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一口一个“小人” ...
-
许多河一直在外修路,难得回来。这次他匆匆过来,见阮易时董息正好也在。
“采买的单子我早就写好了,不要耽搁,早点让车队出发。”
阮易给了董息几张单子,是他想用宝石换的东西。
董息迅速过了一眼,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拨了一通。
现在南方的粮食正是最便宜的时候,买的多自然好,不过,董息还想问朝廷要粮草,朝廷给的不要钱,更合适。
怎么还要买种子,买衣料,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不剩什么钱了啊。
董息心如刀割,但阮易定好的事,他反对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含泪接受。
许多河正好有事找董息,“我想再要二百两银子,我现在修的那条路大多都在山上,容易冻坏,我想再加一层防护,确保这条路能世世代代用下去。”
“二百两?!”董息张嘴就要拒绝,被阮易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应了。
没法子,不能得罪财神爷!
董息拿着单子走了,阮易起身,从柜子里端出一碟鲜果,竟有五六样。
许多河细细打量他,身上衣衫看着是寻常棉布,针脚却极为细致,布纹里织着淡淡的银线云纹,藏着几分矜贵。
“刚才董息还让我不要贪嘴,差点收走,舅舅你正好赶上,快来吃,这么多鲜果可不常见。”
许多河心中甚慰,这才是张止付对儿子的态度,这才是外甥对他这个舅舅的孝心!
“舅舅你怎么脸色这么差?”阮易关切地问。
许多河吃了一大口寒瓜,气道:“半月前,你拨给我的那两个营缮司的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好多事上都跟我顶着干!”
“别恼,还请舅舅体谅他们遭受无妄之灾,好端端的被发配到这里。明天我就把他们叫过来好好训斥一番,让他们去,是要跟你学本事,怎么能跟你顶嘴?该打!”
许多河道:“你心疼他们,让他们轮番跟着我学修路建桥,可他们当中有好些个看不起我,根本没学的心思。”
阮易淡淡道:“我给了机会,学不学是他们的选择,我尊重。”
“对了,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你只管张嘴,只要北地有的,舅舅都能给你寻到。”
阮易眼中的光骤然黯淡,“舅舅,长公主殿下为了掩盖我的身份,让我和皇帝同一天过生辰,也没差几天,你可千万别搞错了。”
到了第二日,阮易将顶撞许多河的两个人叫来,正要训斥,陈已忽然过来,将其中一个抓了,说是要拉去校场砍头。
阮易吃了一惊,拦着陈已问缘由。
陈已双手一摊,“大将军要杀人,很少给缘由,他不说,我哪里敢问。”
“他要杀就杀,还有王法吗?”
“阮易,你还没认清形势吗?在北地,不,在大周,大将军就是王法。左右,还不快将人拉过去砍了!”
“等等。”阮易急道,“给我一炷香时间,我去问问大将军。”
“你小心说话。”
阮易道了谢,匆匆赶到张止付的书房,奇怪的是,许多河竟然在。
“见过大将军。”阮易行礼后,看向许多河。
“我来向大将军禀告修路的事,这不又要银子,董大人告了我一状。”许多河解释。
阮易自然不信。
他点头,看向张止付,“大将军为何要杀聂锻之?”
许多河猛然抬头,神色不可置信,看来并不知道这事。
“多河,你先出去。”张止付赶人。
许多河不肯走,“若是因为我……”
“出去!”
“……是。”
阮易在,许多河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头告退。
等人走后,张止付拿出几封密信,“你自己看。”
阮易打开密信,每封信都写了厚厚几页纸,上面事无巨细地记载着他的日常,是聂锻之手书,收信人是皇帝。
他心神巨震,半晌无言。
随后他又猛然想起,信中写他的日常,就难免泄露驻地的大小事。
刚才来时还有半分质问的怒气,此刻消失殆尽,阮易心虚地偷瞄张止付,对于张止付来说,聂锻之就是个奸细,自然留不得。
“大将军……”阮易主动走上前,放下密信,拿起磨条开始磨墨,“大将军在写什么?可需要小人代劳?”
张止付伸手拿镇纸,阮易忙不迭抢过来,“让小人来,大将军您的手是打仗杀敌的手,岂能做这些活?”
又开始了……
一口一个“小人”,实则肚子里的主意大着呢!
“有话直说。”
阮易后退几步,到书案前施了一礼,“大将军,能否饶聂锻之一条命,小人不让他去修路了,就在营中做个喂马奴,只要不出营地,他根本没机会送密信,不会再泄露军中要事,求大将军开恩。”
张止付冷笑:“你求情,是舍不得同皇帝的君臣之情,还是舍不得同聂锻之的同僚之谊?”
阮易登时冷汗连连。
对面是他的新主子。若是答不好,惹张止付起疑,觉得他不忠,他的脑袋就得跟聂锻之的脑袋一块搬家。
“大将军!”阮易双膝跪地,好听的话张嘴就来,“从去岁我入了军营,跟着您做事,就没有二心!”
“起来说话。”
阮易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斟酌道:“我想留聂锻之一命,并非是为了皇帝或者同僚,而是为了您?”
“哦?为了我?你说说看,怎么就是为了我?”
“如今,谁不知您爱民如子,可您想做的事,只是爱护百姓,还远远不够。您更要让百官知道,您心狠手辣、随意杀人都是谣言,跟着您能过上富贵安稳的好日子。百官效忠,万民归心,您所想之事,才能实现。”
张止付陷入沉思。
他和夫人都没有一张巧嘴,儿子跟谁学的?
阮易见张止付沉默不语,还当张止付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趁热打铁道:“聂锻之该杀,我也想杀了他。可他的小命跟您的名声比,不值一提!”
给皇帝写密信的罪名,无法公诸于世,张止付若要杀聂锻之,只能担了滥杀无辜的罪名。
“也罢。”张止付应了。
一个蝼蚁,杀不杀无所谓。
阮易感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许多河忽然又闯进来,“不好了,牛井村北边的路塌了,条石从山上滚下去,砸死了三个农户。”
张跃跟在许多河身后,消息就是他送来的。
牛井村在他的驻地旁,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第一时间来禀告张止付。
“路有一半都塌了,村里跟着修路的人说,当时冻土都清理出去了,修路时为了省力气,直接拿一侧的冻土填的地基,再覆盖了条石。现在天气炎热,冻土就化了……”
阮易脸色铁青,修路前他再三交代,还给每个队伍安排有营缮司的人,有熟手的工匠,给饭给酒给银钱,竟然还能出现这样的事!
他打断张跃,“谁是小队长?”
张跃道:“聂锻之。”
阮易眼底闪过诧异,随后铁青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什么都没说,拿过刀架上张止付的大刀,大步向外走。
众人瞧他神色不对,都跟着他往外走。
他走到校场,聂锻之被五花大绑,跪在台上,见他过来,不住磕头求救。
“阮大人救我!他们要杀我,我不想死!”
阮易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想死,被条石砸死的农户就想死吗?”
聂锻之还不知道路的事,“什么?”
“你我认识四五年了,当年涂洲水患,你我一同修筑堤坝,你的本事我很清楚。你修的路塌了,并非是你学艺不精,分明是有意为之。”
阮易举起刀,“杀人偿命,你去地府向被你害死的人赔罪罢。”
聂锻之张开嘴要问,后颈一痛,视线旋转,他竟然在半丈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校场死一般的静寂,众人都死死盯着被溅了一脸血的阮易。
“传我的话,凡是参与修建牛井村北侧路的将士,一律斩首,与聂锻之一起在牛井村外曝尸三日,不得收殓。其他参与的百姓,追回粮食银钱,罚做苦力三年。”
陈已呆了呆,看向张止付。
“还不快去!”阮易恼怒。
陈已不等张止付有所反应,已经本能地应下,“是。”
“张将军。”阮易又开口。
张跃走过去。
“被砸死的农户,你去安抚,不要吝啬钱财,若是家中只剩孤儿寡母,不要给太多钱,日后时常去照拂便可。”
“是。”
“许牌头。”阮易唤道。
许多河愣了愣,被张止付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上前拱手,“在。”
“这条路交给你,重新建,入冬前一定要建好。”
“是。”
阮易最后看了眼聂锻之的头颅,扔了大刀,像丢了魂般回了自己的帐篷。
到了晚上,陈已去看他时,人已经烧迷糊了。
军医过来看了看,说是惊吓过度。
“我看他杀人的时候,那架势可没有半点犹豫,跟小阎王爷似的。”陈已咂舌,“杀完人,竟把自己吓倒了!阮易真是个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