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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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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巷子出来,陆妄抱着一团,走向了路边一个才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老儿。
凌清从旁看着,还没回完的味翻上心头。
“时非盛世,或也幸事。”
在这样一个乌烟瘴气、任书生口诛笔伐都不为过的时代,尚未遭其浊蚀,而是见一面便离开,虽然在旁人看来可悲可叹,但,对于一个意识都没发育齐整的个体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想着,他不觉看向陆妄。
恰好,陆妄正转身,店口的昏黄点出一侧稍暗的阴影,一双染着些许笑意与恒久凉意的眼,承点着人间烟火、世俗气息。
陆妄走过来时,凌清匆匆收了目光。
“我让人先把他送回去了,毕竟不是所有物。先走程序,再物…人归原主。”陆妄解释道。
凌清侧头看了下,那位老儿正抱着团布,坑坑洼洼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不禁问:“怎么找他?”
“想钱的眼睛是藏不住神儿的,这种人,一般眼里只有钱,容不得其他想法。”
一时分不清是骂是夸,凌清笑了下。
这条街走尽,凄寒少了些许。
新街之上,夜里华丽才刚上序幕,因无时间限制,一街站得满满当当,与几区相隔的受灾区截然相反,欢愉声压都压不住。
陆妄替他挡了下乱挤的孩子群,问:“饿了吗?”
凌清如实道:“饿了。”
陆妄往四周看,逮着一家装潢古典、带着点书香气扮相的面馆,道:“跟紧我。”
“好。”凌清随他转身,一不小心便被一撞,那孩子只是“唉”地皱紧眉头,不耐烦地一拱,又横冲出去,张牙喊着“别跑,我来了!”
凌清有些无奈,轻轻按了下被孩子手肘硬顶上的腹部,步子慢了些,抬眼,就见几步之遥的陆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他下意识想说什么,但陆妄没给他说的机会,而是远远道了一句:“你可以撞回去。”
凌清:“……”
陆妄走回来,索性直接拉上他的手腕,边走边问道:“不敢?”
凌清凝了一下,“……不是。”
陆妄笑了一声,“敢也不行。”
“嗯?”
“你心太软了。”说着,陆妄掀开了面馆搭着的布,带着人走到背风的角落,坐下后,一边招来小二,一边问道:“想吃什么?”
凌清:“都可以。”
陆妄没多想,要了两碗清汤面,顺带隐隐说了句什么。
小二扬了声“好嘞”,便搭着抹布走开了。
凌清思考了那句心软,想辩驳没找到十足的证据,反倒是想起白日里的楚清秋,便说道:“大人,清秋医馆的楚清秋,与抛尸难脱关系。”
“怎么说?”
“我不觉得一个正常人,能在谁被蒙脸时,看出谁是生是死。”凌清回想起楚清秋当头一棒的“死婴”,眼神厉了些:“所以,存了疑。但好在,他的行为比较显然。”
陆妄倒了杯水,“他要抓你?”
“嗯。”
陆妄喝了一口,被烫到,皱了下眉,“来的时候,我打听了下。清秋医馆大换血,好似与那个知州有莫大关系。”
说及此,凌清便清明了不少:
沿途,自从“无人村”的大规模扫荡后,其后接连出现的一些问题,早已反映出,这些,绝不是一般人的手笔。
所以,带着人,陆妄直奔知州府衙,没遮着掩着,但速度快,以至官府知晓事情的时间线会延后些——应该会有提前布线等人上钩,他猜。
而突然闯出来,又恰好撞上的楚清秋,又进一步证明了些东西。
凌清轻点头,给了个想法:“他不像个医者。”
“我知道了。”陆妄放了茶杯,对着走过来的小二说了声谢,便端过面。
配料简单,仅面条、葱花等,而奶白色的汤汁淹到了面条顶,其间不断冒出热气,熏得冬日夜跟跟着暖和起来。
“先吃。”陆妄递了双筷子给他,然后,埋着头,便没再说话。
凌清应了声,双手捧住大碗,吸了口香气,露出了笑容。
不知加了什么勾兑出汤汁,闻着香,喝着鲜,而混上面,回味久久不散。
当热度顺着喉管滚入腹部,沉淀几日的寒气也跟着被蒸发掉,转而留下哄哄暖意。
凌清没忍住多吃了几口,抱着碗,将面汤喝了个大半,满滋滋的餍足爬上眉间、跑进眼里,转成星星点点的光,眸子亮亮的。
陆妄放下碗筷后,一不小心看到他的小表情,没忍住笑出一声,又道:“没吃过面啊?”
“啊…”凌清放平遮了自己大半张脸的碗,没零落笑容,说道:“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恰巧路过的店家听到这句,立马走了过来,“公子这话说的……完全说到点子上了!”
凌清转向他,笑得更纯粹了。
“我们面馆,讲究:用简单的食材,进军不简单的味蕾体验!而且,上次有个贵哥儿,吃了一次念念不忘,回安都后居然派人来点!但太远了,没办法,哈哈…”
笑着笑着,就被人叫走了,只余下一串有厚度、穿透力强的笑声。
凌清循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又“埋进”碗里,喝了口汤。
稍后,他道:“我吃好了。”
陆妄随意坐着,完全没个坐相,懒着上半身,就那么看着他,慵懒之下,是带有温度的笑意。
第一次见到如此“没骨头”的陆妄,凌清怔了下,有一瞬的恍惚。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陆大人还有如此风流的一面!
对视了两息,他别开视线:“大人,不走吗?”
“走啊。”陆妄说着动了下身子,但很快又坐回去,似是很不解的问:“刚刚店家的话,很有意思吗?”
凌清一愣,后了些答道:“嗯。”
“啧。”陆妄起了身,“走吧。”
凌清跟着起身,看着快他两步的身影,自言自语般问道:“什么意思……”
问完,他快着步子跟上。
回到旅店,推开门,凌清卡在了门口,一种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状态。
“你睡里面外面?”陆妄倒自如多了,褪了外衣后,着着白色中衣,理着被子。
凌清慢了一拍,还有些状况外地合上门,“……里面吧。”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抓鱼耗精力。”说完,陆妄从理好的床铺旁走开,而走到一边去洗漱。
没多加思考,凌清回答:“好。”
而后,挂上披风,纠结了下,还是跟着他去洗漱。
一直到上床后,被子捂出些暖意,凌清才反应过来:他跟为善司司使,非同级而同寝……
本着不想落人口舌的前提,他开口:“大人,您介意吗?”
陆妄闭了眼,困意包裹着已经松懈的神经,含着些倦意的声音传出:“你吗?”
凌清刚想解释,落下睡前最后一点声音的陆妄,道“不介意。”
他心跳明显漏了一拍,没等补上,耳畔轻如风的呼吸隐隐染上实感,敲打着敏感的肌肤,凌清往旁边移了些,从被子里捞出手,借空气的冷降低来自颈侧的温度升腾。
他呢喃一句:“什么啊……”
然后,积了几天的睡意,盖了下来,不自觉也陷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天大敞的时候,凌清眼睫轻动,而后睁开眼,身旁已没了人,他翻了个身,想将被子的舒软揉进身体里。
如此呼吸了两瞬,他才坐起来,隔着远窗,看向外面的街道。
日上三竿,光辉普照,街道两旁挤满商贩,与潜在客户开始打笑脸牌;而资深客户则开始跟商贩打熟人牌……买贱卖贵,身份不同,但追求一致!
从外面的世界回神,凌清下床,稍事整理后,推门出去。
昨夜回来时,瞥了一眼店前挂着的词条:“二三楼住宿,一楼用餐。”
他快了两步,下到一楼。
几乎是一眼,他便看到了陆妄,而对方朝他招了招手,口型好似在说“过来”。
绕过另一桌黑衣们,他走了过去,在陆妄旁边坐下。
而对面,只一个关五。
见来了人,关五打开了话匣子:“我还以为就我们俩呢,一寸光阴一寸金,春宵一刻值千金。刘洺他们怎么还没醒?”
陆妄毫无掩饰,说道:“关五,你得庆幸刘洺不在。”
拿好碗筷,凌清跟着一笑。
听到刘洺,便知道是用词问题。关五憨地一笑:“不至于吧,这两句,我看很多场合都能用啊……”
陆妄没解释,笑骂道:“吃完快滚!”
关五就差哭出来了,“大人,我日后一定好好向阿浊学习,保证出口成章、滔滔不绝!”
“别霍霍人了。”陆妄喝了口白粥,“逮谁都遭罪。”
关五:“……大人,我去叫他们起床吧,再训下去,真就猪狗不如了。”
凌清眉梢染上笑,挑了一团糍粑往嘴里塞,口中泛甜时,心里也松络起来:
原来私下里的陆妄,如此随和…
“不必,起不起来问题不大。”陆妄道:“现在我们是主,他们是客。”
凌清没明白他口中的“他们”是谁,直到远远有人说到“知州来了!”,他才了然:
昨儿的鱼,今儿的客,是知州陈慷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