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忍覆雪》半是私

73、独闯魔界——细线控制

　　“师兄...”喉结滚了滚，半晌陆程哲只艰涩吐出两字。

　　他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单枪匹马，过关斩将，风尘仆仆赶来会听到这些话。

　　在他的幻想中，他的师兄应当是极期待他的！

　　责骂来晚也好，控制不住拥抱也罢，总之应当是欢喜且心安的。

　　并非身着喜服与人滚在床上，谈起话来冷漠淡然…

　　理智来说，陆程哲可以将这一切归结为自家师兄迷惑伽迟绪的手段。

　　可那些话太有迷惑性了，不仅迷惑了伽迟绪，也令他本人一瞬迷茫...

　　毕竟他一直想不通师兄态度突然的好转，更对两人太过顺利的发展一直心怀忐忑，若是冠以刚才的理由一切就都通顺了。

　　陆程哲尽量避免自己这么想...

　　可...

　　师兄从前待自己确实是疏离甚至是有些恶劣的，前后转变犹如地狱直达天堂，实在太快，也太没有逻辑了。

　　陆程哲不敢再想下去...

　　“陆程哲…”

　　温竹卿有些失声。

　　在孤立无援下，见到最心念之人，他心底既喜悦又激动。

　　眼眶泛红，甚至一瞬想哭。

　　然而随着鼻酸泛起的不是心酸，而是心安，仿佛无论什么处境，只要看到面前人，所有危险便会遁于无形。

　　只是这情绪是和慌乱恐惧一起涌起的，也便导致他的欣喜，激动，心安都多了几分杂质，眉眼唇角也都透露出几分焦急。

　　“师兄，你当真…”陆程哲话至中途，喉咙哽咽。

　　毫秒之间，温竹卿便补全了陆程哲的后半句话。

　　他以前常听到一句话，没有人会感同身受，温竹卿以前也觉得这句话是对的，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并不准确！

　　倘若当真心悦一人，思他所思，想他所想，自然能感同身受。

　　甚至触类旁通的感知几倍。

　　快乐加倍于对方的快乐，悲伤加倍于对方的悲伤。

　　陆程哲心底应当是极难过的，眸子里映着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伤，只一眼便可侵蚀他的心脏。

　　温竹卿感其所感自然更加心碎，心脏在那伤感目光中碎为多片。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下意识，温竹卿想解释，一张口才发现发不出声音，与刚才的嘶哑不同，此刻嗓子像被砌上了一层水泥，无论怎么呼喊，怎么挣脱，都没有一丝声音透出。

　　又来了，熟悉的感觉，就如无极阁那个炙热的下午。

　　温竹卿并不认为是伽迟绪作怪，他身上并无魔流牵引，且作用在身上的力量与魔流也不尽相同...

　　那是一种强劲凶悍，让人无还手之力的力量...

　　早在第一次出现温竹卿便后知后觉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不同。

　　只有一点很奇怪，这力量明明出现次数不多，温竹卿却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熟悉。

　　似乎这力量不止一次现身过，不仅出现在无极阁，更在某些时刻或轻或重地推动着什么，在被伽迟绪掳来前短暂地爬上了自己的心，与原主梦中相遇时更短暂沸腾过。

　　“小弟来了。”与两人的压抑不同，伽迟绪表现得极其大度，他挥挥手，制止了尚在不断挥舞兵器试图冲上来的魔兵。

　　“不是姐夫说你。”这人故意恶心人地摆出一副长辈姿态，“你与师兄要好，我是知道的，什么时候来魔宫姐夫都是欢迎的，却实在不该破坏我与你师兄的洞房。”

　　陆程哲没有说话，仅用一个凶狠眼神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重华挥出，剑锋直向面前人要害而去，伽迟绪闪身闪躲，一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换位置。

　　没再追击，重华敛下锋芒，陆程哲后退一步站到了温竹卿身边。

　　他没打算一鼓作气，先前不顾众人反对，单刀轻骑，跑了四天又只身大战三天，力气已耗大半。

　　他只是不能接受伽迟绪与自己师兄这么亲近地待在一起！

　　他的师兄刚接受了他的表白，还答应出来就告诉自己答案，若不是伽迟绪横插一脚，也许...

　　对啊，不管师兄先前说了什么，不管情感转折有多么不合理，那时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那一刻的主动更不会骗人！

　　这么想着，陆程哲先前黯淡心脏又亮了起来，“师兄，我带你走。”抱起温竹卿，他单手将人护在怀里。

　　伽迟绪脸色登时变了。

　　“今日我大婚，小弟却带走我的夫人，这不合规矩吧！”

　　“师兄不会嫁给你。”陆程哲笃定道：“师兄是我的！”

　　“你师兄的话我以为你应当听到了。” 伽迟绪凉凉地提醒道。

　　“不过权宜之计。”陆程哲将人抱得更紧，“那些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温竹卿眼眶发烫，不仅因为陆程哲坚持救他，更因为他信他！

　　“当真那么笃定？若是当真那么笃定？那句话怎么不敢问出口？”

　　陆程哲沉默了，这句询问太过一针见血，他不得不承认，那半句话之所以不敢全盘托出，是因为不敢…不敢听那个答案。

　　“这样吧！我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若你再亲自问问你师兄。”伽迟绪突然自信地大发慈悲，“若是他说想跟你走，我绝对不拦你们。”

　　知道伽迟绪不会这么好心，陆程哲还是将期待目光投向怀中人。

　　“师兄，你要不要跟我走？”陆程哲轻轻询问，声音中带着些哄小孩子特有的语调，似乎他说得足够轻缓，足够诱人，他的师兄就会答应！

　　要！

　　胸膛肯定地疯狂叫嚣着，嘴巴却说不出来一句。

　　一种违背心意的念头爬上心头，让他拼命想说出反话。

　　“不...”单音刚出口，温竹卿便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让下一个字出口。

　　“看吧！”伽迟绪似乎早有预料，“你的师兄根本不想跟你走。”

　　忽略了那个不字，陆程哲否认道：“师兄连动弹都动弹不得，岂知不是受你所制？”

　　伽迟绪摊开手，摆出一副无辜模样，“魔流于修仙者只有压制作用，从未听说可以改变人心里话的。”

　　陆程哲手腕紧了紧，他很想否定对方，却也明白...伽迟绪说得是对的！

　　他的师兄的确说的是不，也的确是否定意思，除非那个不字之后是要久留。

　　察觉到陆程哲失意，温竹卿比自己挨了一刀子还痛，他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一点一点握住陆程哲的手，随后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瞬间，陆程哲眸中光亮被重新点燃，他抱紧温竹卿，许诺般地说道：“放心，我一定带师兄离开！”

　　温竹卿想笑笑，但他已经做不到了，一束更深的禁锢从灵魂中演化而出，将他牢牢地束紧起来。

　　伽迟绪脸色变得难看，他没想到在那种力量下…温竹卿还能点头...

　　脑海映出对方昏睡之时，魔流趁机探查的情形。

　　他本来只是想搜一搜法器，毕竟这位万宗之巅少宗主一向以法器众多出名。

　　然而并没有搜出什么，只探到了一件贴身青衣。

　　伽迟绪也未多想，伸手就要脱掉，没想到青衣登时爆发出澎湃力量，他奇怪于一件青衣竟然有如斯力量，便挥出一抹魔流去探，这一探竟惊讶发现这抹力量与束缚住世界力量归属同源。

　　同时他看到了无数密麻细线，其中一条是苦恋无果的痴情线。

　　另外是能贯穿人浑身血肉的...控制线。

　　伽迟绪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凭第六感感知，那密密麻麻与痴情线相辅相成，都是为了控制某些事情的发展。

　　他并不知情劫一事，可一瞬间还是想到了陆程哲。

　　“劝你一句，若是真想对你师兄好，便不要带走他。”

　　“我一定会带师兄离开！”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伽迟绪率先亮出触手，陆程哲在重华中注入灵力，两人激战起来。

　　在两人激战正酣时，温竹卿也在经历着一场战斗。

　　只不过两人的斗争在明处，他的斗争在暗处。

　　“请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主动虐渣。”

　　机械声音不断地下达着命令，冷酷和烦躁声汇成海洋，令温竹卿大脑爆炸着。

　　“请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主动虐渣。”

　　“不。”温竹卿拒绝着，“我不要，我拒绝。”

　　“作为主神选定的人，宿主没有拒绝的权力，我劝宿主还是不要有多余的同情心。”

　　温竹卿仍是摇头。

　　“宿主可还记得此行的任务和目的。”机械声缓了缓，循循善诱道：“如果你不回去，辛辛苦苦研发多年的成果就要易手于人了。”

　　“何必呢。”话语中充满了诱惑，“若是宿主圆满完成任务，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过去期待的一切皆能得到！”

　　期待的一切？

　　开发传奇游戏？成为行业翘楚？与原生家庭再见？受到过去看不起他的人敬仰？

　　人都有梦想，即使温竹卿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有可以为止奋斗终身的目标。

　　游戏便是他的那个目标。

　　过去他之所以称之为活着，不夸张地来说就是因为这个目标。

　　可现在多年的努力也好，即将到手的辉煌也好，甚至伸伸手就能摆脱的标签也好，都比不上一个陆程哲！

　　“不要了，全都不要了！”温竹卿果断放弃，他要陆程哲，他只要陆程哲。

　　神使这次没再逼迫，而用一种很可惜的语气道：“为什么要违逆天命呢？愚蠢的人类！真以为只要足够坚定，就能更改历史进程？”

　　“什么意思 ？”这已经是温竹卿这段时间第N次问出什么意思了，可惜依旧不会有解答，或者说依旧不会有字面意义上的解答。

　　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如细针扎入皮肉，紧接着是胳膊，肩膀，胸膛，随后依次排布遍及全身。

　　温竹卿动不了分毫，余光瞥到一抹青光浮过，下一秒数万细针一同扎入身体中。

　　痛，剧痛，痛不欲生！

　　躯体仍一动不动，灵魂却早已痉挛蜷缩成了一团。

　　随着细针深入，他的意识渐渐飘忽，像是乍然腾空而起，又像被驱赶奔逃着关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一道虚影侵入，身体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陌生魂灵。

　　这个过程并不漫长，甚至可以说是一瞬之间。

　　在温竹卿心中却很漫长，漫长到他足够将两人过往回顾一遍，漫长到大脑足够将零碎梦境整理，将梦中美好未来勾勒出来。

　　每次独处一室入梦，温竹卿都清楚知道梦境中的陆程哲是假的，因为太过美好，美好到他不敢相信...

　　但很多夜晚他又确实拥抱着这美好入眠...

　　这美梦太过诱人，诱人到即使明白迟早要分离，也会不甘心地沉浸、堕落...

　　而此刻梦境碎裂着，化为了点点星光...随后陨落...消失...

　　情劫到了，明明没有任何预示，温竹卿却还是这么觉得。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涌上心头。

　　如同一个棋子无论如何都要走上他该走的道路，一种强烈预感冲上脑海...

　　“你还能控制得住你的身体吗？”

　　“还能控制得住你的身体吗？”

　　“控制得住你的身体吗？”

　　原主声音回音般在耳畔响起。

　　确实控制不住，连神经都被压抑，意识也变得模糊。

　　温竹卿不知道侵占了身体的魂灵是谁，只觉得很熟悉，而且是说不出的熟悉。

　　模糊中他看到了两潭水，一潭中间生着娇花，一潭其中载着绿叶，潭水中起了涟漪，不管是娇弱的花儿也好，还是打着卷的叶子也好，都在这突起的并且越来越厉害的涟漪中左摇右晃着。

　　大脑最后一丝清明，是那个魂灵控制住自己身体，握住了放在腰侧的飞霜。

　　察觉到危险，温竹卿想要出言提醒，这念头刚起，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