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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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西蒙难得用正经的口吻低声再次打破了沉默。
“……恕我冒犯，你很在意安娜会不会被拐走……是因为依然对你之前被拐卖到北非①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塞洛娅唇角始终扬起的微笑面具渐渐消失了。
长时间的沉默。
西蒙紧张地瞥眼看着身边少女逐渐苍白的面色，马上开口道歉：“对不起，我……”
“是的！”
塞洛娅稍微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
西蒙立刻闭起嘴，转头认真地看着塞洛娅。
随后，他看见她深深呼吸了一次，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我确实很在意，但是正因为我知道被拐卖的经历很痛苦，所以我的良心做不到让我看着别的人有被拐卖的风险而我有能力避免这种风险的时候依然独善其身。这和被拐卖的人是贵族还是贱民这种‘社会身份’的定义无关。你能想象到吗，西蒙？当一个人被贩卖的时候，就从‘人’降格成了‘货物’，而货物的生死好坏、来去留弃在逐利到极致的人眼里从来都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在那一趟地狱一般的旅程中，各种挑战人类道德底线的事情都曾经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发生，令我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瑟瑟发抖。
“我也知道自己算是万里无一的幸运儿，是无数幸运的巧合让我成功死里逃生回到了正常的社会秩序里，也是无数个巧合将我塑造成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样子。但我并不敢拿安娜的命去再赌一次。更何况……她连贵族的身份也没有，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曾是‘女奴’的货物的生死。”
讲到这里，塞洛娅顿了一下，抬手扶住额角轻声叹息：“我不能凭空再去奢求，有另一家财力雄厚的大贵族家庭有和你的家族一样的需要，而她也奇迹般地符合标准……这太荒谬了。”
她低头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之后，才意识到身旁的西蒙一直未曾发出过声音，随即如梦初醒一般转脸抬头与他对视，目光中带着些怯弱。
接着就看到个子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伏在身侧的栏杆上深深地、认真地望着她。
下一秒，他回应道：“……你对生命拥有的敬畏心和仁慈总是令我感到惊讶而震撼，亲爱的。但说实话，我自己对这种贩卖奴隶的行为并没有什么负罪感……我觉得奴隶和货物本质上没什么太大区别，并乐于保留我的意见。
“可是，我对你会持有这种观点表示包容和理解，毕竟你经历过那么多我在自己正常的生活轨迹里难以想象的事情，所以我总感觉用对待其他人的态度来对待你不太公平。在这一点上，我和我母亲——维拉尔公爵夫人并不相同。你也应该知道，刚刚这些话如果被她听到，恐怕那根封存在禁闭室里很久的荆棘条教鞭又要重新招呼到你身上了。”
“对，我知道，所以我只和你说这些，我亲爱的西蒙哥哥，”塞洛娅对他粲然一笑，冰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狡黠美丽的光芒，她悄悄举起一根食指竖在唇前，“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她’可真是尽职尽责地教会了你，怎么拿捏住我啊……你们两个……”西蒙长叹一声，认输了，“放心吧，你没被完全驯化的事情，我回法国以后不会告诉我母亲的。”
“我还知道，你虽然也被那条教鞭从小打到大，但是心里也未曾真正屈服过。承认吧，西蒙，我们都不是什么‘听话的好孩子’。”塞洛娅探身和西蒙撞了一下肩膀，笑靥如花。
“嘿，稳重点儿，你刚才的行为真不像贵族小姐！得了，安静下来，我有件事必须提醒你，”西蒙和她一起双手交叠搭在栏杆上，余光无意般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直未曾移动过的四个仆人，接着低声说，“回国之后，你也知道马丁先生会成为你的管家留在伊里西斯本宅里，一定记得不要太相信他，他是我母亲的人。”
“……”
虽然自己能猜到，但塞洛娅还是略感意外：“西蒙，你对我的毫无保留，还真让我受宠若惊。”
“我想做个好哥哥，不行吗？”西蒙朝她无辜地眨眨眼睛。
塞洛娅嗤笑一声：“如果我还是半年前刚来法国的那朵‘小白花’，恐怕还真的会相信你一点点。说出你的条件吧，维拉尔子爵。肯主动告诉我这样的消息，我这里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好吧，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令人心情愉快。刚刚我只不过是拿出一些商讨的诚意来讨好你，伊里西斯小姐，”西蒙终于停止了试探，“但消息的真实性我可以拿人格保证。”
“哦，那我可能要对它保持半信半疑，”调笑到一半，她看到西蒙皱了皱眉毛，于是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马上收敛起了玩闹的心思，耸肩道歉，“对不起，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西蒙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下去。
“……如你所知，我们要去的格兰维亚王国是位于大西洋上的一个海岛国家。而这艘威尔逊号帆船在两天前从法国的加莱②出海，大概在明天上午就会到达格兰维亚王国的海港城市科尔特斯。你‘父亲’伊里西斯伯爵生前的好友伊安侯爵会安排人在码头接应我们，到时候和那边的人见面之后，再商讨下一步举措。
“按照我们这边的安排，你今晚在船上‘遇刺’之后受伤需要静养，我会和伊安侯爵的人一起尽量争取机会，安排你在科尔特斯盘桓两到三天，等你休息充分了再回王都约兰城等待继承爵位。趁这个时间，你要借着那里的贵族来慰问病情的机会多观察、适应当下局势，而我看看能不能等到法国那边传递来母亲对我何时归国的指示。
“到了王城大概率是要先陪你回一趟家族本宅，伯爵大人的遗体肯定早就落葬了，你回去之后也只能站在墓前悼念一下以表哀思，你继承伯爵爵位的事情，要看格兰维亚王国现任女王霍莉四世陛下的册封手信什么时候下达，但遗产契约之类的必须要和遗嘱执行人、同时也是目前你们家族资产的管理者好好商谈确保交接尽快全部完成。不过据说伊里西斯伯爵在本宅里安排了一个极为得力的东方女人，名字发音很奇怪，长着相当罕见的黑发黑眼，也是伯爵在遗嘱中留给你的家庭教师兼第一管家，她会全程帮助你解决这些麻烦……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要找一个外国女人来当家庭教师？怎么，是格兰维亚本地贵妇里一个会教孩子的都没有了不成？嗤！”西蒙丝毫不掩饰对于姑父此举不屑和鄙夷的态度。
“她……来自东方？”塞洛娅有些好奇，毕竟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法国，还是被迫的。虽然她在法国通过理论上的舅母（西蒙的母亲维拉尔公爵夫人）给她找的家庭教师曾经学过一点浅显的地理知识，了解过东西方的国家名称和地理位置，但对于一个真真正正从东方来到西方的人，她不可能全无兴趣。
“对，据说是那个盛产丝绸和瓷器的东方国家③。它离我们这边非常非常遥远，我的老师曾说，中间隔着大片大片的草原、沙漠和高山，以至于阿拉伯人的骆驼商队走陆路从东方运一次货物到这里相当困难，走海路更会遇上猖獗的海盗和巨型风浪，这也是丝绸和瓷器会这样昂贵、只有贵族才消费得起的原因，中间折进去的人力和物力，不计其数。”
“老师是跟着阿拉伯商队来到格兰维亚的吗？”
西蒙一开始没明白她在说谁，后来反应过来，不觉露出了近乎幽怨的神色：“你是指那个女人？哼，这么快就叫上老师了……我可不清楚，又没有见过她。到时候你自己去问。”
“好吧，”塞洛娅耸耸肩，“废话了这么多，也该说你的条件了。”
“处理完各种事情后，你要么尽快除掉马丁，要么就尽快策反他。我要你彻底和我母亲的势力断个干净，别再当她的‘傀儡’了。你知道的，我马上就要成年了，正在搭建属于我自己的关系网，正好需要一个身在格兰维亚的盟友，你的头脑虽然比不上‘她’，但运气却比‘她’好，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比起喜欢把棋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公爵夫人，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充分尊重盟友自身发展需要的‘合伙人’，似乎更合你的胃口？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向你发出让你出卖祖国之类的过分请求，在我看来那是对盟友的羞辱。如何支付报酬都可以，以你我当时达成的具体交易为准。现在如果你同意，马丁的事情就算是我的诚意，不算在交易里。怎么样？”
短暂地沉默后，塞洛娅开口：“我承认，我被你说动了，西蒙。”
而且她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项可走。
“那么，合作愉快？”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更有诚意一点。比如……替我把马丁处理掉？”
“太过贪婪是不行的，我可以拒绝与你的合作，去找别人。”
“但是很可惜，你过分急切地将你的目的与野心展示在了我面前，西蒙，”塞洛娅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意，“你尽可以拒绝我的要求，但我也有在结束对话之后转身找马丁爷爷告密的自由。你猜，维拉尔公爵夫人在收到她的‘好儿子’要夺她手中权力的消息之后，我们两个人谁死得比较快？”
西蒙马上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转身。
“你可真是个从地狱里来的魔女，”西蒙苦笑，“但是我怎么动手？明天上午可就要到目的地了。”
“今晚你给我安排的那场‘好戏’……不行吗？”
如果他连一个管家都搞不定，那还有什么值得让她跳反的价值？
塞洛娅眼波流转，抬眼乜他，天真娇媚。
西蒙皱眉想了片刻，点点头：“……成交。”
二人借着披风的遮挡，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手。
交易达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