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者》山风来兮

36、迷瘴深处思故国

　　谜瘴。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卷入坏东西肚子的都澈与成蕾很幸运，因为还没有彻底失去生机。
　　不然说修士体质比凡人体质好呢，在成蕾昏昏沉沉的陷入昏迷时，都澈还能清醒的感觉到体内生机的流失。
　　都说割腕是世界上对自己最残忍的死亡方式，因为它不是死于器官霎那间的衰竭，而是死与大量的出血。
　　湿润的红色腥味液体缓缓流出体外，体内的机制失去了大量必要能量供给，停止运转后唤醒另一套死亡机制。
　　当感受到生命的河流流向单程向的远方，当一阵阵空虚与恐慌将自己吞噬，坚持下去的人又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坚强呢？
　　但这种坚强，非凡情况，不建议论证。
　　而现在……
　　黑暗角落依旧有未知生物在蠕动，潮湿的，柔软的，带着血腥味的。
　　顿时，都澈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她的目光向圈圈深处望去，就好像其中有个以灵魂为食的恶魔。
　　恶魔静静站在她的身边，目送她进入深渊，面带得体微笑。

　　自此。
　　或愤怒或悲戚的嘶吼声在都澈耳边萦绕，它们可能来自妖兽，可能来自人类，可能来自来自三界万灵。
　　“殿下！”
　　都澈睁开眼睛，站在人流之中。
　　而人流注视着高台，高台上站着一位白衣木簪的清丽女子。
　　都澈对这个画面好像有个模糊印象——这是，来自千万年前的平遥城。
　　这时的平遥城，连堵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到处是田地，田地上种物丰富，富有勃勃生机。
　　被称为“殿下”的女子遥遥地望了自己一眼，似是笑着，又冷冷清清。
　　都澈莫名想起一道身影。
　　艹。她暗道。
　　随即，高台上殿下将手上万千流萤散落空中，化为点点光芒。霎那间，光芒汇入生民身体里，生机暴涨。
　　——都澈却没有感受到一丝滋润。
　　可以理解，毕竟窥见过去就很是难得了。
　　在百人欢呼里，神秘高贵的殿下退场。

　　现在，她就站在都澈面前。
　　“我没有见过你。”她道，“你是何人？”
　　方才被两个士兵请到这间屋子的都澈惊讶地没有感觉到被拷问的滋味，不得不正视起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路人。”
　　她眉间一跳。
　　都澈补充道：”姓名为路人。”
　　“很特别的名字。”她明显没有相信。
　　为此，都澈感到一丝惋惜。
　　“就算是过路的人，也许也听说过我的名字！”她微微扬起头，“成玉。”
　　这就很尴尬了。都澈心道，压根没有听说过。
　　但是，她还是要为自己狡辩一下，各大城池的历史都很少被提及，基本上是一笔带过。因此，无论是这个世界整体的认识，还是各地人文的常识，都澈除了参考以前对《漫漫》的零星记忆和记录本，就是一句“眼见为实”。
　　悲哉悲哉！由此可见，历史真实记录着实是很重要了。
　　因此，都澈选择了历史长流里一直传承着的优秀品质：诚实。
　　我来自以后的平遥城。都澈道。
　　没有引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句话说不出口。
　　是什么阻止了都澈践行诚实？
　　是时间的法则。
　　但都澈也不打算撒谎：“受人所托，因我所愿，来此地，寻求一个真相。”
　　“真相很重要吗？”殿下好奇。
　　“不重要。”都澈回答她，“但我想要知道。”
　　“有趣有趣。”成玉抚掌笑道，“世间无趣之人甚多，倒是你比他们有趣几分。”
　　都澈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暗地思量。
　　成玉，是属于剧情之外的人物。
　　我们都知道，剧情之外的人物，不是炮灰就是大佬。
　　他们的共同点就是——自由度高。
　　面对难以捉摸的对手方，都澈感到一阵茫然，静坐在原地，像只无所适从的兔子。
　　“你这一幅模样，倒是让人不敢相信能独身一个人来到此地。”成玉笑眼盈盈，“不过想来本殿下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贪图的好东西，便四处逛逛吧！”
　　都澈再补充一句：但不要为非作歹。

　　然后，都澈发现自己的确是没有机会可以为非作歹。
　　因为，为非作歹是需要条件的。
　　都澈看了一眼身边的成玉殿下。
　　很明显的是，当维持治安的人站在身边时，肯定不存在这个条件。
　　本来说好的观看风土人情，现在变成了站在一旁观看成玉维护治安，意料之外的事情，却也别有风趣。
　　两方商贩产生纠葛，其原因是一方则认为对方品质下降，因此少钱，另一方不服并与对方产生口角……和拳脚。
　　唉，人与人的相处真是麻烦。都澈想，或许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排列组合，每个人获得各自属性，善良与邪恶，守序与混乱。
　　先是单个属性碰撞，善良与善良，善良与邪恶，邪恶与邪恶。
　　然后是两个属性碰撞，善良守序和善良守序，善良混乱和善良混乱，邪恶守序和邪恶守序，邪恶混乱和邪恶混乱，善良守序和邪恶守序，善良混乱和邪恶混乱，善良守序和邪恶混乱，善良混乱和邪恶守序。
　　然后是三个属性碰撞——
　　总结：关系的交结复杂、复杂的很。
　　视角回到现实，两方商贩在成玉的细心调节下握手言和，然后跟着成玉的一位蓝帽子提出意见：“姐姐，世间争端大小不一，却又有相似之处，不如制造法典，以供后来参考执行。”
　　成玉思考一番，顿觉可行，喜笑颜开。
　　或者应该这么说：王阅，大喜，受上赏。
　　不同与都澈丰富的心里碎嘴子吐槽，成玉拍了拍蓝帽子的肩膀：“话说如此，任重道远。小数，这事就交给你了。”
　　蓝帽子小数点点头，抱紧怀里的纸笔：“遵命，殿下。”
　　随即，成玉极有礼数的向都澈道：“见笑了。”
　　都澈点头，本来还想要笑一笑。
　　可蓝帽子忽然道：“好久没有见姐姐这么开心过了。”
　　都澈：“……”
　　莫名耳熟的台词，都澈就不笑了。
　　“小昱，不要胡闹。”成玉呵斥道，“家弟也让你见笑了。”
　　都澈看着躲在她身后的正在偷笑的蓝帽子，对此不予置评。
　　“不过，话说回来。”成玉问，“不知你所求真相是什么？”
　　天边行云游逸顺畅，都澈看着蓝白色天际线：“我不知道。”
　　成玉恍然大悟：“原来是为求道！”
　　这时，在成玉盛满喜悦的眸子里，姗姗来迟的黄白色光点落在都澈天灵盖上。
　　她一惊，倒是醒了。

　　一段奇妙的梦境并没有将都澈从这种危险的处境中拯救出来，却使得她得到了片刻心灵安宁。
　　她盘算起来。
　　触手，属于水里的妖兽。
　　藤蔓，没有枝干。
　　都澈腹部的贯穿伤是由藤蔓造成的，证明那生物一定有植物的属性，而植物大多怕火。
　　看向缥缈息境，吹开火折子，点燃里面的柴火垛，在燃烧最激烈的时候将这团大火挪出来。
　　但这种操作很有风险——极有可能会把自己活活烧死。
　　而且——都澈看向一旁的成蕾。
　　目前为止，都澈并不想成为弑血的反派。
　　因此，在一片灼热的火海中，都澈捂住口鼻抱住昏迷的成蕾，切断藤蔓，直接往更深处冲。
　　剧烈的颠簸促使少城主的苏醒，还在发育的成蕾看不见一身血污的都澈，眼前一片橘红发亮的火焰。周遭温度寒冷，她莫名又想起对方无喜无悲的目光。
　　成蕾心里升起一股恨意，在她怀里剧烈挣扎，触及对方伤口，喜获恶狠狠的一句：“在下虽然身有轻伤，但在此地要了你的性命，还是不在话下的。”
　　成蕾心里恨她，但不再挣扎了。

　　逃命路上，一脚踩下道路上机关。
　　两边烛火燃起，照亮两人。
　　都澈心知，如果是游戏，现在就是来到了第二关。
　　也就是获得到了短暂的安全。
　　因此，都澈将成蕾顺手一放，但时刻警戒着对方：唉，以后成家可不能找这样的，在外面冒险就算了，在家里可不能天天斗心眼。
　　同时，成蕾也在观察着对方：一身血污，难掩风华。
　　顿时，她更恨她了。
　　这种情绪的源头她不愿意深究，只是愤恨地看着那个人。
　　同时，都澈不可能不察觉到那股强烈情绪。她心里想：就是一个笨女孩。
　　于此同时，她感受着一阵一阵的疼痛，忽然在心里产生一阵迷茫：我如今所行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阵迷茫起，又使得她堕入黑暗里。
　　黑暗尽头有一点光，都澈缓缓往前走去。
　　走到它面前，也依旧不见里面图景。
　　都澈伸出手触碰它，忽然间感受到一股强大引力，将她直直吸收了进去。
　　“都澈，难道你不想回家吗？”双马尾黄色卫衣女孩疑惑地看着她。
　　都澈睁开眼，呆滞地眨眨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高铁座椅上，旁边是自己多年的好友。
　　她偏头看去，女孩“啧”了一声：“你怎么又不说话？”
　　“没有。”都澈掩去神色，心里深知不过是迷障的诡计。
　　——可，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