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92、师兄的疑心

　　紫胤真人要闭关三日修复元气，慕容枫早上起来之后便自行去桃林练剑。
　　她一个人也练得十分投入，本宗的剑术信手拈来，将整个桃林的花叶掀得芳菲四起，这纷纷扬扬的落花之后，她剑尖所指之处，便是突然造访的昊辰师兄，“……是你。”
　　昊辰道，“慕容师妹，我有些话想找你聊聊。”
　　慕容枫收剑，并未回避，看了看那边的观雨亭，“师兄请。”
　　慕容枫给他沏了杯茶水来拖延时间在内心整理托词，她早就料到昨天一事过后，蒙在鼓里的大师兄肯定会找她来问个清楚，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师兄前来找我……是不是因为昨天那魔头的胡言乱语？”慕容枫轻轻坐下，将茶水推给他。
　　昊辰微微一怔，“……他说的、是假的？”
　　慕容枫道，“师兄可能不记得了，在山下之际他就误会了你我二人。他总是来寻我麻烦，而你身为宗门弟子的大师兄，只能为了保护我而频繁应付他。一来二去他便起了疑心，觉得我们之间不止简单的同门关系。其实那是因为我第一回下山，我的师父跟师兄都特地嘱托了你要好好护着我，所以你才为我三番两次的跟他杠上的。”
　　“所以……你我二人之间，当真没有别的什么？”昊辰不置可否的盯着她看。
　　慕容枫十分坦然，也缓缓的抬眸与他对视，“是啊，师兄你修的是无情道，大道无情，又怎会同我发生什么呢？而且你我都相识十年了，若是真如迦兰所言，不早就生出感情了，何必等到今日。他不过是困于感情，有些盲目了而已。”
　　可昊辰仍是将信将疑，“那你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慕容枫道，“请说。”
　　“下山之际杨云淞说你意外毁容，我单独跟你留在了凡间，那段时间我们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慕容枫也回想了下，“当时……我被迦兰毁了容貌，情况十分危急，你等不到回师门，便先带我去了一处僻静之地给我止血疗伤了。后来伤口结痂后，我说我要去章尾山寻那烛龙拔鳞造剑，你便同我一起去了，还不幸被烛龙所伤，幸好我的一位龙族朋友前来救下了你，随后我跟你便去了他的家中养伤，直到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回的昆仑墟。”
　　这些描述跟他记忆中的没有丝毫偏差，只是有关慕容枫的部分记忆却模糊不清，而从她本人的叙述中，他也挑不出任何不合理之处。
　　“就这么多？”
　　慕容枫颔首，“师兄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昊辰道，“那你能详细跟我讲一下昆仑墟一役结束后，你跟上我去追踪迦兰的事情经过吗？”
　　“可以啊，”慕容枫缓缓道来，“当时攻入昆仑墟的不仅是魔宗跟崆峒派，其中还有一个善于操纵傀儡的术师，是我的弟弟。”
　　昊辰一怔，“你弟弟？”
　　慕容枫道，“师兄不记得了？正是因为我发现了那人是我十年来苦苦找寻的弟弟，我才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没料到那迦兰保留的实力太多，你并不是他的对手，我弟弟原本跟他是一道的，但他不知为何突然发疯说要我在你跟弟弟之间选择一个杀了，才能放过另一个人。”
　　昊辰的眼帘微窄，“……你杀了你弟弟。”
　　慕容枫垂眸点头，“是啊……他坏事干尽，也是咎由自取。”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慕容枫又道，“可万万没想到，我杀了风弦月之后，迦兰还是不肯放过你，他偏执的以为我是爱着你所以才会留下你的命。可师兄你为人正直，又是掌门师叔将来继位的不二人选，比起你来，风弦月虽是我的弟弟，但他无恶不作还伤我同门那么多性命……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对你下手。”
　　她带了一点感情，但仔细听来绝不是顾忌手足之情的那种，慕容枫只是回想起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居然会将剑指向一个毫无过错的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若眼前的师兄并非上天庭的白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他性命的。
　　她眼里的这点遗憾惋惜，错让昊辰以为她在为手刃亲人而懊恼，“……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这些，我怕我忘了太重要的回忆……以致、辜负了你。”
　　慕容枫抬眸的一瞬间，眼里蕴藏的泪光闪烁，在她的极力控制之下，险险的没有滚落，“……没事，师兄。若无其他要事，我先回房休息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看慕容枫如此黯然神伤，还是默默蜷了手指，止住了追问，温柔回道，“好。”
　　慕容枫转身一瞬，泪珠扑簌落下，小蝴蝶道，「你是后悔在原本的世界里杀了他吗？」
　　「……是啊，我想起那时他临死之前，还让我快走……他怎么会、怎么做到不去恨一个杀了他的人呢？」
　　小蝴蝶道，「只可惜那样好的师兄也不存在了，白帝可是对此事耿耿于怀的，他心眼还不如凡人时期的昊辰呢！」
　　慕容枫停下脚步，轻轻擦拭掉一点泪水，忽然觉得心口一紧，疼得立马扶住身边的树，“……！”
　　小蝴蝶紧张道，「你怎么了！」
　　慕容枫似乎感应到了存在于她心口的护心鳞在回应主人的召唤，「……是白帝。」
　　就在她指甲抓破树干之际，身后一人匆匆赶来扶住，“你没事吧！”
　　慕容枫却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护心鳞在她体内呼之欲出的神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吓得身后的昊辰师兄心脏骤停，“慕容枫！”
　　他二话不说，迅速将人横抱起身送去她房里，随后给她注入自己的气海以维持她体内躁动的神力，慕容枫原本都快坚持不住了，谁知那护心鳞感知到昊辰师兄的灵力竟然停止了呼应，平静了下来。
　　慕容枫失力靠在昊辰胸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定是原来世界的人发现我消失了，白帝才企图用护心鳞来定位我的存在，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师兄也能用自己的气海压制它。」
　　“慕容枫！”
　　小蝴蝶焦虑道，「那赶紧回去吧，反正蒙愿如的一切情况也到手了！」
　　慕容枫为难道，「我也想回去，可是我一进入这个错乱的时空就发现我的扳指不见了，只有昆仑镜恐怕回不了。」
　　小蝴蝶无语凝噎，「那扳指去哪儿了？你不一直戴手上的吗？」
　　慕容枫闭眼道，「让我好好想想这个世界的扳指在哪儿……」
　　「我们不会还得去风弦月死的那个地方找吧？扳指之前一直在他手上吧！」
　　慕容枫正在闭眼回忆她刚穿入时空时所见的一切，那就是她持着利剑，捅穿了风弦月，而当时风弦月也憎恨无比的握住了剑身试图阻止的，「那个时候……他的拇指上、没有戒指。」
　　细细回想起来，他当时第一反应应该不是阻止刺来的刀剑，而是下意识要去转动扳指穿越进异度空间来回避这场死亡。
　　结果不知为何扳指已然消失，他这才用双手握住了剑身，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现场就她跟风弦月、昊辰师兄还有迦兰四人，「……不会被迦兰拿走了吧？！」
　　慕容枫想想也是，风弦月跟着迦兰混迹魔宗，想来他的秘密迦兰也了如指掌，说不定就在慕容枫选择杀了风弦月的那一刻，迦兰就已经从她身后下手把风弦月手上的戒指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夺走了，好让她弑亲成功。
　　思及此，慕容枫轻轻从鼻腔吁出一口气，睁开双目，面对这里的现实，“……师兄？”
　　可能刚刚她思考得太过深入了，没想到此时此刻的昊辰师兄还在给她注入灵力，“你醒了？”
　　慕容枫问题不大，果断坐好，跟他保持应有的距离，看向一侧道，“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你当真没事了？”听归听，昊辰师兄还是拽过她一只手把了下她的脉象，见她气息平稳像是完全恢复了。
　　慕容枫的脸上还有泪痕，唇边亦残留一丝鲜血，侧颜还轻蹙着眉宇，垂下的耳环轻轻摇曳，这点微痛的样子看得人悸动不已，浮想联翩。
　　他这时候可以完全肯定慕容枫跟他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只是当下这种情况，她碍于蒙愿如的存在才保持了沉默。昊辰亦是左右为难，倘若有朝一日真的记起与慕容枫的点点滴滴，那蒙愿如又该何去何从。
　　这样的想法让他忽然意识到，即便他还没有回忆起慕容枫的一切，但内心最初的渴望已然偏向了慕容枫。
　　想到这里他不知怎么的就无端记起了之前门内弟子对慕容枫的议论，脱口而出道，“……你跟迦兰、是怎么回事？”
　　慕容枫略微震惊的看向他，不敢相信道，“你怀疑我跟他有什么？”
　　昊辰并非这个意思，但慕容枫委屈道，“难道你觉得是我跟他联手将你推下山崖的吗？”
　　原来慕容枫也不是那个意思，她还以为昊辰师兄怀疑她跟魔宗的人有勾结来坑害昆仑墟未来的掌门人。
　　昊辰忙不迭解释，“我自然不是在怀疑你，昨天我也听到你跟迦兰的对话了。你不肯与他为伍，我知道，我——我、也没别的意思，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
　　慕容枫这一下终于理解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原来你是觉得我——我、被他给……”慕容枫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连你也相信那些风言风语，觉得我被他掳回魔宗就一定！一定……”
　　慕容枫真是越想越气，不管昊辰师兄如何解释，总之一个字，“滚。”
　　等到把人轰走以后，慕容枫嘭得一下关上房门，转身决定，“明天就让宁宁去跟掌门说一下，别放任何人上紫阳峰来打扰我清修。”
　　小蝴蝶飞出她的身体看她打湿毛巾擦拭鲜血，关心道，“那护心鳞上有白帝五百年的修为呢！这要是以后他在外面的世界召唤一次，你岂不是就要疼上一回？”
　　慕容枫也左右为难，“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昆仑墟跟上天庭的人找你找疯了吧！我们就算能顺利回去，会不会也免不了一顿毒打？毕竟是你偷了昆仑镜。”
　　慕容枫哀叹道，“我又如何预知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呢？那扳指……只能等下回迦兰来的时候问问他了。”
　　“那你岂不是还得涉险离开紫阳峰？”
　　“不急，等师父养好伤我再做定夺，而且来年春我还要跟随本宗弟子去蜀山仙门，届时有的是机会。”
　　小蝴蝶莫衷一是，“咱俩要在这儿待那么久？那不得把白帝急疯？”
　　慕容枫道，“怕什么，他应付不了的事定然会去上清神域找他三位师尊，指不定三位神尊知道我身在何处，会给他答案呢！”

　　如慕容枫所料，她消失后没多久，白帝便来到了上清神域，请求三位师尊给他指明慕容枫的方向何在。
　　上清天尊道，“她此刻已坠入时空的乱局之中，没有人能再进入，只能等她找到相同的解法才能出来。”
　　白帝很是诧异，“她是怎么进去的？她如今可还平安？”
　　上清天尊道，“等她出来，一切自然分晓。”
　　既然他的师尊这样说，白帝也放心了不少，上清天尊又道，“你与她之间的‘爱别离’一劫已过，只剩这最后的‘求不得’，你切莫再失了机会，无法回头。”
　　白帝拜谒道，“徒儿心中自有定数，无需师尊过多操心。”
　　“既如此，那我等也不过多追问了。”
　　白帝再做了个揖，有礼拜别，“徒儿告退。”
　　离开上清神域，白帝回到上天庭的中天神殿，命李文倾找来所有关于上古神器昆仑镜的记载，并宣了司命星君，让他一起帮忙寻找慕容枫的去向。
　　司命星君也未曾料到不过是去昆仑墟喊慕容枫回上天庭团聚一日，结果她人都失踪好几日了，要不是白帝前往上清神域求助，恐怕这世上无人能知道她去哪儿了。
　　具史册记载，这昆仑墟的神镜不仅能洞察天下万物，甚至能预知凡尘的未来灾祸，当它结合不同的神器使用，会有不同的效力，最厉害的便是穿越时空，扭转未来。
　　白帝再一联想女娲氏族传承下来的那枚可供储藏回忆，幻化空间的戒指，想来便是它的神力跟昆仑镜结合了才让慕容枫卷入了时光的洪流之中。
　　可当下不仅昆仑镜失踪了，连慕容枫的戒指也被她戴走了，看来只能如三清天尊所言，等她找到同样的方法，按照同样的路径返回现实了。

　　昊辰再次来到意宗的李银枝长老住处，今日她已恭候多时，见昊辰到来，先请了他坐下。
　　“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我大概是有些眉目了。我找了很多古书，也查找到跟你差不多的案例，说是忘了某一个人的所有一切。”
　　昊辰道，“他们后来如何了？”
　　李银枝无可奈何道，“后来也再未回想起来。毕竟身体上的毛病已经治愈，有些天命之下的安排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看将来能否遇到一个合适的契机，等待奇迹出现了。”
　　昊辰满载希望而来，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结果，只能败兴而归，“……这几日、麻烦您了。”
　　李银枝也拾起桌上的拂尘起身劝解他道，“听闻你师父今早又重新下达了禁止外门男弟子闯入紫阳峰的命令，你跟她之前……即便有过什么，最好也尽快打消这些念头。”
　　昊辰停下看她。
　　李银枝道，“你师父以前就找我埋怨过，说那慕容枫不过跟你来往三五回，你就有些摸不着门道了，要是真让你俩成了，你定会沦陷于她的温柔乡无法自拔。现在你好不容易失忆了忘了她，你师父才放下一桩心事。那蒙愿如倒还好，其实你只要再坚持坚持，说不定你师父就会动摇，同意你们的亲事。”
　　昊辰不知一个意宗的长老竟会知道他这么多私事，一时间听得有点儿窘迫，李银枝却笑道，“你还年轻，有这些男女之情很正常，但绝不要弥足深陷，误了前程。”
　　昊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做了个揖道，“谢长老关心。”
　　他人才刚刚走出庭院，身后便传来几个意宗女弟子的小声议论，“没想到我们的本宗大师兄竟会为情所扰。”
　　“我就是个女的，我也想要跟慕容枫成亲，每天看着她都觉得十分满足啊！”
　　昊辰不再理会，大步流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