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天骄后跑路了》夜富

14、大妖

　　林茉儿想，她还是低估了宁云锦那阴晴不定的疯癫性子。

　　她千算万算，没算过宁云锦会突然发难推她入暗河之中。

　　汹涌漆黑的河水将她瞬间吞没，视线模糊之际却看见有弟子面色焦急的从对岸一跃而下，想要将自己救起。

　　紧接着，那弟子就被暗河中猛然跃出的鱼妖给咬成两截。

　　她看着那为救自己而来的弟子尸身被鱼妖撕咬吞食，血水漾开，林茉儿徒劳不甘的伸出手来试图挣扎些什么。

　　这犹如多年前那雪天一般往事重现的情景让她绝望，亦让她无力。

　　而后，她便被湍急的河水迅速卷走。

　　暗河地势崎岖不平，林茉儿已然记不清自己是撞在哪处才晕死了过去。

　　意识尚存的最后一瞬，她只感觉周身好似被吸附入一个水流漩涡之中……

　　*

　　林茉儿是被痛醒的。

　　她迷蒙的睁开双眼，入目一片模糊的水雾看不清情形。呼吸起伏间，她的腹部便传来延绵不绝的刺痛，犹如刀扎。

　　她半阖着眼，指尖艰难的触在其上，接着摸到一块怪异的凹陷来。

　　如林茉儿预料一般，她的肋骨已是断裂了，且还不知断了几根。

　　无怪乎她每次呼吸都会觉得剧痛难忍。

　　林茉儿躺在石面上未有动弹，只是放缓呼吸，先让自己适应这种骨裂之痛。

　　与此同时，意识逐渐清明的她也在观察周遭的情况。

　　……这里似是一个石窟，角落处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时不时的响起。

　　石窟？

　　林茉儿闭上眼，方才她明明记得自己被宁云锦推入了暗河之中。

　　……还有那为救自己而死的弟子。

　　想到这，林茉儿睁开眼，冷下眸子。

　　只要她一息尚存，她无论如何都会回到云宗，她会活着出现在所有想让她死的人的眼前。

　　只是，她在落入暗河后，既没有被淹死，也没有被妖物吞食，反倒是随水而流来到了这莫名的石窟中。

　　难道，这暗河中还有什么隐秘的地方吗。

　　可不管怎样，为今之计只有她自己去找活路，才能有一线生机。

　　林茉儿其实有时会觉得她是个很难缠又命硬的人，多少次本该死去的时候，却又让她死里逃生的活了过来。她想到这，竟有闲心轻轻笑了起来。

　　该活的人没有活着，该死的人没有死去。

　　林茉儿以手掩面，遮掩住翻涌的思绪来。

　　再抬眸时，林茉儿一切如常，只是不知那湿透的衣袖上究竟是河水还是其他。

　　她的耳中嗡鸣不止着，像是有水浸入其中还没有流干净。

　　林茉儿半侧着用手撑地，尽量避免腹部断骨的移动，她一点点的支起身子，费了半天功夫最后才勉强的站定原地。

　　她开始更直观的打量起四周来。

　　石窟幽深，前方还有一道入口。墙壁上每隔一段便有盏烛火，烛光摇曳，经久不灭，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竟能维持这般久的光亮，便连滴蜡油都没有落下。

　　借着烛火的光亮，林茉儿一点点的向前移动。

　　就算前面的入口可能还有妖魔她也得去，继续呆在原地也只能被活活困死其中。

　　哪怕只有一丝生的希望，林茉儿也会牢牢将其抓握在手中，不会任其宰割。

　　但意外的，生性对灵异常敏锐的她在走近入口之后，却并未察觉到妖魔的气息。

　　这周围似乎没有什么暗中窥伺着的妖魔，那这又是哪里呢。

　　林茉儿抬眼，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就连烛火都没了，入目处皆是一片漆黑。

　　她只能凭着后方微微的烛光看见这里好似是一个极高极阔的石室？

　　此处伸手不见五指，她不会贸然穿行过去。

　　林茉儿转身回到石窟，从墙壁的烛火处掰断一截蜡烛来，想要以此为光源，再一点点的摸索过去。

　　她手中拿着那蜡烛，不免还是觉得奇怪，燃了这么久，这蜡烛竟还是一滴蜡油都没有。

　　可这溟渊的怪异之处早不止这么点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林茉儿抬手将蜡烛举高，准备继续向前……

　　直到她在烛火的照亮下，于石室深处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对上了一双巨大的冰冷竖瞳。

　　那竖瞳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清瞳孔下那波澜的墨绿底色。

　　林茉儿持着小半截蜡烛，其手中烛火都未曾晃动一分。

　　可见她的身子在这般诡谲可怖的场景下却是丝毫未动，像是不曾受到半分的惊吓。

　　……蛇？不对。

　　随着那双眼眸的靠近，林茉儿也逐渐看清其庞大的身形来。

　　烛火摇曳间，她莫名忆起先前在被推入暗河之前所观察过的两根石柱，那上面刻着的是只盘曲直上的……蛟龙。

　　便是在这种情形下，林茉儿都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想要转身逃走的惊惧模样来。

　　她现在的耳朵中还在嗡鸣作响着，可能就是因这缘故，她才没有听清这石室中有蛟龙的呼吸声吧。

　　可是。

　　林茉儿敛目，这般巨型的妖兽竟能把呼吸声压的如此之小，倒真是一桩奇事。恐怕这妖兽的修为已达到她这么个凡人所永世估量不出的地步了。

　　怪不得先前她在刚入石室之中时感受不到妖魔的气息，原来这里是盘踞着一条蛟龙啊。

　　生死攸关之间，林茉儿面上却不由得显出一抹笑意来。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最后竟是死在条蛟龙的手里。

　　真是——世事无常啊。

　　而那蛟龙鼻翼翕动着，垂眼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浑身湿透，和先前所有进入这石室之中的人都不相同。

　　她眸中不惊不惧，不恨不厌。

　　其额发被压在耳后，露出一张光洁苍白的小脸，被水沾湿的唇珠润而翘，她的眼睫同时在昏黄的烛火下轻轻扇动着，仿若展翅欲飞的蝶。

　　接着，蛟龙看见那少女意外的露出一抹极柔和的笑来，那双清亮的眼眸微弯，像是一汪清水摇曳其中，蕴着烛火的碎芒。

　　这是蛟龙此生未曾见过的动人心魄的笑意。

　　分明是未带任何目的的笑，却惑的它气息紊乱一瞬。

　　林茉儿已经做好了被眼前蛟龙随时碾死的准备，她垂着眼心里却是在想，要是死了的话就能和姐姐见上面了吗……

　　可等了许久，她都没等来蛟龙的下一步动作。

　　林茉儿半歪着头抬眸，有些不解。

　　也就在这时，那只巨大的蛟龙探头到她面前，墨色的鳞片在烛火下泛着粼粼的暗芒。它伸出类似于蛇信般细长的舌来，顺着林茉儿白皙的脖颈舔舐了一下，甚至擦过她的脸颊。

　　蛟龙的舌尖卷走林茉儿肌肤上的水珠和渗出的一层薄汗，它像是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林茉儿也没及时躲开，亦或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感觉有什么湿滑的东西从她锁骨处掠过带出些痒意来。

　　但再看着眼前的蛟龙做出种类似于吞咽的动作，她手持的烛火第一次微微晃动起来。

　　林茉儿心情有些复杂难言……这蛟龙不会将她当做食物了吧。

　　但蛟龙毕竟算是妖兽，吃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直到，她面前的蛟龙忽而口吐人言来。

　　“你是个凡人。”

　　其声暗哑，类似于年轻男人的声音。

　　它同样不是在问林茉儿，它是已经确定了林茉儿是个凡人了。

　　林茉儿的眼睫微颤，这条蛟龙会说话这件事显然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之外。

　　但蛟龙是妖兽，不是寻常妖魔能比的，它有灵智会说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似乎溟渊中的邪气并未侵染过它，它的外形也并无异变的样子。也没表现出残暴嗜血的性子来。

　　那这样的话，她就能和这蛟龙正常的交流了。

　　蛟龙看着身下的少女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吐字柔和冷静。

　　她说：“前辈，我是因为意外才来到此处，并无意冒犯，还望前辈见谅。”

　　蛟龙听见这话只觉可笑，它的身子向前蜿蜒盘曲着，鳞片和粗粝石面摩挲着带出“沙沙”的声响来，在黑暗处甚至还传来了铁链晃动的声响，它用蛟身将那少女环绕在其中。

　　它垂头问道：“前辈？我算是你的什么前辈？”

　　言语间的讥诮之意不言而喻。

　　林茉儿看着这蛟龙的身子把自己环绕起来，她只要抬手就能触到其墨色的光滑鳞片。

　　可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只是认真答话：“我只是一介凡人，而您比我厉害这么多，我自然可以称您为前辈。”

　　蛟龙直接笑出声来，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石室中很是刺耳。

　　它忽而口吐火焰，对着石室四周横扫过去。

　　那火焰近在咫尺，林茉儿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她看见这整间石室的墙壁上都亮起了烛火，皆是被这蛟龙的火焰点燃的。

　　在烛火的照亮下，林茉儿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条蛟龙的全部形貌来。

　　这是一条体型巨大的蛟龙，身覆墨色鳞片，其头呈三角状，头部的鳞片起倒棱，中间还有只显眼的深色独角，一双墨绿竖瞳显得冷血无情。

　　蛟龙的竖瞳直勾勾的盯住眼前少女。

　　林茉儿却并未与其对视，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蛟龙的身上——

　　它身上的鳞片非是完整的，而是残缺不全的，甚至有的鳞片像是被人硬生生削去般露出其下的血肉来，并且浑身上下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有的伤痕如沟壑般深陷下去，让人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

　　更为显眼的是，有三条手臂粗细的链条自石室顶端延伸而来，洞穿了这蛟龙的躯体，分别是头、腹。尾三处。

　　链条与寻常的锁链亦不相同，上面刻着密布的纹路，且纹路错综复杂的交缠起来。

　　林茉儿自是看不懂这锁链是什么别样的法器，但也能知道这绝不是俗物，竟能困住这么一只体型硕大的蛟龙。

　　林茉儿瞧着瞧着就忍不住蹙起眉来，怪不得方才她听见了铁链晃动的声音。

　　该如何说呢，只能说蛟龙不愧是为妖兽吗，受了这般重的伤和折磨竟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可那蛟龙的眼中对此却不见丝毫痛苦，反倒是有几分饶有兴味，它硕大的头颅靠近林茉儿。

　　它问道：“如何？”

　　其语气就好像林茉儿看的不是它满身的伤痕，而是一件可供人观赏的传世之作。

　　蛟龙紧盯着眼下的少女，却只见她眼睫轻扇，继而抬头轻声问道：“……疼吗？”

　　她的声音都是如此细弱，仿佛再大些就会加重它身上的痛苦一般。

　　这句“疼吗”如飘羽似落下，轻抚过它的残缺不堪的鳞片上，让蛟龙的庞大身躯都下意识缩紧几分。

　　而后它即刻反应过来，掩饰般的凶狠了神色，“若是扒了你的皮，再用锁链穿过你的身体，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那少女像是真的被唬住，面色都肉眼可见的又白了几分，她低声道：“我一定会疼死的……前辈实在比我厉害多了……”

　　无知无觉间，蛟龙已然忘记和她掰扯“前辈”这个称呼了，他只是将少女稍稍卷起，“你明明不是他的血脉，你是如何进来的。”

　　林茉儿被蛟龙骤然卷起，脸色霎时苍白下来，这次真的不再是她刻意伪装了。

　　只是她的肋骨断裂之处实在是太疼了……像是断骨有所移位，刺入她的脏器之中。

　　林茉儿闭眼，生生咽下喉间溢出的鲜血。

　　她不知血腥气息是否会刺激这蛟龙。

　　事到如今，她还是一心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