控制不住地追了上去。

      “陆程哲,不是这样的...”纵使说不出真相,温竹卿还是拼命解释着。

      可无论如何拼命,陆程哲都听不到了,走到转角处,高大身影一个前倾,失血过多地栽倒在地上。

      “陆程哲?陆程哲?”

      温竹卿紧跑几步,心痛地将人抱起,挥出灵流,一边捧着怀中人脸颊一边将全身灵力一丝不剩地灌给了对方。

      “陆程哲,不要睡!”

      “陆程哲,撑一撑!”

      “陆程哲,我带你回家!”

      不管是失血过多的陆程哲,还是灵力耗尽的温竹卿,最后都是被闻风找来的温父及万宗之巅弟子带回去的,两人消耗太多,根本没有体力回到万宗之巅。

      从长剑上被扶下,两人直接被送到了药卢,一日之后陆程哲被安置在了后山的疗伤重地,温竹卿则送回了春昼小筑。

      在春昼小筑的床榻上,温竹卿疲惫地陷入了睡梦中,在梦中,他将那日...不,那几日记忆回溯了一遍。

      陆程哲的剑法是好样的,尤其在以剑术称霸的万宗之巅教导下,更是声势如海,气势长虹。

      那日意识模糊,温竹卿并未看到那些漂亮剑招,回溯梦境后,以上帝视角看去,他方知那日对战有多么精彩,陆程哲有多么拼命。

      本来...

      在这种不要命的强劲攻势下,他们完全可以寻找机会逃遁离开,但在最关键最关键之时,飞霜出鞘替伽迟绪挡掉了致命一击。

      随后温竹卿,不,假温竹卿自陆程哲怀抱跳下,轻快哼着小调蹦跳着走到伽迟绪身边。

      不可置信!

      温竹卿飘在空中,看着陆程哲握紧重华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中布满诧异和不可置信,宛如一个被最心爱之人出卖的将军!

      假温竹卿并没有任何解释,只对身后的魔兵挥了挥手。

      梦境出现短暂空白,待眼前再出现画面时,已然变成了一间牢笼。

      笼内是遍体鳞伤,神情忧伤的陆程哲。

      笼外是好整以暇,言笑晏晏的假温竹卿。

      “陆师弟。”

      “师兄,为什么?”陆程哲抬头看人,脸上神情很是复杂。

      “为什么?”温竹卿尾音上扬,言语中充满着嘲讽,“说实话,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天真的人,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什么意思?”陆程哲声音喑哑。

      “什么意思?”温竹卿摇着头,“意思就是我从未想过要跟你离开。”

      “可是...”师兄分明点头了...

      “可是什么?”温竹卿看着他,“你不会要说我点头了吧?”他又是嗤笑一声,“总要装一装吧,不然怎么能替伽迟绪擒住你?”

      陆程哲表情木讷,似是游离于状况外,又似是脑海中正天人交战。

      “啧啧啧,看看你这副样子,师兄都有些心疼了。”

      “本来嘛,看在你过往对我还算尽心的份上,我是应该放你走的,可师兄初入魔界,总也需要一点东西表忠心,你说是不是?”

      这时的陆程哲仍旧抱有几分幻想。

      他抬起眸,表情小心翼翼且没有底气道:“师兄,这些话,是不是伽迟绪逼你说的?你是不是被他要挟了?”

      假温竹卿猝然地笑了一下,随后恶意满满道:“陆师弟,你知不知道蠢字怎么写?”

      话闭,不待陆程哲反应,红衣飘然远去。

      陆程哲看着那抹红,那抹他梦想中的红,半晌才喃喃道:“蠢字...怎么写?”

      反射弧很长的,身上伤口直到此刻才慢慢溢出痛来,陆程哲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温竹卿飘在空中,心里难过也如翻涌海浪一阵强过一阵。

      不!

      这些话都不是他想说的!

      是那个陌生魂灵刻意恶意...

      只因为占据了他的身体,从他口中流畅地说了出来...成为伤害陆程哲,也伤害自己的利刃!

      又是一大段空白,下一幅画面,是假温竹卿乔装打扮潜进地牢将人偷偷放出来。

      “陆师弟,我们快离开。”假温竹卿将表情控制得很好,这时的他又变回了那个无论如何都会和陆程哲站在同一战线的好师兄。

      陆程哲诧异茫然地被拽到隐蔽之处,终于开口了,“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他不知道怎么措辞,半晌只道:“师兄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假温竹卿表情很自然,“自然是为了离开作的一场戏。”

      “作的一场戏?”陆程哲语带怀疑。

      假温竹卿体贴牵起他的手,“师弟别见怪,前些日子让你受苦了,魔族关卡重重,只凭一介莽力根本无法离开,只有设法获取伽迟绪信任,待对方放松警惕,才好离开!”

      这个借口很拙劣,甚至有些漏洞百出。

      若单从理论看,并无问题,可若结合实际...他们那日并未穷途末路到要用如此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陆程哲却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路跟随浴血奋战杀到了边界之地。

      前方就是魔族出口了!

      陆程哲上前解决驻守的魔兵,打开了魔界门。

      一股清新之气涌现而入,出口内是奔涌而来的无数魔兵,出口外是自由自在的新天地。

      陆程哲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松了开来,回过头他对温竹卿说:“师兄你先走,我来断后!”

      简单九字,华而不实,却将看顾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迎接他的不是感恩笑容,也不是温暖怀抱,而是冰冷飞霜。

      那种不可置信又出现在陆程哲眼眸,随着刺入痛觉,这次还带了些不可抑制的抽痛。

      “师兄,为什么?”半晌,陆程哲一字一顿道。

      “陆师弟,不要怪师兄,要怪就怪你太蠢了。”假温竹卿轻蔑一笑,笑语中带着说不尽的恶意,“你当他们如此拼命,难道只是因为一个魔君夫人?不!是我偷了他们的魔界至宝。”

      “有了这魔界至宝...”假温竹卿眼露狂热,“别说延年益寿,便是与天同寿也是可以的!”

      陆程哲还是不懂,“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看向胸口飞霜。

      “要不说师弟单蠢呢!”温竹卿嘲笑道:“万宗之巅最要名声,师兄我也很是爱惜羽毛,被伽迟绪掳走差点成为魔君夫人,虚与委蛇偷走魔界至宝,哪件事说出来都不光彩!我绝对不会让这些事传扬出去,所以知情者就必须...”

      陆程哲心头一阵悲凉。

      最爱之人对他心存猜忌,心尖之人为了区区名声要取他性命...

      这两件事在他心头不断交替徘徊着,最后凑成了完整的事实——他的师兄果然没爱过自己,过往一切果然都是演戏!

      笑话!真是笑话!

      从相识到现在都是一场笑话!

      他的悉心照料是笑话,他的拼命相护是笑话,屡次表明心意更是笑话中的笑话!

      可是为什么还会心存侥幸呢?

      为什么还想明明白白要个答案呢?

      “师兄...你当真没有爱过我吗?”

      “没有,不曾,从未!”

      三个否定词,一个比一个强烈,彻底粉碎了陆程哲心底的希冀。

      假温竹卿并没有如意,因为失意陆程哲手中的灵流断了,身后无数魔兵呼喊着,即将赶到面前。

      精通变脸技能似的,先前还在大放冰冷厥词之人,这时居然脸庞一转,再次变得温暖亲和起来,“怎么还相信了?师兄跟你开玩笑的!魔兵马上就要追上了,陆师弟快把魔洞打开,带师兄离开!”

      玩笑?

      用飞霜捅进身体的玩笑?

      几次反复,陆程哲再也无法相信温竹卿了,却还是看在过往情分,忍着心痛再次释放出灵流。

      至此,梦境完全结束。

      温竹卿也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脸上湿湿的,盯着头顶纱帐看了半晌,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怪不得,怪不得陆程哲表情会那般冰冷。

      经历这反反复复的戏弄,任谁都会心灰意冷。

      何况还有最后的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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