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与盛夏》未小霜

6、第6章

　　甜美的女声宣布“上午课程到此为止，下午两点继续，酒店二楼提供免费餐食。”
　　学生们陆续起身往外走，陆时拖着懒洋洋的步子，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问一脸受益匪浅的黎梨：
　　“要不要一起吃饭。”
　　黎梨非常坚决的摇摇头，她知道这人只是客气一下，如果真要去才奇怪。
　　“好吧，那就下午见。”
　　陆时耸耸肩，他是真心想邀请的，本就为了敷衍爸爸才来听节课的陆时本不想再浪费一下午的时间，可想想自己除了在这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即使过去了很久，黎梨依然觉得那次史诗级的会晤十分的巧合，几乎就在陆时走出去的一瞬间，张晨阳拉开椅子坐在旁边。
　　张晨阳是个琐碎到极致的男生，所以在他坐到黎梨旁边没有接收到黎梨的白眼时，默认她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了，只能一遍遍解释：“我不知道我妈妈会来这么一手……”
　　还没说完，教室外面的林苒一手挽过张晨阳：“中午想吃哪家的菜呀？”
　　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整理题的黎梨，笑得有些虚伪：“小梨也一起去吗？”
　　黎梨摇摇头，她敏感的小自尊已经不允许她厚着脸皮贴上去。
　　要说林苒有多讨厌黎梨，其实算不上，毕竟说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但张晨阳从小到大的所作所为让林苒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个看起来平凡到一定境界的小姑娘。
　　从小家里有什么好玩的玩具，张晨阳总是献宝一样拿着去跟黎梨一起玩，即使是炎炎烈日下，张晨阳傻里傻气的蹬着自行车，出门的理由只有一个：黎梨。
　　再后来的推荐生院校选择，本来势在必得的实验，当看到张晨阳果断的写下一中的时候，林苒简直要背过气去，而张晨阳理直气壮：“去了一中有个照应，你也不想你儿子被孤立到抑郁吧。”
　　还好后来打电话去，自己的儿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实验，但当她知道还是因为黎梨时，心里只剩下无语。
　　林苒实在看不惯自己儿子像个小宠物一样跟在黎梨后面，若说黎梨有什么过人之处，林苒也就罢了，可偏偏自己儿子那里都强，反而被一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所以在张晨阳还想邀请她的时候，林苒忍不住拽了拽他：
　　“走吧，小梨估计有自己的安排。”
　　说罢回头微笑着告诉黎梨：“二楼有自助餐，小梨如果找不到地方可以去二楼吃。”
　　黎梨并没有什么安排，只是自信心在上午浅浅被打击了一下，看着自己本子上被红笔改正的痕迹，再想想上午陆时上午平淡给她的暴击，没由来得窜出一团火：为什么上帝如此不公平，给了一个人完美的脸的同时还给他好用到离谱的脑子。
　　皇家花园VIP包厢内，陆时冷冷看着面前殷勤的女人，那女人是上午的主持，也是陆时的小姨。
　　陆时时常在想，一个人究竟要脸皮厚到什么程度，才会在伤害完别人之后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和被害人儿子侃侃而谈。
　　“陆时呀，小姨上午就看到你了，可是因为场合比较严肃，小姨不能和你说句话……”
　　陆时偏过头去，窗外的法桐被正午的阳光折磨到垂头丧气，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才勉强晃一晃。
　　“嗯。”
　　女人一愣，眼眶瞬间通红，挤下几滴眼泪，凄凄艾艾地继续开口，“阿时，我知道因为姐姐的事情，你不喜欢小姨，可毕竟……所以阿时，就当小姨求求你了行吗，我们是亲人呀。”
　　陆时心里一阵烦躁，若是换作常人，面前一个优雅知性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无论如何都稍微心疼一下，可陆时沉默良久，推开椅子就要离开包厢。
　　“阿时……”
　　“滚。”
　　在小姨秦芸眼里，陆时从小的教养就是那个无论对方如何胡搅蛮缠都会微笑走开，所以在听到他嘴里说出的滚时，她呼吸一滞，随即眼泪夺眶而出。
　　“你……你……”
　　陆时没再看她，推开门出去，巨大的关门声让秦芸身体一震。
　　也是这样一个盛夏，故事的女主角是秦芳，他的母亲。
　　小时候的陆时，从来没体验过真正是母爱是什么样子，母亲总是不在家，回到家时便会将陆时锁在自己的房间，房间外是父亲母亲激烈的争吵。
　　秦芸总会在争吵之后来到陆家，跟陆时一遍一遍说“妈妈是个坏妈妈，不要妈妈要小姨。”
　　每当这时，陆时都会猛地推开秦芸，日复一日的压抑早已锻炼出陆时超过同龄人的成熟，自然看出秦芸在对他说话时眼底的欲望。
　　八岁的盛夏，陆时正对着《我的母亲》这个作文题目，想着要不要随便编一个故事，秦芸在坐在陆家的沙发上，无视秦芸继续走，她拉住陆时：“想见你妈妈吗？我带你去机场。”
　　在陆时的记忆里，关于妈妈最后的印象是秦芳蹲在陆时面前，难得温柔地摸摸陆时的头，这是八岁以前的陆时一直想让母亲这样做的。
　　陆时贪恋着这一点点温柔，然后亲眼看着母亲与另一位不认识的叔叔踏上了飞往法国的飞机。
　　秦芳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同时也有着一丝愧疚和不安，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陆明远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拥有着巨额的财富和广泛的人脉。凭借着陆明远的关系轻而易举得到了很多的秦芳依旧保持着所谓的清高。
　　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秦芳结识了另一个男人。像无数烂俗的总裁小说，男二总是带有着文艺青年的气质，他会唱歌，会写诗，会用虚假的甜言蜜语哄骗，这是陆明远不具有的，秦芳不可自拔的爱上了文艺青年。
　　秦芳成功地从陆明远那里套走了50%的资金，这是文艺青年教她的，秦芳如同温室里的花一样单纯，根本不会去想着50%会给陆家带来怎样的麻烦。他们打算用这笔钱开始新的生活，远离过去的一切，去追寻文艺青年口中的诗与远方。
　　秦家到底也是书香门第，家里出了这样一件丑事，第一反应就是刊登报纸，公开宣布与秦芳断绝一切关系，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并把秦芳的亲妹妹秦芸送到陆家，更让陆时无法理解的是，陆明远会同意。
　　——你妈妈不爱你爸爸。
　　——你妈妈也不爱你。
　　——你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吗？
　　——以后小姨会爱你。
　　即使是十五岁的陆时也不明白爱的意思，但至少小姨不会爱他。
　　想到这里，陆时觉得下午的课也没必要上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比起陆时家里的波澜壮阔，黎梨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要不要去二楼吃饭。
　　所谓吃饭的地方，在整个走廊的最深处，如果不是刻意打听，黎梨无法相信一个诺大的酒店提供免费餐食的地方可以做的如此敷衍。
　　不同于外面的装修豪华，玻璃窗阻隔的里面，凳子与桌子十分陈旧，如果不说这是皇家花园的内饰，黎梨感觉自己来到了某个常年不打扫的小吃摊。
　　她站在玻璃窗外面，里面的人正不解地看着她，看得黎梨有些不知所措，自己逡巡好几圈也找不到进去的入口。
　　这扇玻璃窗，更像是一道屏障，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分隔开来。
　　黎梨拦住正在进去的女生：“同学，这个地方真的可以吃饭吗？”
　　女生回过头，清秀的脸上竟看出了不可思议：“要不然呢。”
　　黎梨这才看清眼前的人，脑子里迅速翻阅了一圈之后，确认面前的人正是这几天在公告栏滚动播放的金奖艺术生——唐棠。
　　只不过公告栏里，唐棠的照片中的笑容无比自信，目光转向眼前这个身着不合身工装、身上还溅满油渍的女孩，两个形象巨大的出入让黎梨的肯定句变成了试探。
　　“啊，你是，那个艺术生唐棠？你……额……”
　　想问她明明成绩不够推荐生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这样问似乎有些无礼。
　　“嗯。”唐棠看了她一眼，继续往餐厅里走去。
　　“唉唉唉，内个，这里怎么吃呀。”
　　她的脚步很快，黎梨几乎要用跑的，才能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而唐棠似乎不想等她：“这里是员工餐厅，同学是不是走错了？”
　　“员工餐厅？”黎梨停了下来。
　　“对呀，奥对了，你是来上课的吧，来上课的还能来我们这里吃？”
　　唐棠脸上面带嘲讽，黎梨有些尴尬得搓搓手。
　　“怎么不可能，没地方去了而已。”
　　“怪不得。”
　　唐棠了然，“要不然能交的起一节课一千多的，也不会与我们这些平民一起吃。”
　　一千多？
　　黎梨瞪大了双眼，怪不得林苒看自己不顺眼，花一千多培养自己儿子的竞争对手，她觉得看自己都不顺眼了。
　　看女生没有说话，唐棠松了口：“跟我来吧，我带你进去吃。”
　　走廊传来脚步声，张晨阳风风火火得跑过来。
　　“黎梨，你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