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自由地吹向》千映扬雪

4、隐忍还是反击

　　天半未凉，空中却聚了黑压压的乌云，雨气渐重。
　　穆安烁慢悠悠地沏了壶热茶, 方才注意到手机上的信息。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安烁弟弟，蓝庆街的夜色酒吧，来不？】
　　【月亮与星星在祈祷：来吧～我介绍我兄弟给你认识！】
　　穆安烁穿着家居服躺靠在沙发上，没有温柔面具的佩戴后，整个人的五官隐隐地变得锋利，眸中盛着漆黑的深潭水。
　　白色药片混着水一起吞下后，穆安烁先是日常地向黄承志教授汇报自己的身体状况。
　　【黄承志教授：新型靶向药正在研制中，年底应该可以进行临床试验，到时需要你过来一趟……现今有空，你也多出去玩玩，保持心情愉悦，多注意身体。】
　　穆安烁敛着眼皮，思索过后，给祈越星发出消息。
　　【fov：来。】

　　夜色酒巴。
　　穆安烁双手插兜，戴着黑色口罩，站在门口，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一股懒散样。按着祈越星给的房间号上了二楼的包厢，推开房门就被彩带喷了满面。
　　各色彩带纷舞，穆安烁闭着眼睛，任彩带拂过脸颊，待结束后才缓缓睁开眼。
　　面前的三个人嘻嘻哈哈打着趣，包厢里什么都没有，只桌上放着一个鼓鼓的书包。
　　祈越星揽过穆安烁的肩膀，指着身后两人向穆安烁介绍道：“这二人是我兄弟，汪岁和余述海！”
　　婴儿肥还未褪去的脸颊，配上那人高马壮的体形，看起来本是很好唬人的，如果没露出憨至极点的笑容，少年开口道：“弟弟好！ 我是汪岁！嘿嘿嘿嘿嘿~”
　　汪岁憨笑着伸手，也想像祈越星一样揽住穆安烁的肩膀，却在中途被余述海一掌打下去, “你矜持些！人家Omega, 你一个臭Aphla别乱碰！”
　　说话的人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转头对着穆安烁温和地笑道：“我是余述海！久仰！”
　　背后的汪岁揉着自己泛红的手背，仗着余述海看不到，冲着他做了个鬼脸，耸了下鼻子，小声嘀咕，“你不也是臭Aphla嘛~”
　　“对啊！汪汪别碰，这可是我弟！”祈越星昂首挺胸，十分傲气地附合着余述海。
　　“你们好，穆安烁。”
　　穆安烁扯下口罩，露出温柔的笑。
　　汪岁猛地吸了口凉气，引得旁边的余述海一脸鄙视，“呵！”
　　“怎么，我这不是为穆大大的美貌所倾倒嘛~还不许我烘托下气氛？哼！”汪岁撞了下余述海的肩道。
　　“嗯，就你这德性……啧~”
　　“……”
　　“OK ！闲话待会再聊,，我们先来谋划下大事。”
　　祈越星一脸神秘，汪岁和余述海也一脸凝重地点头。
　　穆安烁挑眉，心想，中二少年的热血番大计？
　　是的，在穆安烁眼里，这一群少年是有些中二的，自封校霸什么的，死对头，兄弟义气，他们的青春就是这么中二而又热血沸腾，像一首战歌，澎湃的激流勇进，高唱着，这是属于他们的少年时代。
　　穆安烁的眼眸中染上了笑意，看着他们青春的模样，也是一种享受。
　　“嘿嘿，这可是我们称霸一方的重要节点！”祈越星兴冲冲地宣布，小小地跳了下，头顶上的呆毛也随之左右摇摆。
　　“对！有穆大大到来，一定会打得闵择一个措手不及！”汪岁嚷嚷着，余述海脸颊泛红，看来也是很兴奋。
　　“我们与闵择他们约了架，不过别误会，我们是新青年，当然是用属于我们的方式解决问题！”余述海解释道。
　　“所以？”穆安烁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脸颊，适时露出疑惑。
　　“看！”祈越星拿起桌上的书包，拉开露出里面的书籍，把它们拿出来甩在桌上。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金考卷……
　　还真是属于新青年的新型约架方式，也难怪要叫上他。
　　“穆大大，是时候该展现你真正的实力了！”旺岁举起胳膊做出打气的动作，一脸凝重。
　　“弟弟，哥哥以后能不能在校园里抬再次起头走路，看你了！”祈越星揽上穆安烁的肩膀，偏头与穆安烁对视，一脸真挚。
　　“如果他会同意，帮你们也行。”穆安烁将肩膀上的手抚下去。
　　“那就说定了哈！”
　　看着这群少年手舞足蹈的样子，穆安烁不禁扶额，嘴角噙着笑，这群家伙，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啊？闵择他们又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同意你们这么明显的……这不是打游戏开外挂吗？
　　闵择他们果然没有同意，只是不知道后面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局面的。
　　“啊啊啊……闵择你这个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你！”祈越星撸起不存在的袖子，用力将闵择的脸捏变形，旁边的汪岁满头大汗，不知所措，想拉不敢拉，热锅上的蚂蚁都没他这么急，也没人告诉他祈越星喝个鸡尾酒还会醉！？这也……太逆天了吧！而且，祈越星的信息素可是红酒唉！那他易感期……会不会发酒疯啊？汪岁不敢想了。
　　而余述海握着笔，正奋笔疾书，见此一愣，但看闵择没什么大反应，也就不管了，毕竟他此时最重要的完成卷子，赢下此局，他可是全村的希望啊！人生苦短，荣幸时刻至少，这难道就是他要走上人生巅峰的起点吗？！
　　穆安烁看着面前三位不靠谱的人，心中也无多大惊讶，收尾方式不同，但也差不多。
　　不过，穆安烁倒了一杯鸡尾酒，一口饮尽，而后无语地看向祈越星，却与闵择对上眼，闵择眼眸深暗，像一口深井，不见底的黑爬满井壁，穆安烁向闵择展开笑，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
　　他们没有注视多久，闵择的脸就被满身怒气的祈越星扳扯过去。
　　闵择一脸无奈地承受着祈越星不足轻重的捏扯，也不生气，看着面前人这一张嘴喋喋不休，真想堵上。

　　“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闵择带来的一个人看穆安烁独自喝着酒，旁的人也没与穆安烁说过话，便意味不明地开口，拿起刚开的酒瓶倒了一杯，正要递过去，却演技拙劣般地“不小心”没拿稳，酒水倒在穆安烁的白衬衫上，杂乱不堪。
　　穆安烁眼神一闪，嘴角的笑仍旧温柔，却看得人一冷。
　　未待穆安烁说话，汪岁拍桌而起，叱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啊！？”
　　“没有……”
　　“没有什么？！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们还没眼瞎看不见了，欺负我老大的弟弟，就是欺负我弟弟！想打架是吗？谁怕谁啊？！”汪岁怒目圆睁，看得那人一滞。
　　而穆安烁却在想，嗯，我就说汪岁这模样很好唬人的。
　　在这一局面下，那人却去偷瞄祈越星，一时现场的有些人眼神有些变化，谁也拿不准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看哪里呢？”余述海这时也停下了笔，严肃地看着那人。
　　“啊！穆安烁，谁欺负你了？”祈越星的脑袋还有些糊涂，还没有搞清现场的状况，他就一个不注意，穆安烁的衣上怎么就沾上了酒渍。
　　穆安烁没有回答，而是喊来服务员给祈越星弄了杯醒酒汤，“现场不清醒的人真有些多了。”
　　这人不就是觉得他两边不受待见，所以想出个头，投名状，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找茬。
　　包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人，等待说法。
　　“我……对不起！”那人鞠躬，脸羞红。
　　汪岁还想说话，却被穆安烁打断，“我接受了，没事。”

　　事情在此时已告一段落了，那人被赶了出去，剩下的人嘻嘻哈哈地打着笑。但气氛早就不可能恢复先前，汪岁一脸警惕地盯着闵择带来的其他人。
　　“我赢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一头卷毛的男生单手撑起，坐到沙发上，将自己的试卷展开。
　　从始至终，男生都没停下笔，于他而言，不过一场闹剧而已，他们会解决的，不重要。
　　“庄宋！你丫的！”
　　“是你们自己不集中注意力，怪谁？”庄宋耸了耸了肩，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棒棒糖。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啊？”汪岁一脸悲愤地质问，余述海拍了拍汪岁的肩膀，静静地看着庄宋，忽然笑道：“乱七八糟的人，带来干什么？”
　　庄宋满脸不在乎，摆摆手，他们带来的人全都自觉地散去了，包厢里就只剩他们六人。
　　“行了，你就说你们是不是输了。”
　　庄宋揉揉手腕，踢了踢闵择的小腿，“喂，身为你多年唯一的一个好友，为你赢下了这场，你就没个表示？”
　　“恭喜。”
　　“啧……我真蠢。”
　　“嗯。”
　　庄宋看闵择就感觉在看他家大爷，一股气。

　　包厢里面又是一片热闹，汪岁和庄宋吵了起来，小学鸡斗架，只有汪岁一个人在认真地吵，而庄宋则是敷衍地选择性吵。
　　穆安烁退出了包厢，去清理衣上的酒渍。
　　冰凉的水拍打在面庞，让穆安烁更加地清醒。
　　他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分化后的面部曲线，由锋利变得柔和，虚伪，就像他这人一样。
　　酒渍洗不去了，成了污点，那就不要了。人与物，不都是这样的吗？
　　镜子里的人，眸是黑漆漆的，光线透不过屏障，进不了那人的眼。
　　出来也不能保持住心情的愉悦，那他到底在寻找些什么呢？问题的答案在哪，可他还不知道他应该要问什么问题？
　　入口处传来一阵争吵，穆安烁拧眉，正想离开，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别给脸不要脸，要知道，如果我想，你们一家都活不下去。”
　　欠揍的声音传入耳中，穆安烁脚步一顿，隐在墙后静静地倾听。
　　与周照对话的是个女生，听了个大概后，那女生是因为家里人的病情，所以才来求周照的。
　　“想要钱？这不是很简单吗，按我说的做，你奶奶，你弟弟，都能活下来！”
　　“不……这是不对的……”
　　“那又如何？你已经知道详情了，他们会放过你吗？会放过你家人吗？想清楚吧！”
　　周照轻蔑地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女人，欣赏着她的丑态。
　　文思意双手颤抖着，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奶奶现在还在病床上，为了钱，她踏入了贼窝，出卖了自己，现今还要……
　　“你好像想吧！想好就过来。”周照压根就不怕这女人逃跑，她一个omega，已经被完全标记了，还能跑到哪？更何况……
　　思及此，周照嗤笑。
　　文思意双目空洞，呆呆地，前方的路是漆黑的，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个世界的色彩是黑白的……
　　一双鞋很突兀地闯入她的视线，抬头看去，面前的少年和她弟弟一样大，眼神冷淡中带有疑惑。
　　“为什么不反击？”
　　少年似乎很懵懂，天真地问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文思意想笑着回答少年，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天真，不是所有的反击都能成功的，现实是很残酷的……可她笑不出来，所以最后呈现的笑是那么地诡异。
　　“他也总是被欺负，因为不反抗，所以施虐者更加猖狂，这样隐忍真的有意义吗？”
　　穆安烁眼神深邃，看得文思意浑身一冷，面前的少年好像并不是她想像的单纯。
　　“什……什么？”文思意哆哆嗦嗦开口，不明白少年的意思。
　　“文诚晨，你不知道你弟弟在校怎么样吗？”少年的话如同魔鬼低语，击溃了文思意的最后一道防线。
　　文思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包厢的。
　　浑浑噩噩的她，好像把生活搞得一团糟，她的，文诚晨的，都是一团糟。
　　如果一昧的软弱只能一步步摧毁她和她的家人，那还有什么必要呢？
　　她已经被毁了，难道还要把自己的弟弟也毁了吗？
　　“思意来了啊，这是想通了吗？”肥耳的大老板坐在软沙发上一脸油腻地笑着，似是满意她的识相。
　　周照坐在另一旁，嘲笑着她先前的不自量力。
　　是啊，都到这一步了，谁又能逃脱掉了？
　　“竟然如此，那便先试药吧！”
　　桌上一包白粉，白得刺眼，文思意盯着它，倏地笑了。就是这东西，害了她，现在还想害更多人。
　　肥耳老板的声音游荡在耳边，文思意紧紧地闭上了眼，在旁人看来好像是她正在下定决心，实际上也是，她回想起与少年的对话，很可耻，她心动了，她想一试。
　　“可我又能怎么样？我又能怎办？我奶奶在他们手里，我弟弟还没成年，我又是这种地步，那是周家啊！我能怎样？我又能怎样？你告诉我啊！”文思意近乎巅狂地朝着面前的少年嘶吼着，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可说完，她后悔了，她怎么这么蠢，就指望这个半大的少年呢？
　　“那若是周家倒了呢？”
　　文思意猛地抬头，对上少年深晦的眼眸，心悸一般……
　　“可，若是失败了呢？”
　　“不试试又怎知，难道就什么都不做，认命吗？”少年说到‘认命’二字时，眼神有了波澜，他在嘲弄。
　　不……不！我不想，一点也不想认命！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认命？凭什么？！
　　文思意猛地睁眼，看着桌上的白粉，缓缓笑着开口：“你们能确保我奶奶的病能被治好吗？”
　　“当然，我们可是有钱的，别废话了！”肥耳老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随口应到。
　　包厢内有不少人，都在看戏，蛇鼠一窝。
　　有知情的人，怜悯地看着女孩，她还不知道吧，她奶奶早死了。
　　“骗人。”文思意轻喃，死了的人，钱又怎能救回呢？“对不起了。”
　　没人听清文思意的话，也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个单薄的少女突地迸发出强大的力量，握住了桌上的酒瓶，朝离得最近的肥耳老板抡去。
　　少女发了疯似的，一向懦弱的人，在此刻却勇气上身，鬼附了体般，不再低头，不再任人宰割、敲碎她的骨头。
　　最快反应过来的周照一惊，释放出信息素压制女孩。
　　认命吗？文思意被信息素压得腿软，眼眶通红，潮红袭上身，她痛恨这种感觉，痛恨自己是个omega，这时候无能为力。
　　好痛苦啊，认命？怎么可能？！既然它阻碍了我，那就……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文思意割坏了腺坏，同时将碎瓶片插入周照的胸膛。
　　她痴痴地笑着，看着满地的鲜血，无比畅快，即使被后面反应过来的众人蜂拥而上，打倒在地，她也是笑着的，在意识溃散的最后一刻，她好像听到了警笛声，悠远地传来。
　　那句对不起是对她弟弟说的，也是对那个少年，她变卦了，因为在走进包厢前一刻，她收到了一条信息，她奶奶死了。
　　在那一刻，她好像重新找回勇气，懦弱就此消散，她也是个勇敢的人。
　　谢谢了，她还没来得及问少年的名字了！不过没关系的吧，还有弟弟了。
　　文诚晨，是我拉你进的深渊，我走了，你也走吧！

　　文思意死了，穆安烁有些震惊，她杀了一个肥耳老板，重伤了周照，更是割去了自己的腺体。这与说好的不同，不过穆安烁也早报了警，因为他并不相信那群人会让这个女孩活着出来，就如周照所说，怎么会放过呢？
　　警察包围了酒巴，包厢里的人都被抓捕拘留，后续如何，穆安烁想，管他如何，自己是不会放过周家的，周家，一定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这些天，穆安烁在暗中调查，即使是远离了这儿三年，他也依旧是有自己的人的。毕竟，曾经他可是炙手可热的穆氏继承人啊。
　　思及此，穆安烁自嘲一笑，正欲抬脚离去，与警察接头，便听清脆一声，“穆，安，烁。”
　　转头只见少年笑得儒雅，黑框眼镜衬得一卷书生意气，眉眼笑得狡黠，一字一顿地喊出他名字。
　　“你好呀~初次见面，我是沈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