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屿》漫野

8、蓝花楹

　　「等春风得意，等时间嘉许。
　　——人民日报」

　　到了高考出分的那天晚上，月亮曲高和寡地挂在天际，昏白的月色洒在家家户户，是祈祷，是祝福，更是希望。

　　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拔剑见分晓。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在命运即将来临的时刻都屏住呼吸，只剩树梢上的蝉在大声歌唱，一潮接一潮，一浪接一浪，仿佛在给莘莘学子打气助威，也好像在给他们提前庆贺。

　　高考是一场巨大的赌博，关乎前途，是前程似锦，还是平平淡淡，基本都在这场较量里。夺得功名者继续咬牙，砥砺前行。名落孙山者少部分调整状态，或再战，重新咬牙，找回自我；大部分否定自我，迷失自我。

　　但无论怎样，总会有人以压倒性的绝对实力赢得这场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的比赛。

　　苏城是6月23日晚上10点出高考成绩，安桉老早就坐在电脑前，反复试探。

　　这成绩发得还真是准点准时，不给人一点先下手为强的机会。

　　安桉就这样老老实实等到10点，10点一到，马上输入准考证号，身份证号，密码......然后点击“查询”。

　　——系统繁忙。

　　安桉：“......"

　　安桉撑着脸靠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又开始查询。

　　——系统繁忙。

　　反复等，反复查，反复系统繁忙。

　　安桉渐渐失去耐心，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抱怨：
　　木安桉：不是说电脑查询最快？我已经试过至少10次，还是系统繁忙。求各位不要挤，给我个机会。

　　是朱不是猪：哈哈，到底是谁，给我们状元让条路，看把孩子急得。

　　木安桉：就是，可怜可怜孩子，给让条路，脚都要被挤肿了。

　　程序不想写程序：查不到吗？我查到了。

　　木安桉：@程序不想写程序，你不知道有些时候选择一问三不知是种礼貌吗？查到了就闭嘴，小心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木安桉：还有我又不着急。

　　是朱不是猪：木木，我怎么嗅到一股酸味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酸。

　　木安桉：......

　　程序不想写程序：你可以叫周寻屿帮你查，他人就在网吧，我就是叫他帮我查的。

　　******

　　安桉纠结犹豫一会儿，机会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顷刻，安桉就点开和周寻屿的微信聊天界面。

　　木安桉：你在网吧？

　　STEPHEN：？

　　那个问号简洁明了，像周寻屿在说，你怎么知道？有事？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安桉也不和他虚与委蛇，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木安桉：帮我查一下高考成绩。

　　STEPHEN：急吗？

　　木安桉：你有事？

　　STEPHEN：在打游戏，还有几分钟结束。

　　这人还真是松弛感满满，查完分就丢一边不管不问，放放心心打游戏。也是，是他的风格，是他能做的出的事。安桉转机一想忙点好啊，忙点，就想出一个新的办法。

　　木安桉：你在哪个网吧 ？要不我过来？

　　STEPHEN：这么想见我？

　　木安桉：你也可以这么想。

　　周寻屿刚入嘴的可乐因为这句话，直接把他的喉咙，支气管呛个彻彻底底。

　　周寻屿心想，不是，妹妹，你装都不装，直接开始明目张胆地撩啦？我是良家妇男，请珍重。......算了，珍重你妈，又落下风了。

　　******

　　网吧在一条巷子里，巷子寂静深沉呢个，墙面苔痕斑驳丛生，高高的墙头挂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月光洒在墙头，显得网吧格格不入。

　　网吧里聚着一群人，喧嚷热闹，他们肆无忌惮，疯狂无比，宣泄自己的内心。

　　周大少爷从善如流地插着腰，靠在网吧前的一根电线杆子上等着。

　　等人来了，才懒散起身，将飘落在衣服上的树叶抖落，沉闷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服了，你真是我祖宗的意味，“走吧。”

　　安桉基本上没踏足过这种场合，紧紧跟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着，给她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在跨门的时候，那门坎修得有点高，安桉被绊上一脚，就这样朝前面的人影扑过去，额头重重砸在周寻屿的背上。

　　被砸那人吃痛一声，心脏也开始怦怦跳。

　　安桉离开他宽劲有力的背，用手揉了揉吃痛的额头，忙不迭解释，“那门坎......"

　　周寻屿转过身去，浓稠的夜色将他那双薄情的眸子衬得柔情了些，随即用不明意味的眼色凝视着安桉，混不吝开口：“好的，我知道你急着见我。但你能不能先别急。”

　　安桉：“......"

　　周寻屿背过身，继续往前走，内心暗爽，终于搬回一城，但心仍旧止不住地跳动，快到想要跳出来，逃脱束缚。

　　******

　　安桉跟着周寻屿到机位，周寻屿用下巴顶了顶位置，让她坐下，然后从旁边的空位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周寻屿出于尊重，没有看电脑，而是掏出手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回消息。当然，对于高考分数这种隐私的东西，周寻屿也不想看。他坚信，会说的人会想方设法让你知道。不想说的，也没必要上赶着招人家烦。

　　安桉点开阳光高考平台，输入准考考证号，身份证号以及密码。

　　查询。

　　系统成功接入。

　　安桉耐着性子看完，拿出兜里的手机，拍照，上传给胡忠，一气呵成。

　　662，意料之中的结果，现在就只用等着明天毕业典礼的省排名就可以了。

　　安桉看周寻屿也在回消息，没有看这边，于是开始无话找话，假装自然地闲扯，“你查了？”

　　周寻屿关掉手机，双手环抱，眼睛半眯着，肆无忌惮地扫视安桉，“你还好奇这个？”

　　安桉：“也没。只是估分那天，我班主任听老杨说你保守估计也得720。所以想看看大神有多深，膜拜膜拜。”

　　安桉想起面前这人的奸商属性，急忙补上一句，“我不白听，我请你吃夜宵。”

　　周寻屿眼底含笑，没说什么，只是想——得，又有一个傻子主动送上门来了。转眼又陷入沉思，她不会真想见我吧。又是查分，又是请宵夜的。放谁，谁不迷糊。这真怪不得自己多想。周大少爷开始自我攻略和安慰。

　　在一旁的安桉看着周寻屿沉思，根本不知道他的内心戏份这么丰富，她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搭讪得不够自然，被发现了？果然，还得练。

　　两个人，两个想法，全部想偏，各怀鬼胎，各有各的算计。

　　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只留下明潮暗涌在深沉的夜色里回荡。

　　******

　　还是上次周寻屿请客吃的那家烧烤摊。

　　人明显少了很多，不像上次那么拥挤。

　　安桉听到周寻屿分数后，并没有过多惊讶。

　　也是，她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校园荣誉榜上的第一是他最不值一提的荣誉。

　　细数下来，清华丘成桐夏令营的结业第一是他，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奖，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奖......

　　各种证书，各项荣誉，多到可以糊学校大礼堂的程度。

　　再夸张点，用朱祝的滥用成语来说简直是“罄竹难书”。

　　倒也没冤枉他，因为有时候优秀也是一种罪。

　　安桉对面前的烧烤挑拣起来，选了一串金针菇往嘴里塞，“723，不出意外就是省第一。清北任你挑，你想过去哪一所吗？“

　　不知是不是今天老板在串串上撒的辣椒多了，安桉被辣给呛到。

　　周寻屿把自己刚拿的矿泉水拧开，直接递给她。

　　他思考一阵，故作正经，“不知道，看哪所抛的橄榄枝更长。”

　　安桉熟练接过，往嘴里灌，”比如？“

　　周寻屿想起之前刷微博时看到的那条新闻，清北争一个省状元，一个争的比一个狠，最后北大直接把状元和他女朋友打包进来，这场战争才以北大大获全胜终结。于是他半开玩笑说：“比如.......比如把我女朋友也打包进去。”

　　安桉这次又被水给呛到，但这次怪不了人家矿泉水，这完全是对面这个混球帅逼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太语出惊人了。

　　安桉有些愣怔，眼神有一点困惑，但更多的是无语，“你有女朋友。”

　　安桉有点心慌，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的，心脏强烈地跳动。他要是有女朋友了，那她的酝酿的计划不就意味着还没布局就崩盘了，还算不得崩盘，因为棋都还没下——

　　幸亏周寻屿打断她的思绪，给她吃下一阵安定剂。

　　周寻屿声音像管风琴一般深沉，但又带点磁性，吊儿郎当地说：”没。你倒提醒我了。这不正为买一送二，打算找一个。过了这家店，哪里还有这样大的优惠力度。“

　　安桉：“......"

　　周寻屿见自己占了上风，开始洋洋得意，继续打趣逗乐，“不是吗？你看哪家学校在给你包分配的同时还给你包办婚姻的。换作是你，你不要这泼天的福气？”

　　安桉没理他的打趣，反而试探性地追问：“那你想过要追谁或者说有具体的理想型吗？”

　　周寻屿听到这来劲了，想说又说不上来，生怕安桉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来。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只是他一人的独白。

　　******

　　那天晚上回去，周寻屿就失眠了。

　　夜色正浓，月色皎洁清白，但他的内心实在算不上清白。

　　那朦胧的人一直在他脑海里晃，脑子先于他的嘴早已回答了安桉晚上问的那个问题。

　　窗外的蝉此起彼伏地高唱，同时使得周寻屿内心更加躁动。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地，也没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个浑身都劲劲的女孩。

　　他就这样顺其自然，渴望着一阵清风拂过，可以暂时性地安抚他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