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自由地吹向》千映扬雪

3、所以你要认命吗

　　“呼——”狭小的室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雾霭般的灰尘仿佛被释放了天性, 作乱地钻入鼻孔, 呛得人直流眼泪, 阴影落在了蜷缩着身体的Beta身上, 外面是无限阳光, 欢言笑语的同学结伴, 无人听见杂乱室内的声响。
　　文诚晨无力般地瘫在地上，任由那几人辱骂拳打，似乎只要那几人尽了兴，便可解脱。
　　可是，助力霸凌者嚣张气焰的不正是无动于衷吗？

　　走廊上，穆安烁趴在护栏上闭目养神，触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抬眼只见那人慌慌张张，脸若白纸，大滴豆汗冒出额前，什么也没有说便迅速逃离开，仿佛见了洪水猛兽。
　　而周围的同学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穆安烁抬腕瞥了眼时间, 还有5分钟上课, 他朝那人来时的路望去，那边应该有个杂物室……

　　当暴行终止时，文诚晨松了口气，口腔内的软肉沁出了血，要掉不掉，齿根仿佛被腐蚀，酸涩无力，汗水浸湿了眼，四肢无力地摊在地板上，像极了眯眼的搁浅鱼，任人宰割。
　　为首的周照不耐地蹲下来，不轻不重地拍打着文诚晨的脸，“识相点，你斗不过我的！”
　　说完嫌恶地从旁边小弟那接过纸巾擦手，看文诚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
　　周照的小弟们捧腹大笑，污言秽语随口拈来。
　　本该习惯的，不是吗？
　　可文诚晨还是湿了眼眶。
　　“呦——”
　　一名小弟惊奇出声，“老大，他哭了！嘿嘿嘿……”
　　周照鄙夷地瞧向文诚晨，轻啧，“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这么不禁社会的苦打啊？这以后出了校可咋办啊？要不我们来帮帮你啊？！”
　　他的语气是不可拒绝的，听得文诚晨心里一颤。
　　“哈哈哈……”
　　其余几人应声附和，“是啊！是啊…”
　　声音渐失，文诚晨嗫嚅着唇，心中惶恐，他想要止住眼泪，可怎么也控制不住。
　　不要啊……有谁来救救我们……
　　“哐——”铁门发出沉闷的巨响，似在怒斥，外面的人使劲拍打，“开门！里面的人给我开门！快点！”教导主任的声音如雷贯耳。
　　“操！”周照阴着脸，挠了把头发，恶狠狠看着文诚晨威胁 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几个小弟架起文诚晨，手上使着暗劲，很疼，却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在周照的注视下，文诚晨艰难地点了头，眼神中的酸涩微不可察，嘴角淤青，裂了的缝还在流血，可他却在笑，阿谀谄媚的作态取悦了周照。
　　门开了，光溢进来了，可文诚晨丝毫不觉得暖，他早已踏入了这个深渊中，救了一次，可救不了以后的无数次。
　　“如果，有机会扳倒周家就好了。”文诚晨心想，这个想法一种下，便发芽，枝条无限蔓延。
　　肿胀的双眼被光刺得生疼，可他的心中却生出了希冀。
　　“周家养出了周照这种人，他这么多年的仗势欺人，周家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可随后，文诚晨又扼制不住心中的猜测，“一定会有办法……会有的吧？”垂在身侧的双手上还在滴血，他的手指微微颤动。
　　教导主任姓舒，全名舒遇，前两年刚来的，一副黑眼镜架在鼻梁，威严不可触犯，不言语间总适露着一股凶狠, 他是Alpha, 还当过兵, 学生们都很怵他, 周照这群人也不例外。
　　舒遇国字脸上尽是怒火，扫视了一眼，斥道：“全给我来办公室一趟！”
　　背过手朝附近不远唯一的一个同学喊道：“那位同学，来帮忙扶下这位同学去医务室。”
　　走廊处唯一的学生——穆安烁背倚着护栏，懒洋洋地，手上把玩着不知从哪撅来的嫩草，额前的碎发被风轻拂，他面朝初日，脸上笼晕着暖阳的光。
　　文诚晨愣愣地望向穆安烁，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有点滑稽。
　　他还以为是那个人了。文诚晨暗想，不过也对，人总会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走出了深渊干嘛还要回来啊？如果是我，不也会这样的吗？思及此，文诚晨心中释然。
　　周照在听到教导主任那话便瞪向那名学生，看见穆安烁心里恨意更上一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穆安烁搞的鬼！
　　“你瞪哪呢？”舒遇皱眉呵道，同时侧身挡住穆安烁的身影，“多行不义心自闭！怎么？还要怪一个无辜人啊？！”
　　周照心中冷笑，心道，这可不见得啊！
　　他的眼睫下一片阴沉，垂头受着舒教导主任的训斥，可心里埋下的种却在发芽生长。
　　穆安烁扶着文诚晨往前走，却在拐角处倏地扭头，将周照等人的所有面目表情皆映入眼帘。
　　穆安烁面上淡然，手中却不觉用力，用力轻微，昏沉中的文诚晨毫无察觉，或者说他身上的伤痕已遍体，知痛感触半失，何以知毛羽轻触之感。
　　烈阳渐升，乌云消散，云间透析万丈光，亮敞人间大地。
　　“谢谢。”文诚晨趴在床上埋着头弱声道谢。
　　“嗯。”穆安烁随声附和，手上十分不娴熟地拿着棉签帮文诚晨涂药，药涂得四处皆是，不过关系，被涂的人也不知道。
　　“那个……你以后小心点，周照应该不会放过你的，以后也别再多管闲事了，惹祸上身，自找麻烦。”文诚晨说这话时将头扭到穆安烁看不见的地方，整个人十分不自然，他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也怪他多管闲事，才造成现在的局面，语气中不禁含有自嘲之意。
　　穆安烁手上动作未停，什么也没说。文诚晨知道他听进去了，沉默不就是默认吗？他们都是这样的。
　　“涂好了，我走了。”穆安烁把垃圾处理掉后又洗了下手，把药摆在桌上，动作道，“可我看见了。”
　　随后没等文诚晨回答，缓缓离开。
　　文诚晨愣了下，扭头只能看见穆安烁的背影远去，挺立的背好像可以负起所有重物。
　　如果他不是个Omega，就算是个Beta，遇到今天的事，也会有很好的未来的，文诚晨心想，周照不会放过他的。
　　文诚晨不知道穆安烁，知道又如何，一个两家弃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一个月，风平浪静，文诚晨暗示的报复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舒遇教导主任在周开旗仪式上提溜起周照进行公开批评处分，并对校园霸凌一事进行深入调查，情节严重者直送警局。
　　“学生来到校园是来受教育、学知识的，而不是受欺负、遭霸凌！ 一个学校，连学生的生命安全都保障不了，又如何教书育人培养人才栋 梁？！育人先育德，学校里走出去的是学生，不是什么地痞流氓……”

　　“唉！你们听说了吗？”屏雅趴在桌上狡黠地招手，将班上同学的注意吸引过来，与她玩得要好的同学拥捧着她。
　　“怎么呢？”
　　“舒阎罗的事！”
　　舒遇一张国字脸，面上肌肉紧绷，常作严肃模样，眼神也凶，如鹰般锐利，人又当过几年兵，还有人说他杀过人，说什么的都有。
　　“昨晚男寝熄灯后，有人在5楼大喊了一句‘舒阎罗算什么，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然后恰巧舒遇巡查，就在下面，正好听见了，于是快速跑了五层楼，去抓那人；中途还不小心摔了，骨折，进医院了！哈哈哈……”
　　“真的吗？”
　　“要是不信, 就去看他们A 班化学课舒遇来没来呗!”闻言，屏雅撅了撅嘴，不高兴地说。

　　人群中的嘀咕声渐大，说话的人也不管当事人听得到了，聊得越加起劲，甚至，还伸手拍了拍穆安烁的肩膀，起哄道：“穆安烁，你可要小心点了哦！”所有人的注意全集中在穆安烁的身上，各种不明的眼神，穆安烁心中略燥，面上却还是温和地笑着
　　“好的，我会的。”
　　他垂敛着眸，抿着温柔的笑，柔和下来的面庞使人感觉这人很好欺负。而在D班众人眼中, 穆安炼确实是很好欺负的，生于豪门，却与乡野无异。
　　说话的那人见穆安烁如此，心中感觉无趣，扁了扁嘴，不太真诚地祝福：“那祝你好运啰～”
　　聚焦于穆安烁身上的目光散开，话题也随之转移，同学们开始讨论起了月末的考试，班上顿时哀嚎一片。
　　穆安烁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讨论着各种事情，无聊至极。
　　周照自上次被通报批评后安分了不少，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每次撞见周照，都会被他恶狠狠地瞪几眼，令穆安烁讶然的是，文诚晨也跟在周照身后，似乎二人摒弃了前嫌，重归于好，周大少爷又收服了一个小弟，多么可笑啊。

　　正常的月考过后，只三天便出了成绩，张贴在教学楼下的大榜上，很寻常的考试，但却在年级中掀起了波澜。无他，榜上的第一换人了, 在那清一色的前40名A班中蹦出了一个D班成员, 还是在第一的位置，倒叫人觉得新奇。
　　滨山实验学校的班级是按成绩分布的, A班40人全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 B班与C班也只接纳优秀的同学, 而D、 E 、F 班尽多是富家少年小姐, G 、H 二班则是特长生。这后面的五个班管理不是很严，毕竟穆安炼在教室就没见过几回他那要照顾的对象。
　　D班由于出了穆安烁这人夺了第一, 走廊上总会有人在往里瞧，像看猴子一样观察着穆安烁。
　　不过还好，快放假了，这种被观赏的日子也可告一段落。
　　放假该去哪呢？
　　穆安烁手指摩挲着书页，思考着。
　　“叮——”桌肚里的手机振动了, 打断了穆安炼的思考。
　　【祈敬远：放假来祈家一趟，吃个饭。】
　　穆安炼垂着眼睫，掩住了眸中所有情绪。手指敲敲点点，没有犹豫，抬眸，尽是淡然。
　　【fov：好。】
　　回复完, 手机也被扔进桌肚,穆安烁将桌上的书页翻过，续之前的内容看了下去，一副惬然模样。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得飞快，不过眨眼，便到了月末，下课的铃声一响，早已收拾好书包的人便冲了出去，一股子兴奋劲。
　　“那个……穆安烁！”
　　叫住他的人是祈越星，穆安烁抬眸便见祈越星一身的别扭，似是酝酿了许久才开口喊住了他。
　　“嗯？”穆安烁弯了眸，温温然地看着祈越星，等待他接下的话。
　　“我们一起回吧！”祈越吸了口气，似是打气，道。
　　“嗯。”穆安烁笑得温柔，语气却淡淡道，“那走吧。”
　　“哦！好的。”祈越星有些欲言又止。
　　穆安烁瞧出来了，但并不想知道这位小少年未言的话语。
　　一路无言, 车上的祈越星一个劲地在手机上打字, 而旁边的穆安烁闲得无聊，继续看起他之前的书。
　　群聊：疯颠Alpha老大哥们(3)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群主）：求助！弟兄们何在？】
　　【旺碎大爷：已作黄沙飞尽。】
　　【天有不测风云：忘泉水，畜生道，已刁锅。】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呵！】
　　【旺碎大爷：老大息怒！】
　　【天有不测风云：息怒！】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请问我如何与大学霸弟弟交流促进感情？】
　　【旺碎大爷：？大学霸？】
　　【天有不测风云：？弟弟？】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嗨呀~就是咱的年级第一！(荣幸)】
　　【旺碎大爷：咦~弟弟~第一不是沈大大吗？哦，忘了，他被篡位了。】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旺碎大爷 把舌头捋直！我不管，我就是哥哥！看我弟多厉害啊，嘿嘿，敬仰每一个学霸！注：闵择除外！】
　　【天有不测风云：嗯？！老大……您的居心何在？】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呵，要你们何用？】
　　【旺碎大爷：嘻嘻~小的可以给客官暖床~】
　　【天有不测风云：存尸之所。】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呵呵，我谢谢您二位啊！】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退下吧，小的们。】
　　祈越星退出群聊，扣翻手机，一脸沉默，仰头，摊靠在座倚上。
　　余光瞄着穆安烁，心里神气地念叨着，哈哈，我的omega弟弟，好温柔好可爱啊。
　　穆安烁完全没有注意到祈越星的异样，或者说，他一抹余光都未分给祈越星。
　　【fov：在现今条件下，割去腺体的成功率有多少？】
　　【黄承志教授：未有成功案例，不建议你如此做。
　　【黄承志教授：你想到了什么？】
　　【fov：那么完全消除掉信息素呢？】
　　【黄承志教授：实话与你说，曾有过这项研究，只是失败了。】
　　穆安烁看着手机里与黄承志教授的对话，若有所思，而手下的书页内容，标题“论消除信息素的可行性——海蓉、沈巍”

　　祈家总宅。
　　车刚停下，祈越星立刻冲下车打算为穆安烁开车门以示好，但未来得及，便被久候多时的大哥祈敬远叫住，“星星，过来！”
　　闻言，祈越星一愣，他没去看大哥，而是去观察穆安烁的表情。可他看不出来什么，穆安烁的眉眼似是画上去的一般，尽是温然柔和，一派儒雅样。
　　“大哥。”穆安烁似是察觉不到祈敬远的态度般，十分自然地开口问好。
　　祈敬远眉稍皱，嗯了一声便去拉祈越星，侃侃而谈，不曾理合后方的穆安烁, 两人都十分自然, 只除了祈越星在心中忐忑。
　　饭桌上，穆安烁坐在桌边，旁边是硬挨过来的祈越星，小少爷脸上藏不住心思，所有表情都显露在外面，倒是单纯得很。
　　“我西郊那边有套房子，那个……穆安烁，那离你学校也近，挺方便的，要不住那吧。”说话的人是二哥祈瑞，大明星，祈瑞掏出钥匙，隔着桌扔给穆安烁。
　　“这卡给你，生活费什么的都会打进这卡里的。”祈敬远忽然开口。
　　“好的，谢谢大哥二哥。”穆安烁勾唇笑着应道，任人挑不出错。
　　但此时的祈母却看得皱起眉，有些不悦道：“既然如此，你在校时就多照看下星星，他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国内的课可能会不习惯！也别让人欺负了他！他太单纯了，又没点心机，不像……”
　　倏地，祈母闭言，抱着手，不再说什么。
　　祈越星有点心虚，“我不用的，妈！再怎么说也是我照顾……”
　　“说什么呢？你才多大？我们宠大的孩子可不是为了照顾别人的！”祈母打断道，并向穆安烁投以不悦的眼神。
　　“妈妈说的对，星星不必如此！”祈敬远揉了揉祈越星的头，宠溺地道。
　　“小弟怎么这么想呢？”祈瑞一双凤眼微眯，笑着撑起下巴看着祈越星道，眸色中还带有对穆安烁的审视。

　　一顿饭吃下来，桌上只有他们祈家人的谈论声，祈父不在，倒让穆安炼觉得更加轻松。也没别的意思，这一桌上，除了祈越星这个不设防又没啥心眼子的小少爷，哪个人不在在审视警惕他呢？
　　从小到大，穆安烁受到的各种意味的注视打量太多了，他确实心机重，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虽说如此，但三年过去了，再次被别人这么看，难免有些不适应。
　　是的，祈家的人，于穆安烁而言，就是“别人”。
　　“多谢款待，若是无别的事了，那么我先回去了。”
　　穆安烁坐得端正，神色与之前无异。
　　“钟叔，送一下，就西郊那房。”祈瑞朝侯在旁边的中年大叔挥了下手，凤眼微弯，与先前相比，看起来十分愉悦。
　　穆安烁没有拒绝，转身跟着钟叔离开。
　　祈越星有点愣神，反应过来后，起身追上穆安烁，“等等！我们加个微信呗！”
　　小少爷眼睛亮闪闪的，让人不忍拒绝，不过穆安烁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便顺应下来。
　　直至车上，穆安烁盯着那个名为“月亮与星星在祈祷”的微信框刚发来的信息。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你好呀！我是你哥哥祈越星！】
　　【fov:哥哥？】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对啊！（摸头）我们也可以做兄弟的，这是缘分！不可以拆的！就让我做哥哥呗～拜托！】
　　【fov:嗯, 随便。】
　　穆安烁对这些无感，祈越星想，就让他当呗。至于他的目的？一个幼稚单纯的小孩而已。
　　桌前的祈越星盯着手机屏幕, 开心像水一样溢出, 引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
　　“怎么了，星星？这么开心？”二哥祈瑞好奇地问道。
　　“没！二哥别问了！”
　　“行吧。”祈瑞瘪了瘪嘴，故作不满道，“这就不把二哥当亲哥哥呢？”
　　“没有，怎么会呢？”祈越星头也没抬地回答道，还沉浸在自己喜悦中，可随即又想到什么，眸中又呈现出淡淡的哀伤，心中念道，这样你也就有可以保护你的哥哥了。
　　而祈瑞则若有所思，扭头恰巧与祈敬远对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