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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太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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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易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梦里,聂锻之的头颅一直追着他跑,他很害怕,沿着河边踉踉跄跄地跑,始终摆脱不了。
后来,他实在没力气了,那头颅还跟着他,他一气之下,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将那头颅狠狠踢飞了。
逃不过就杀,坐以待毙被人欺辱不是他的性子。
张止付刚摸了摸阮易的额头,烧退了,还没松口气,就见阮易突然大力将被子踹开,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什么。
他凑近去听,阮易却又不说了。
“你干什么呢?”
趴在门外的陈已被这一声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地上,他回头捂住董息的嘴,将人拖远了说话。
“爷爷啊,怎么你每次都要害我!刚才那一声,要是让大将军听见,我脑袋也得落地!”
董息道:“你知道还敢偷听?”
“这次我属实冤枉。”陈已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红枣,“牛井村的村民送的,谢谢咱们替他们惩处恶人,我想着人是阮易杀的,谢礼该阮易得,就给他送来了,没想到大将军在里面,我就是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过会再来。”
董息看着那包红枣,感叹道:“不敢想,以前咱们这群老百姓口中的‘恶鬼瘟神’,现在也成了‘青天大老爷’了。”
“多亏了阮易。”陈已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阮易跟大将军有几分相似,我不是说长相。”
董息顿了顿,“我没觉得。”
“我觉得有……”
董息怕大将军的秘密泄露出去,打断陈已的话,“难道大将军杀人会把自己吓个半死?”
“……不会,是我想多了。”
屋内,张止付重新给阮易掖好被子,忙完再坐下来时,却见阮易睁开了眼。
“醒了?”
阮易掀开被子,双手撑床坐起来,张止付递来一杯温水,他一口气喝干了。
“我又昏睡了多久?”
“这次时间不长,一天一夜。”
阮易眉头紧拧,他总是这样,万一误了事可不好。
“病好以后,不能整天在屋里坐着,跟着陈已的兵到校场训练。有一日懈怠,我就打唐溯军棍。”
“……”
张止付吩咐亲兵将熬好的药端过来,阮易接过药眉头皱的更紧。
“先凉一凉。”
张止付道:“早凉了,不喝?来人,将唐溯押来……”
“我喝我喝。”阮易拿起碗,磨磨蹭蹭喝了好一会才喝完。
“军医每次熬的药都太苦了。”浓浓的苦意还在他喉咙里翻滚,“我看过,咱们营中除了伤药,其他的药材都很不好,又苦效果又差,这次我让董大人去南方采买了许多好药材,以后大家生病能少喝两碗药。”
张止付心道,营中几乎没人生病需要吃药。小病忍一忍能自愈,大病治也治不好,军医那点陈年药材,都进了阮易的肚子。
“你都到及冠的年纪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孩子都能下地跑了,你倒好,杀个人能吓成这样?”
阮易被他说的抬不起头,嘴硬道:“我是贪嘴吃多了寒瓜,不是被吓的。”
“不是最好。你要管人,就必须要立威,若不重处坏了规矩的人,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不服管的人,你这次做的,就很好,下次还得这般。”
阮易没想到张止付会同他说这样的话。
他越过张止付自行处置犯错的那些人,还以为会被张止付责骂。
张止付不但不怪他,似乎还在教他如何处事,还支持他在军中立威。
他想不明白,张止付为何是这般反应?
“对了,大将军为何在我帐中?”他忽然惊出一身汗,难道张止付在他昏睡时一直守着他?
张止付道:“吃过饭出来走走,想着来看看你,正好撞上你醒了。”
阮易正要松口气,就听张止付肚子咕噜咕噜打鼓。
“这……”阮易看向张止付。
后者面不改色,“我也吃多了寒瓜,肚子老闹腾,你歇着吧,我走了。”
张止付站起身,忽然又坐下,“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阮易愣了下,“下个月初八。”
“这日子不好,跟小皇帝一天,晦气,改在后天罢,给你举行冠礼,免得营中总有人欺你年幼。”
阮易瞳孔骤缩,后天,是他真正的生辰。
*
得到阮易生病的消息,唐溯赶来时,阮易已经披衣坐在檐下晒着太阳看书了。
他如今离得远,若是没人特意给他送消息,他都没办法及时赶来照顾。
“瞧你跑的一身汗。”阮易看他衣服下摆上还有不少血迹,“怎么,你们那边有战事?”
“没有。”唐溯熟练地从阮易这里找出自己的衣衫换上,将带有血迹的衣服捆成一团放在马上。
“之前不是在剿匪吗?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昨日搜寻到他们的踪影,除干净了。”
唐溯夺走阮易的书,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红枣,“我记得你说过经商并非下贱,只有各地的东西流通起来,北地的百姓才能吃到便宜的粮食,才能穿到更好的衣裳。我把匪徒杀干净了,就会有更多的商队敢往咱们这里来。”
“你这次想到我前面了。”阮易很高兴。
听到好消息,比吃几碗药都要管用。
“陈已跟我说你受了惊吓。”
阮易在张止付面前逞强,可在唐溯面前不必戴着面具,“我杀过很多人。”
皇帝能坐稳那个位置,是他踩着多少人的尸体给送上去的。
上位者不容心软。
“那天是我第一次砍一个人的脑袋,他的血溅在我的脸上,太烫了。”
阮易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湿漉漉地看着唐溯,“我不该害怕。”
“为何不该?”唐溯一把将人抱住,柔声劝解,“想害怕就害怕,一切有我呢。以后你想杀什么人,办什么事,我来做你手中的刀。”
怀里的人沉默了许久,就在唐溯以为这个话题要结束的时候,阮易再次开口。
“如果我想杀一个地位非常尊崇,可能十族都要被连累的人,你也会帮我?”
唐溯语气坚定,“会。别说杀人,就是你想射下来天上的太阳,我都会想办法。”
怀里的人又没声音了。
过了会,唐溯觉得胸前一片湿润,他低头,只见阮易死死咬着唇,泪珠一颗颗往下砸,却倔强得不肯泄出一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