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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弹棋玉指两参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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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内,魇尸人被不断制服,又不断重现,每一次重现都比之前更加难以对付。分散在人间各处的仙门弟子不得不向星月栖发来支援的请求,如今宛城已沦陷,所以他们这次下山的第一站就是前往宛城,制服魇尸人。
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现在还是无法得知它们究竟为何而来,为谁所控。
沁云峰常年积雪,纵使已至惊蛰时分,但是还是寒意凌凌。
已过月余,洛雪辞伤势已然大好,裹着绵绵的棠梨缎绣氅衣,洛雪辞走出醉落院,顿感天地间一片清晰,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正巧今日是每月一次的三峰集会的日子,弟子们咸聚于天清峰,开怀畅聊,莫不恣意,一派朝气蓬勃的样子。洛雪辞脚步轻巧地走到一众弟子们围着的地方,想要一睹究竟,却见他们正在对弈,不由得提起了兴致。
“洛师妹。”林苍烛抬眼便见到一脸认真看着棋局的洛雪辞,便欣然开口道:“洛师妹伤势好点没有?”
“雪辞伤势已然无碍,劳林师兄担心了。”
众人闻言,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望向洛雪辞。
正围坐在石桌旁的南慕初抓耳饶腮,棋盘上白子已被沉星靥的黑子逼到了角落,现在听闻洛雪辞的声音,更是激动地跳起来,一双闪亮的小鹿眼望着洛雪辞,迫切地询问着她的情况,洛雪辞浅笑着淡淡回应。
“洛师妹可有兴致来一局?”林苍烛邀请道。
“好啊。”
“雪辞小师妹,你可要替我报仇啊!”南慕初伤神地道。南慕初性子直爽,开朗明媚,刚一上场就被对面的沉星靥杀得片甲不留。
石桌另一边的沉星靥嘴角挂着和顺的笑容,略曲的额发耷拉在眉骨上方,眼眸黝黑深邃,微微一抬眸,“请。”
洛雪辞和沉星靥仙术上斗完,二人皆是元气大伤,现又在棋局上开始了厮杀,不由得引起众人的围观。
沉星靥执黑子,强势地逼迫着洛雪辞的白子,最先取得了整个场面的控制权,不留任何余地。洛雪辞却不慌不忙地从一阵阵杀招之中找到突破口,棋落而风声起,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上。
黑方一路攻至白方的领地,不断试探着白方的缺口,可是白方棋子出棋之思路让人捉摸不透,虽然看似是黑方占尽了优势,可却迟迟未能将白方全部包围。沉星靥薄唇紧抿,眸光死盯着跳动的白子。
洛雪辞左上方的那片棋子,明显有漏洞,他只要再往那个位置落下一子,便能吃掉洛雪辞场上的半片棋子,但是他却迟迟不敢下子,因为他不知道是不是洛雪辞故意留下的陷阱。但现在场上是自己占了优势,洛雪辞再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知道他接下来的棋路,他故意设了三四个陷阱用来迷惑洛雪辞,要是赌赢了,便能轻松分出胜负,但要是输了……
要是输了,很可能自己的思路被会被对方看穿,这无异于请君入瓮,他布的陷阱也会暴露……
沉星靥额头上冷汗直冒,自己却不知觉。心中思考了无数的可能,执住棋子的二指微微颤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仙法大会云台之上,洛雪辞满身血污,眼神坚定地用剑直指他的胸口。再抬眼望了望此刻清冷绝尘的洛雪辞,和她那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眸,不由得一阵心悸,手一滑,棋子掉落,刚好落在刚才他一直紧盯的那个位置,“嗒”一声,沉星靥微微愣怔。
“沉师兄,可不要顾此失彼啊,你这一片的棋子,被我吃定了。”洛雪辞悠悠扬扬开口,只见她悠悠又落下一子,顿时拉转了局面,黑子在棋盘上岌岌可危。
时间像是被凝住,小小的石桌上,别有一番天地。黑白二子不断围堵追击,挣脱厮杀。无硝烟的战场,却胆战心惊。围观之人已看不清场上形式,对白方的出子方式也无从可知,他们能知道的,只有此刻沉星靥的脸色越来越白,看下棋之人的状态便也能猜出个一二。
“沉师兄,方才你落下的前八子,原本是为了引我入局吧?”洛雪辞沉眸回忆道:“正是因为那子,才让我抓到了整局的关键,再加上前四子,这个局便算是完成了。”
洛雪辞执棋向棋盘中央放去,淡淡开口道:“如此便是我胜了。”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整个棋盘,就见白子从一片厮杀中跳脱出来,并踩着黑子所设陷阱,反败为胜。
“好!洛师妹好算谋!”林苍烛不由大声称赞道。
“师妹这是故意踩我的局,让我误以为自己已将你逼至绝路,没想到最后师妹给我来了个声东击西啊。”沉星靥不怒反笑。
“沉师兄赐教了,雪辞只是运气好罢了。”
物物而不物于物,沉星靥把眼前的得失看得太重了,又是个多疑狠戾之人,本就伤势未痊愈的他此时一时急火攻心,淡淡的甜腥味涌上腔口,又被强压下去,起身离开了。
洛雪辞通过仙法大会和这盘棋局,已将沉星靥看透了,但是同样的局中,沉星靥却摸不透洛雪辞。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日有小暖,岁有小安。
平静而美好的日子总是让人忍不住一再怀念,而后每每忆起总是感慨万千。很快便到了下山的日子,这一去,又将是无穷变数。
宛城,空气像是被寒意凝固,天地间一片惨厉煞白,没有任何色彩,莺转鸦啼。一行人行至宛城城门口,只见城内同样死气沉沉,压抑枯槁,血污洒满了街道,窗户上,房檐上,河沟里,触目皆是。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释晚意不由感怀地道:“宛城原本不算繁华大都,但是也不会这样一点生气都没有……”
“是公子小姐吗?老夫总算盼到你们了。”一个老者迎面而来,看见释晚意便上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董叔。”释晚意声音微微颤抖着,略带了哭腔,“董叔,父亲身体安否?”
“小姐放心,家中一切都好。”随即往释晚意和释江逸身后看了一眼,抬手行礼道:“各位就是我家小姐和公子的师兄师姐吧?随我来吧,老爷等你们好久了。”
“老人家,不知可否告知一下如今宛城的伤亡情况。”白落川开口道。
“魇尸人出现以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命丧其中,城里现在不足二十户人家,死的死,走的走,现今的宛城,就是一座空城罢了,连当官的都跑啦。”
“那你们皇帝没有再派官员上任吗?”当官的都跑了,那不是留百姓自生自灭吗?皇帝就放弃宛城百姓了?洛雪辞不免愤慨道。
“谁还敢来宛城,现在就属宛城和周边几个城闹得最凶……”其他地方自然也不比宛城好到哪去,其他已经闹过一轮了,只是东南方这一片比较靠近星月栖,才不至于一开始就沦陷……但是有什么用,迟早都还不是会被魇尸人围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唉,当地人想跑出去,外地人又不断地进来,来了没多久又跑了的……现今哪还有安全的地方啊,之前也来过几波仙门中人,但治标不治本,仙者一走,没几天怪物又回来啦。”
说着从兜里掏出几张符纸,“仙者给的符纸也快没有了……要是在符纸用完之前还盼不到你们来,那这炼狱真可是待不住了啊!”
“没想到事情都这么严重了。”慕容锦绘糯糯地道,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感慨,不过从眼神中却没看到半点的怜悯之情。
那董叔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时不时传来几声释晚意的抽泣声,洛雪辞的思绪却已飘向远方。
“在想什么呢?”白落川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便询问道。
“我在想,魇尸人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爆发的呢?我一直以为是从星月栖山脚下开始的,但听那老者的意思却是从西北方来的。”
“如果是从西北来的,那三年前你我在山下所看见的那群魇尸人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人故意在星月栖安排了试点,想要看看仙门何作为,然后再从离星月栖偏远的地方放置这些魇尸人?”
洛雪辞感觉思绪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一般,但那老者长年不出宛城,无法正确知晓外面的消息也正常,所以他的消息未必为实。
但是白落川却不这么认为,他压低了声音在洛雪辞耳畔道:“不过,我倒觉得,魇尸人的最终目标应该才是西北方,不要忘了西北方有那个东西……如果现在魇尸人大面积爆发,只是为了一次次试炼筛选,并且进化出更厉害的魔物,那幕后之人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那个操控魇尸人的幕后之人和他的据点,必然就在东南方向,甚至是个离星月栖不远的地点,那次兴许只是不小心被跑出来了,释放的最佳时机未必是三年前……”
因为三年前那次被洛雪辞和白落川二人撞见后,魇尸人并没有很快蔓延开,只是袭击了周边零零散散的几个村子,随后便很快被制服,大批的出现其实是一年前……
这原本也只是白落川和洛雪辞二人的猜测,这等不确定的事让其他人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担忧罢了,所以一路上白落川二人刻意落后一截,窃窃私语着。
释家,原本不大的房子此刻却显得空旷异常,莲池干涸,树木枯瘪。
“各位仙者望体谅,释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经此一劫更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
“董叔不必在意,我等来打扰已然是不好意思了。”林苍烛道。
“是啊,董叔不用忙活了。”释江逸忙把董叔拉着坐起。
”等会我等再为各位画几张符纸,还得劳烦董叔告知我们,哪几户人家还有住人,我等好把符纸分给大家。”白落川稍一摆手,沉静道。
“哎哎哎!老身再次多谢各位了。我这便下去整理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