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与盛夏》未小霜

7、第7章

　　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张晨阳有些涨红的脸，相比于他的激动，林苒的表情更加不自然。
　　“唉？这位同学是？”
　　张晨阳停了下来，唐棠显然不想去搭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也没时间去关注老友会见这种激动人心的场景，此时她只想快点去吃饭。
　　黎梨急忙追上女生离开的步伐，张晨阳还想说什么被黎梨瞪了回去。
　　“想吃饭就跟着这个同学走，别说话。”
　　如果有人恰巧路过玻璃窗，就能看到靠窗的位置坐了四个人，这四个人表情各异。
　　但要说最坦然的莫过于张晨阳，此时的张晨阳打了满满一餐盘的菜外加三个馒头，努力将自己塞成仓鼠。
　　坐在旁边的林苒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儿子不雅的吃相，眼神不停瞟着周围，感叹自己自从毕业就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
　　“你不是出去吃吗？怎么又回来了？”
　　“要预约……”张晨阳费力咽下口中的食物，“今天来上课的同学不少，问前台才知道吃饭要先预约，走了一圈都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就只能回来了。”
　　林苒看着自己儿子乐呵呵地样子，白眼都要翻上天去，“要知道是这样的哦，还不如不吃。”
　　“有吃的就不错了。”
　　被儿子噎了一声，林苒不满地拨弄着面前的菜，终于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
　　“话说，这个同学，敢问尊姓大名？”
　　“唐棠，我们学校的艺术生。”
　　张晨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伸出手去：“唐棠呀，幸会幸会。”
　　而面前的女生只淡淡瞥了男生一眼，看看同样无语的黎梨与林苒，面无表情端起自己的餐盘。
　　“我吃饱了，再见。”
　　留下一桌面色各异的人，转身离开。
　　公交车摇摇晃晃停在胡同口。
　　路的那头，是现代奢华的新城，吸引着各种大型商场入驻，中午的新城不见什么人。这种天气，都市的白领们大都在干净简约的空调房里，享受正午的闲暇时光。
　　路的这头，是一个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城中村。它与周围的繁华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的房屋破旧不堪，墙壁剥落，窗户破碎，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狭窄而曲折的街道两旁，排列着低矮的平房和简陋的店铺，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是陈旧与破败的气息。
　　高楼林立、豪车穿梭，但这些都与城中村里的人们毫无关系。他们生活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默默承受着贫困和边缘化带来的压力。
　　八年前开发的时候，城中村与现在的新城一样，可惜自诩聪明的村民将自建房不断加高，以期望获得更好的拆迁补偿。
　　于是这一片就成了城中村，一切豪华都从村民漫天要价的谈判桌上渐渐远去。
　　每天都有人搬走，毕竟临时加盖的房屋，光是来阵风就摇摇欲坠，即使是自己也不敢住。唐红霞敢，比起一路之隔的对面，这里的租金低到不可置信。
　　唐棠到家的时候，唐红霞正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摇着蒲扇。
　　看到女孩推门进来，先是抬头确认了一下来人，随即大喇喇躺了下去：“死丫头又死哪去了？”
　　唐棠没回回答，将手里皱皱巴巴的八十块钱放在桌上。
　　在这个已经普及移动支付的时代，唐棠这八十显然来之不易。
　　看到钱的一刻，唐红霞愣了一下，随即抄起手中的蒲扇朝着她扔了过去。
　　“滚！你是活不起了吗？非得出去跟人家当苦力，你琴也不练，学习学习也不行，让你学那么长时间的东西，以后你就像去给人家卖艺啊！”
　　“不是的……”
　　“什么不是！怪不得你爸不要你，自甘堕落，上赶着给人家当狗。”
　　唐棠不再反驳，她慢慢地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被蒲扇激起、风卷着飘落在地上的八十块钱，然后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将它放在原来的位置。
　　“我只是想……妈妈不要那么辛苦。”
　　“我辛苦我自找的！找了你那么个爹，生了你这样的孩子，你们都想逼死我！”
　　唐红霞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咚一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如同祥林嫂一样一遍遍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这个不容易来自很多人，负心的男人、高傲的顾客和一个不争气的女儿……
　　唐棠很多时候都会想，如果两个人连感情都处理不好的话，为什么要再生一个累赘，比如她这样的累赘。
　　看着房间里杂乱的陈设，五月的城中村带有着一股奇怪的剩饭味，唐棠第一次觉得剩饭味是如此难闻，难闻到让她不自觉闭住嘴，默默走进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
　　——还要多久……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离开，离开得远远的……
　　门外的唐红霞也沉默了，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
　　－
　　在经历了这几天的种种事情之后，黎梨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识，现在的自己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前有孟老师如何的不顺眼，后有父亲母亲期许到魔怔，坚信自己女儿一定能考上实验，旁边还有张晨阳以及以张晨阳为圆心的一群人。
　　刚摆出要学习的姿势，班长王佳佳神秘兮兮凑到黎梨身边：“唉梨子，你知道……班主任得了个什么好东西。”
　　对于王佳佳，黎梨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着自己独特而坚定的看法——人是好人，嘴不是。
　　极度偏科造就了她语文神一样的成绩，也奠定了她在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孟文慧心中的位置。
　　也正因为语文好，王佳佳热衷于搜集各种各样的八卦编织成五花八门的故事，然后再将这些故事讲给别人听。
　　黎梨很乐意成为这个别人，只要自己不是故事的主角就好。
　　“什么什么，细说。”
　　黎梨凑到赵佳佳面前。
　　“别装。”王佳佳拍了她一巴掌，“你敢说你不知道？”
　　脑壳被拍了一下，她不满得揉揉，“真不知道，你快说。”
　　王佳佳捧起黎梨的脸，认认真真盯了有十秒，终于确认清澈到愚蠢的眼底不是在骗她。
　　“就在刚刚，班主任的桌子上，神秘的班级特务放了一纸。”
　　“班级特务？”
　　“就是咱班的001。”
　　“孟女士还真安排了一个？”
　　“这不重要。”王佳佳伸手捂住黎梨无休止的问题继续说，“那张纸条，我见了……你猜是什么。”
　　“啧。”黎梨不满，“你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了，赶紧说是什么。”
　　王佳佳眼角先是瞄了一眼门口，确认孟女士不会突然袭击，随后环视一圈，确认没其他人偷听，压低声音跟黎梨说：“情书。”
　　“？”
　　对于情书，情窦初开的他们并不陌生，在这个充满着青春悸动的年纪，一封象征着爱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或者是中外名著，甚至可能是言情小说中的句子。偶尔会加点自己的小心机，写在精美的纸上，被少男少女们递到另一个人手里。
　　但这如果出现在班主任的桌子上，就不是悸动，而是恐怖了。
　　“那你刚刚问我是什么意思。”
　　黎梨反应过来，背后一阵发凉，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写下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不是你。”王佳佳拍拍黎梨的肩膀。
　　“是……”
　　“张晨阳，你给我出来。”
　　孟文慧在门外冷冷开口，王佳佳与黎梨皆一激灵，她的视线在全班扫视一圈，与黎梨对视时，黎梨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会……张晨阳……给我？”
　　王佳佳翻翻白眼：“姐姐，虽然我承认，比起杨小雨那个奇葩，我更磕你们两个。”
　　“所以你说的是杨小雨。”
　　黎梨了然。
　　这像是杨小雨会做出来的事情，家里的鸡飞狗跳造就了她“渴望被爱”的性格，这不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只是这次翻车了而已。
　　听到孟老师的召唤，张晨阳一头雾水地站起来，走向门口。路过时还和黎梨和王佳佳交换了眼神，那眼神似乎在向她们求证：我吗？
　　王佳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多好的孩子，被盯上了。”
　　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你说，你，青梅竹马，怎么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我们班的绝代双骄，终究还是be了……”
　　心莫名其妙漏跳了一拍，看着王佳佳嘴一张一合，具体说了什么黎梨听不真切。
　　眼睛看向窗外，校园里空空荡荡，阳光透过树叶斜斜照进窗户里，打在课桌上，也打在黎梨眼睛上。
　　周围的环境慢慢虚化，就像偶像剧里浓重的滤镜，在所有人被压抑着的时候不合时宜得冒着粉红泡泡。
　　——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
　　眼睛再次聚焦在王佳佳痛心疾首的脸上，黎梨想了很久，憋出来一句。
　　“我觉得老师的处理方法，不太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