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言》与君陶然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贺言之想不起来明逸是什么时候受伤的了，但他看了看毫发未伤的自己，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二人同时坠海，明逸身强体壮，却受了伤，自己身娇体弱，却毫发未伤……必然是明逸替自己挡住了伤害。

　　“你……”贺言之下意识地摸了摸明逸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先生，你发烧了。”

　　明逸侧头看向贺言之，勾了勾嘴角：“怎么，发烧了你便要趁人之危吗？”

　　明逸吐息间，丝丝绕绕的红酒香洒落在贺言之面颊上，那一瞬间，贺言之只觉得自己喝醉了，面颊逐渐绯红。

　　话毕，他并没有给贺言之反驳的机会，便干净利落地靠在他肩头晕倒了。

　　贺言之：“……”

　　他其实没有太多的临床经验，他毕业于N大动物医学系，只会给宠物看病，但即将唯二的两次给人类疗伤的临床经验，都是明逸创造的。

　　明逸过得似乎并不容易。

　　他是明氏掌舵人，却被逼迫至此，流落荒岛，身受重伤。

　　他觉得明逸有些可怜，他有些心疼他。

　　“这里没有别人，我若是不救他……他撑不过今晚。”

　　贺言之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省人事的男人，决定还是帮他一把。

　　他是为了自己受的伤，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助明逸脱困。他们二人，名份上已经是夫妻，他帮明逸也是分内之事，不会产生额外的牵绊……

　　太阳终于突破层层阻挠，从海岸线处升起。

　　天亮了。

　　贺言之费力地让明逸侧卧在松软的沙滩上，确保伤口不会被压到，然后独自一人步入身后的绿洲。

　　海上岛屿恰如碧波之珠，而岛上植被则是神秘又危险，像是一头张开爪牙的巨兽，只待有人踏足便一口吞灭。

　　贺言之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踏足其中了，但仔细想想，他不过是用了十几年的时光，从一个牢笼逃出，又迈入另一个牢笼而已，他在逃出这个牢笼的过程中，又走了回头路。

　　植被茂密，根与枝纠缠不清，抵死缠绵。鸟鸣、虫鸣，还有不知名的物种在植被上摩擦的声音……贺言之有点后悔进来了。

　　儿时忘不掉的那些污言秽语像是长在了这些植被上，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猫着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羊角拗……鼠尾草……牛角瓜……诶，找到了！”

　　贺言之拽下一根形似野草，略微有些枯黄的……植物。眼前这种植物多到成片，他连忙采摘了一大把，匆匆原路折返。

　　好在这种植物生长在植被外围，不然……他真不敢踏足。

　　他捡了两块看起来略微平整的石头，用海水清洗干净……就算是干净了吧，不干净也没有办法，然后将采来的野草磨碎榨汁。

　　这种植物含水率并不高，所以他采了那么多，也就榨出了这么一点汁水。

　　他将那块石头端到明逸身旁，先给他嘴里喂了一些……喂不进去。

　　喂不进去就喂不进去吧，难道还能让他像电视剧一样，嘴对嘴喂？怎么可能。

　　贺言之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内衫，用衣角蘸取一些汁液，擦拭明逸的嘴唇。

　　怎么也能舔到一些。

　　然后就是明逸的外伤了，这是最难处理的地方。贺言之脱下明逸的碎布，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伤口。

　　伤口已经有些泛白，他用衣角沾着汁液，仔细地涂在明逸的伤口上。

　　“嘶——”可能是有些疼，他听见明逸闷哼出声。

　　疼是好事，疼证明要醒了。

　　药终于涂完了，所有的药汁也用完了，一会儿……还得再去采些才行。

　　他将内衫盖在明逸的肩上，避免落上灰尘。

　　药有了，现在他需要一些水，干净的水，而水需要一些容器。

　　他绕着海边走了几百米，捡到了两个矿泉水瓶，一个塑料袋，还有一只拖鞋。

　　……真不敢说是夸赞自己幸运，还是责怪环境污染如此严重。

　　他用海水将塑料袋和矿泉水瓶清洗干净……就算是洗干净了吧，然后装满水，运到沙滩上。

　　他在沙滩上挖了个坑，用矿泉水瓶在坑中心压出一个更深的动，将塑料袋撕下一块，剩下的塑料袋则铺在自己挖的坑上，保证不渗水，随后将一个矿泉水瓶放置在中间的洞里。

　　接下来就是将这个坑装满水，然后将撕下来的那块塑料固定在沙坑上，中间放置一个石子，保证最低处对准瓶口。

　　这就是简易的蒸馏装置，明逸受伤了，得喝干净的水。

　　“你在做什么？”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贺言之惊喜的回头——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中是带着惊喜的。

　　“先生，感觉怎么样？”

　　明逸舔了舔嘴唇：“嘴有些苦。”

　　贺言之道：“先生，您受伤了，受伤了嘴都会苦的。”

　　他伸手摸了摸明逸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热了。这是好兆头。

　　明逸这才注意到自己肩头似乎已经被处理过了，他问贺言之：“这里是无名荒岛，没有抗生素，你怎么做到的？”

　　贺言之扭头示意明逸看向海岛深处连绵的植被：“有药草，可以对症。”

　　明逸震惊于贺言之竟然会这种……医术，也庆幸他艺高人胆大。他问贺言之：“什么草药？效果这么好，等回去，我必然来开发一条产业链。”

　　贺言之看向明逸：“学名狗牙根。”

　　明逸：“……狗牙，狗牙根？”

　　他一脸震惊，狗牙根？名称这么粗鄙的东西怎么可以用在他身上？

　　“清热凉血祛毒，最适合你不过。”贺言之低垂着头，嘴角却是难掩笑意。

　　“你们学校还教这个？”

　　贺言之抬起头，看向明逸，道：“我们学校给小猫小狗治病，都用这个，已经通过临床认证了，先生，您可以放心。”

　　明逸：“……”

　　“咕噜噜——”明逸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先生，您等一会儿。”

　　贺言之起身走向他搭建的“蒸馏装置”，海岛上阳光充裕，应该会蒸馏的很快。他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已经攒了小半瓶子。

　　他取出瓶子，将坑里重新填满海水，放置好另一个空瓶子，然后将这瓶纯净水端到明逸面前：“先生，喝点水吧。”

　　“这是什么水？”明逸话说出口，才意识道自己说了句废话，海岛上取出的水，除了海水还能有什么？

　　“先生，喝点吧，这不是海水，可以喝。”

　　明逸虽然看见了贺言之在那里“鼓捣”着什么，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可以将海水变成能喝的水。

　　他试探性地尝了尝，果然没有什么咸味。他确实有些渴了，可是看见这可怜的小半杯水，他看向贺言之：“你喝了吗？”

　　“放心吧，先生，太阳落山之前，我们都有水喝。”

　　听见这话，明逸才放心的一饮而尽。

　　他盯着手里的空瓶，突然有种错觉，他总觉得贺言之今天同以往有些不同。话变多了？有点，但不是最主要的。展现出高超的野外生活技能？好像也不是。

　　据明逸了解，贺言之更喜欢和动物打交道，而不是人，他待人待事始终是淡淡的，人予我一尺，我便还人一尺，人若不予我一尺，我便始终立于高台之上，说什么也不会予人一尺。

　　这种性格，往好听了说是高岭之花，难听了说就是斤斤计较。

　　明逸不禁反思，今日之前，他予了贺言之什么，让他费尽心思救自己。

　　想到此处，明逸回过味来了，贺言之当下最大的反常，就在于自己先是利用了他，而贺言之在这种自己不受益的情况下，反而救了自己。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还是有些疼，不过好在用药及时，炎症慢慢消退，体温也能感觉到在逐渐消退。

　　他看向在一旁鼓弄着装置，储备纯净水的贺言之，突然意识到，贺言之好像走出了他的罩子。

　　此时此刻，贺言之十分放松，不再拘泥于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牵扯、算计，而是真正的，随自己心意，做想做的事。

　　“贺言之。”似乎是第一次，明逸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先生？”贺言之回头，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子。

　　“我很喜欢这里，你喜欢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