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书生杀疯了》锦重

32、雪中送炭

　　第二日，陈已奉命来叫阮易去校场操练，刚走到门口就遇到唐溯从里面出来，一边系腰带一边打哈欠。

　　陈已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十分精彩。

　　阮易还没醒，陈已不敢违抗大将军的吩咐，连哄带吓将阮易拉到了校场，给了把大刀，让阮易跟着别人一起挥刀。

　　“他病还没好。”

　　唐溯不乐意，阮易给他使了个眼色，唐溯就不说话了。

　　陈已见二人乖巧，放心回去补觉，他一走，两人立马就溜了。

　　骑马出了大营，唐溯问阮易想去哪儿。阮易忽然想去张跃的驻地看看，唐溯在张跃手下效力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没看过唐溯吃住训练的地方。

　　抄近路，骑马一个多时辰就能到，阮易身体吃不消，走走停停，折腾了快三个时辰。

　　路上，阮易发现，许多百姓都认识唐溯，两人骑马经过时，纷纷起身问好。

　　到了驻地，大家远远瞧见唐溯回来，都欢呼着迎过来。

　　阮易没想到唐溯竟然这般有威望，唐溯来这里的时间可并不长。

　　“唐大人，这是谁啊？”

　　“唐溯，你艳福不浅啊！”

　　这里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阮易，见唐溯带了个模样十分好看的人回来，大夏天还穿着披风，带着帽子，还以为唐溯出门抢了个民女。

　　唐溯平时没少和大伙顽笑，此刻却正色道：“别胡说，这是阮易，咱们北地修路的总提调。”

　　“对对对，这是阮大人。”也有跟着阮易修过路的将士，“阮易很得大将军看重，大家休得无礼。”

　　众人嘻嘻哈哈散去。

　　阮易见大家穿的衣衫打了不少补丁，营地的帐篷布料粗糙破旧，里面好一些的有几块木板，铺着薄薄的被褥，还有好些连木板都没有，地上铺着稻草就是将士们睡觉的床。

　　他们到时，已经接近晌午，这里的训练刚结束，伙夫招呼大家来吃午饭。

　　阮易过去一瞧，竟然是清汤上飘着些菜叶子，米都没多少，更别说干粮蔬菜。

　　“我们这儿粮草不够，晌午这顿饭可吃可不吃，大家就喝点汤水解解渴。到了晚上，打猎的队伍回来，就能吃上肉。”

　　张跃听说阮易来了，快步赶过来，就见阮易对着他们的午饭皱眉头，忙出声解释。

　　阮易眼底闪过不忍，侧过身咳个不停，唐溯走到他身后帮他顺气。

　　他不止一次见过张跃找董息要钱要粮，知道这里困难，但没想到竟如此不易。

　　“你们的囤田呢？”阮易问。

　　大营有几百亩的囤田，以前都是许多河带着罪奴在耕种，收获的粮食瓜果，加上朝廷发的粮草，足够大家填饱肚子，还能吃点新鲜蔬果。

　　张跃的驻地去年就在筹备了，囤田应该早就种上了粮食，这会蔬菜瓜果长得正好，不该饿肚子。

　　“阮易，你有所不知。”

　　面对唯一能从董扒皮手里抢到银子的阮易，张跃开始倒苦水，“我辖制的土地，十有八/九贫瘠荒凉，什么都种不成。”

　　大将军原本给他划出了上百亩的屯田，是这里最好的地。

　　他过来一打听，全都是从百姓或世家手里强征且东拼西凑出来的。

　　世家的地，抢也就抢了，不过是从人家碗里夹走了一块苍蝇肉罢了，可百姓的地，他实在不愿抢。

　　这里没几块好地，也没法放牧，每年春冬都有不少百姓饿死，他不能一来，就直接断了百姓最后的活路。

　　他把百姓的地还回去，世家的地租给百姓耕种，今年的租子还没收上来呢。

　　“我知道你驻地的情况。”因为修路，北地的情况阮易大致都知道。

　　“我一路过来，看见有不少百姓在挖野菜。”阮易问，“地里长不出庄稼，但我记得这山上可有不少好东西，你们既然能打猎果腹，为何百姓不上山弄些吃的？”

　　张跃道：“还不是山匪闹的，百姓根本不敢上山。”

　　“山匪不是被唐溯清理干净了么？”

　　张跃苦恼道：“我们也不想看百姓饿肚子，我们挨个村镇告知了已无山匪，可百姓多年来对山匪的怕早已深入骨髓，都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尝试。”

　　无论他们怎么劝，百姓都只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范围内活动。

　　张跃拍拍唐溯的肩膀，“唐溯是个好将领，他之前剿匪抢回来的粮食，大多都分给了百姓。”

　　怪不得这一路百姓都认识唐溯。阮易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给了唐溯一个肯定的眼神。

　　张跃知道阮易素来鬼主意多，“你给咱们想个办法，怎么样能让我们驻地吃饱饭？”

　　阮易略加思索便说：“有时候做人不能太老实。”

　　“什么意思？”

　　阮易笑道：“你派人放出风声，就是说要再加一项赋税，而且是重税。”

　　“这可不行。”张跃急道，“他们本来就过的艰难，还要靠咱们接济呢，哪儿还能再向他们收税？”

　　“所以说你太老实了。”阮易道，“你只管照办。”

　　张跃犹豫片刻，“行，你不是迫害百姓之人，我信你。”

　　阮易这才继续说：“你再去每个村喊上两个听话的村民，带他们上山走一圈，等他们满载而归，你说那些绝望的百姓，会不会愿意冒险去寻一条生路？”

　　“原来如此。”张跃恍然大悟。

　　阮易这是想先把百姓逼到绝路上，再给他们指出生的希望，百姓才会敢于上山去看看。

　　“所以收税只是个幌子？”

　　阮易道：“别忘了，官府才能收税，咱们收税，犯法！”

　　张跃道：“你这话少说，大将军不爱听。”

　　阮易道：“那他以后得多听几遍，听习惯就爱听了。”

　　“……”

　　张跃迫不及待将阮易说的法子吩咐下去，他们驻地不大，手底下的兵做事麻利，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组织好人手上山去了。

　　驻地的几座山常年被山匪霸占，几乎没有人烟，草木繁盛，根本不必爬多远，不到半山腰就装满了百姓的竹筐。

　　刺嫩芽、婆婆丁、刺五加、蜂蜜、香菇、平菇，还有山杏、樱桃，每人一竹筐装都装不完。

　　将士们一般都以打猎为主，并不知道山上原来有这么多东西都可以吃，这次跟着去学到了不少。

　　现砍的藤条编成框，挂在准备抬野猪的木棍上，抬了好几筐的野菜野果，还分得了一块蜂巢。

　　回到营中，听将士说这野菜怎么炒，这果子可以腌制保存很久，烤肉的时候抹上点蜂蜜滋味如何如何，众人眼睛都直了。

　　张跃一瞧，就知道村民见同村人背着满满一筐食物回来时是什么表情。

　　如阮易所料，千万句苦劝，都不如看一眼同村人如何满载而归！

　　村民的心思都活了！

　　上山遇到山匪会死，可不上山也会被逼死！

　　别人能平安回来，他们或许也能！

　　唐溯大人说山匪都给清理了，还给他们分了山匪抢走的粮食。或许山中真的没了匪徒，唐溯人那么好，应该不会骗他们。

　　不管了，总要拼一条活路出来。

　　自己不敢去，全村汉子一起上山，就没那么怕了。

　　各村村长比村民想的还多，要是有村民交不起赋税，那些当兵的会不会来村里找麻烦？

　　到时候第一个为难的就是他们这些村长。

　　不如大家一起去山上看看，找到些吃的填饱肚子，运气好拿回来的多，还能卖一些凑税钱。”

　　晚上，阮易和张跃他们一块烤肉时，收到了各村准备明日上山的消息。

　　张跃手下有个叫兰霆的千总，闻言乐呵道：“这帮村民，非得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才肯上山。”

　　“别这么说。”张跃纠正他，“若能过上好日子，谁不愿意？可若上山会失去家人，大家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家人有危险。”

　　阮易举起粗瓷大碗，“二哥，你爱护百姓之心，小弟佩服。”

　　张止付虽然心术不正，但能在一帮不讲理的武将中，挑出张跃来管理一个驻地，总算是办了件好事。

　　阮易举起碗要喝酒，被唐溯抢过。

　　“对，小弟，你身体不好，别喝我们这儿的烈酒。”张跃羞惭道，“你来给我们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我们却连个像样的饭菜招待你都做不到。”

　　阮易笑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随即，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唐溯，“你自己都吃不饱饭，怎么还隔三差五给我送东西？”

　　唐溯满不在意，“我身强力壮的，饿几顿也无妨，你不行，你喜欢吃新鲜蔬果。”

　　阮易呆呆地说不出话。

　　饿几顿，和喜欢吃，孰轻孰重，唐溯的判断似乎与常人不一样。

　　他的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阮易、阮易！”

　　“啊。”阮易被张跃唤回神思，“怎么了？”

　　“你白天的主意是让百姓吃饱肚子，你再给我们营想个富起来的法子呗。”张跃亲自给阮易割烤好的野猪肉，巴巴地等着。

　　阮易早就有了主意，“山上好东西可太多了，不仅能让百姓填饱肚子，还能卖钱呢。

　　唐溯剑眉挑起，阮易一直想让百姓多做买卖，现在路基本修好了，山匪也清了，该达成心愿了。

　　“那还是百姓富，填不进我们的肚子，总不能真向百姓收税吧。”张跃苦恼。

　　唐溯摊手，“将军你怎么不动脑子想想，百姓把东西卖哪儿？在北地可不好卖。往南卖，或者往别国卖，他们如何敢去？咱们可以护送他们，收些护送费，合情合法。”

　　兰霆道：“这不是镖局的生意嘛！”

　　张跃道：“赚钱就行，要不等到冬天，咱们连野菜都吃不上！”

　　他们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全营饿死的笑话。

　　阮易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唐溯说的，只是其中一个赚钱的法子。我看百姓恐怕多数不敢去做行商，不如你们主动买了百姓的山货，也别往南方卖，先卖给最近的东吴，挣下一笔钱后，就去东北驻地买粮，先保证能渡过今冬，后续再有山货，往南方卖也不迟。”

　　东吴部离他们这里近，而且东吴部有钱，宝石多，但香菇等山货几乎没有，倒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只是向东北驻地买粮……

　　张跃神色为难，“东北驻地是王喆元在管，他对大将军的态度并不明确，而且那边有裴、孟两大世家，牢牢把控了大部分土地。”

　　若想买粮食，就得和裴、孟两大世家做交易。

　　这两大世家是武德太子的支持者，裴家家主是礼部尚书裴明渊，成祖皇帝的老臣，能当面训斥皇帝的人，大将军都不想招惹，张跃不愿和他们有所交集。

　　阮易猜到张跃的心思，笑道：“只是买粮食怕什么呢？裴家的粮食也不能在仓库白白放烂了，咱们买，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话是这么说，就怕给大将军惹麻烦。”

　　唐溯笑了一声，“不如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我一定妥善处理好。”

　　阮易看了唐溯一眼，神色复杂。

　　张跃还在为难，“可这第一步我就迈不出来。”

　　他十分惭愧，“我没钱，买不起山货。”

　　“我当是什么事呢。”阮易乐了，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喏，足够你买百余车山货了。”

　　张跃惊得站起身，“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我兄长不是前段时间来过吗？他给我留了些防身钱。”

　　“不愧是大家族的公子，防身钱就有这么多。”张跃咽了口唾沫，“这么多钱，你直接就给我啊。”

　　“你是我二哥，这点钱算什么！”

　　张跃激动地抱住阮易，“好兄弟，等哥哥我卖了钱，一定还你！”

　　唐溯扒拉他，“别抱来抱去的。”

　　张跃只拿走了一半的银票，剩下的塞给阮易，“这里的山货没你想的那么贵，一半足矣。剩下的钱你可别让董息瞧见，他可是见钱不要命的主儿。”

　　阮易笑着应了。

　　“好兄弟！二哥我记着你雪中送炭的情谊，将来若有差遣，我驻地上下所有人绝无二话！”

　　张跃躬身谢过，他身旁兰霆等将领也跟着感谢。

　　阮易笑着侧身避开，他不敢受张跃的礼，只盼着来日东窗事发，张跃能一刀给他个痛快就是最好的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