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言》与君陶然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我很喜欢这里，你喜欢这里吗？”

　　毫无疑问，抛去他们流落至此的事实，贺言之是喜欢这里的。这里人迹罕至，至真至纯，在这里他可以毫无顾虑的解开身上缠绕的束带，做最真实的自己，哪怕这个最真实的自己曾经遍体鳞伤。

　　日头渐渐高悬，海岛重回喧闹。

　　两人已经两天一夜未曾进食了，若是再不吃东西，仅凭喝水，断断是活不下去，更何况……远不知何时能够获救。

　　贺言之想起了《鲁滨孙漂流记》，主人公鲁滨孙在荒岛上整整生活了28年，他不知道他们会被困在这里多久，他也不知道这座岛上有什么，幼时的记忆告诉他，想活下来，必须照顾好自己，必须填饱肚子。

　　……虽然他并不愿意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问明逸：“先生，你爱吃鱼吗？”

　　——

　　明逸喜欢打高尔夫，喜欢听音乐，却从来没有闲情逸致去钓鱼。

　　可此时此刻，他却看着贺言之坐在海边，拿着自制的鱼竿——树枝为竿，撕碎的布条为线，地上抓的虫子为饵，钓鱼。

　　贺言之他余光瞥到了明逸疑惑却不敢言语的样子，心中暗笑，道：“先生，没有不劳而获的果实，要想填饱肚子，只能付出努力。”

　　明逸觉得头有些痒，抓了抓脑袋。

　　“这装备行吗？”他身边有喜欢钓鱼的朋友，装备饵料无一不精制、专业。

　　贺言之道：“装备行不行，看看就——诶，上钩了！”

　　话毕用力一提，一条小鱼便蹦出水面。

　　明逸：“……”还真行。

　　就这样，明逸亲眼见证了贺言之准备好了他们晚饭的食材。

　　他真是有些饿了。幸亏身体底子好，否则这么长时间不吃饭，真的挺不住，早就低血糖昏倒了。

　　但是……怎么把鱼弄熟，总不能吃生鱼吧？

　　贺言之拿起一个矿泉水瓶，装上三分之一的水，然后将矿泉水瓶捏扁成一定形状，然后举起对准了太阳。

　　“我在你还昏睡的时候，在海边捡到一只拖鞋。按理说，能飘过来的，都应该是塑胶材质，而我们很幸运，这只拖鞋不全是塑胶的，他有棉质的标签，可以用来引燃。”

　　话毕，那团棉质物冒起了烟，燃起了火。

　　矿泉水瓶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凸透镜的效果，在阳光照射充足的情况下，阳光被“凸透镜”聚光在棉质标签上，达到其燃点温度，便可以自燃取火。他还捡了一些树枝，晒干了一些叶子和草，可以用来取火。

　　明逸震惊于贺言之野外生存能力，他不禁思考，他的原生家庭究竟是何模样，才能让一个omega，流落荒岛仍然处变不惊，有生存之道。

　　扪心自问，明逸做不到，若是流落荒岛的只有明逸一人，他可以活下去，但绝对不会活的这么体面。

　　——

　　明逸拿着贺言之烤好的鱼大快朵颐。虽然没有什么调料，但海鱼新鲜，也可能是他太过于饥饿了，总之，他觉得这条鱼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反观贺言之，却对烤好的鱼敬而远之。

　　“怎么了？”

　　“无事。”贺言之道。

　　话毕，他拿起鱼，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哇——”无关鱼本身，而是生理性的恶心，反胃。

　　他还是不能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下还是在这般紧要的关头，他本以为已经无事了，没想到还是无法迈出这一步。

　　可能是太久没有进食了，还不停的在操劳，他有些头晕。

　　好想放松一下呀，卸下伪装，什么都不想，就那样放松一下。

　　明逸眼见着贺言之有些恍惚，急道：“你怎么了？不能吃也没关系，我去给你摘果子，你坚持住啊！”

　　贺言之看向眼前这个落魄至此却仍然难掩英姿的男人，心里想着，这人是我丈夫，我们已经领了证，靠一下，就靠一下，没关系的。

　　他朝着明逸挪了过去，试探性地将头靠在了明逸没有伤肩膀上。

　　真好，能依靠一下，真好。

　　“贺言之！贺言之！别睡，别睡——”

　　贺言之听不见了，也不想听见。长时间未进食与不停地奔波带来的低血糖令他四肢发冷，头脑发昏，他听见明逸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但这声音也逐渐扩散，听不真切了。他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他什么时候能醒？”贺言之好像听见耳边有人说话，好像是……明逸的声音。

　　“明总，他没有什么事，只是太虚弱了，我们已经给他注射了营养剂，很快他就能醒来了。”

　　贺言之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明逸紧锁的眉头。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贺言之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些沙哑，果然话说出口也粗砺无比：“还可以。我们……回来了？”

　　明逸拍了拍他的脑门：“嗯，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醒了就没事了，回家好好修养，若是身子养不好，亏空的多了，怕是会耽误……”

　　接下来的话贺言之并没有听见，大夫悄悄对着明逸耳朵说了句什么，贺言之竟然看见明逸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无语。

　　“咳咳，”明逸清了清嗓子，“既然无事，可否出院修养？”

　　“自然可以，注意饮食，多吃点好的补补，同时注意少做耗费体力的事。”话毕，赵平邑意味深长地看了明逸一眼。

　　明逸：“……”

　　“明总，这是你夫人？”一个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形容俊秀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还没有等到明逸介绍自己，那人径直走向贺言之床前：“夫人，我是盛涟，是我把你们捡回来，哦不，救回来的。”

　　贺言之闻言，想要起身谢谢他，却被明逸一把按住：“一年拿我这么多工资，他救我们，应该的，不用谢。”

　　盛涟闻言自然是不允，心中飞快盘算了一下，开口道：“为明总和夫人效力，自然是应该的，主要还是明总安排的好，不然我也不能如此恰到好处。”

　　贺言之听见此话，心中一愣，看向明逸：“安排……安排什么？”

　　明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无措，刚想开口，却被盛涟抢在了前面：“明总神机妙算，自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想到了，不然怎么能安坐在明家掌舵人的位置上呢。好了，明总夫人先休息吧，明总离开这几天，公司里一堆事，我得先回去了。”

　　话毕，盛涟便出了病房，赵平邑见事态发展不太好，也跟着盛涟出了病房。

　　——

　　病房外。

　　赵平邑：“你这样不太好吧？小夫人为了明总都晕倒了，自然是觉得二人生还的可能性很低，方才使出浑身解数，保明总活下来，你这一句话，岂不是让两人再生嫌隙？”

　　盛涟不置可否：“这你就不懂了，你没看见他们言语间别扭的模样，他们这是被合约婚姻束缚住了，像他们这种，就得加大剂量，没有矛盾就没有进展。”

　　赵平邑：“你懂，你最懂，你花丛圣手，你情场大王。”

　　盛涟抱拳：“情场大王过誉了，花丛圣手还是手拿把掐。现在据我观察，明逸那小子上心了，小夫人那头……倒是看不出来。”

　　——

　　相比于病房外的你言我语，病房内却是安静了许多。

　　斟酌许久，明逸开口打破了沉重的气氛：“我并不是刻意安排，落水确实在我计划之外，但……有人能来救我，我是确实知道的。”

　　贺言之低垂着头：“既然是计划之外，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流落到哪里？”

　　“我身上植入了芯片，”明逸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贺言之，“我在十年以前，刚刚掌权时，身上就植入了芯片，无论我身在何处，终端都能知道我的所在。此次行动前，我将终端交给了盛涟。因此我知道总会有人来相救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贺言之苦笑：“那何潜呢，何潜没有和我们流落到一起，谁去救他呢？”

　　言下之意，贺言之和明逸被困在了一起，才能获救，若是二人被冲散了，难道就只能葬身鱼腹了吗？何潜，不就是他们权谋之争的牺牲品。

　　明逸沉默了一瞬，道：“何潜他知道我身上有芯片……我已经派人去搜救了，那小子福大命大，必能生还。”

　　贺言之苦笑，他只叹命运何其可笑。他作为一颗棋子，从始至终不知自己会被落在何处，即使暂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还是会被执棋者落在他从未可知的地方。

　　执棋者洞察全局，而他只是井底之蛙，是牺牲品，是献祭者。

　　何潜也是。

　　何潜忠心耿耿，在危难之际将生还的机会留给二人，自己选择永沉深海。

　　或许这才是作为棋子的觉悟。

　　贺言之明白不能怪明逸。作为掌舵人，在自身利益受损的情况下，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他提前安排筹谋，即使有变数，也在自己能力范围下将可能发生的危险降到了极致。

　　他给何潜捆上了生还的绳子，是何潜自己将生还的希望打碎。

　　细细算来，仿佛谁都没有错，但贺言之转不过这个弯来。

　　他觉得有点累。

　　他不想算计这些了，与人相处太累了。

　　被困在海岛上的一天一夜，只当是南柯一梦……或许有些不够准确，但对于贺言之来说，还是较为准确的。

　　但他现在已经回来了，他需要拾起被自己短暂丢弃的罩子、面具，丢弃曾经产生的依赖与放纵之情。

　　本来终会失去，何必耗费过多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