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自由地吹向》千映扬雪

2、鱼目与珍珠

　　静寂的春天里还没褪却完冬日残留冷意，穆安烁穿着白衬衫，下摆扎进黑色牛仔裤里，他的东西没多少，只有几件旧衣服，还是实验所的人给他买的。
　　他什么也没带，正如来时一般，什么也没有，没有东西是属于他的。
　　略微长的发丝随风起荡，该剪了，穆安烁垂下眼想着, 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那几个熟悉得陌生的头像，穆安烁顿了顿,终还是滑开了。
　　没什么好看的了，时间也不早了，穆安烁的手指无意思地磨蹭着，似在思量, 也似迷茫，最终还是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每一步都稳，每一步都在远离“白墙”，每一步都在向前走……
　　空气中似有细微的破碎声，可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白墙”实验所位落山顶，山脚便是城区，错落的建筑四起，喧嚣声困游城市。
　　穆安烁独自从山顶走进城市的边缘，漫长的山路平复了他的焦虑，他只想安静地……独自一个人……走走，所以他拒绝了实验所的人的陪送，也不想麻烦任何人，更不想成为一个麻烦。他需要思考。
　　从山顶到山下只有一条路，也没多少人会过来，寂静得只有自然界的各类纷吵，铺着零碎落叶的白色水泥路上，穆安烁踩着风，徐步前进。

　　穆安烁走了很久，他的速度太慢了，仿佛新生儿在学走路，从太阳初升到日暮降临，他走完全程。
　　城市的郊边小镇在夜晚也是热闹非凡，一个路□□错处，旁边商铺的灯橘黄地亮着，白炽路灯的光芒稍比月光浑浊。
　　“喂！你是叫穆安烁的吗？”
　　街边停留的出租车司机叫唤道，不耐烦的态度就如头顶稀疏的毛发般一眼看透。
　　“嗯，我是穆安烁，请问有什么事？”穆安烁似没注意到中年大叔的态度，在最初的停顿后露出温柔的笑，答道。
　　灯光还是月光，可映入了穆安烁的眼眸，透彻的光如同清澈的碧水，干干净净。
　　司机的烦燥在这一望眼间平复了，语气稍缓和地说：“我是来接你去学校的，我都等了一个小时了，你怎么这么慢啊？ ”司机还是忍不住吐槽道，“要不是结的费用高，我再三确认了就是这条路，还以为你们耍我了！”
　　“十分抱歉，我……不知道会有人来接我，对不起，给您带来了烦扰。”
　　穆安烁敛了眸，十分歉意地说道，他什么也没问，额头上冒着一层薄薄的汗，旧手机接收到了这三年来的第一条消息，他的大哥，名义上的亲哥，在询问他为什么让人等，并告诫他不要总是给人添麻烦。
　　司机见此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了，还顺便抽了几张纸给穆安烁。
　　“嗨~没事，耍我也没关系，钱给够了就行！我今天这一笔，够我好几天了！”
　　“谢谢。”
　　“小事，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一个人下来啊？都没个人送送，这么远，这么长的路……”
　　司机想到了要他来接人的雇主，声线很冷，言语间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很不在意，猜测少年是个不受宠的omega,随即道，“虽然上面很少有人会经过，但一个人要是遇到了危险也没人救啊！不过这只一条路，而且上面听说是个很有名的实验所，普通人也进不去，就这分叉口都设个路障。”
　　“不过你们也真的是, 都不通个气的!这万一要是出了问题，可要怎么办啊？再怎么……”
　　司机愤愤地说道, 对他们的这行为十分恼火,。
　　“不是，是我拒绝了他人的相送，想一个人走走，我也不知道还会有人在下面等我，不然…十分抱歉了。”不然什么？穆安烁也不知道，如果知道这事，他会拒绝吗？应该不会吧……可过去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这样啊……”司机讪笑道，声音微顿，随后从那方的镜子中瞥了瞥穆安烁的神情,见人没什么反应,仿佛得到应允般，放宽心地谈论起来,“不过我看你这十分累的样子,应该走了很久吧！何必呢？这么长的路，多累啊！”
　　“嗯。”
　　穆安烁只手撑着下颚，望着窗外的瞳孔中映着各类店铺的灯光，无神般地…失了焦距。
　　累吗？还好吧，已经很轻松了，太轻松了……轻松得，感觉，都无趣极了。穆安烁眼底微暗。
　　司机似有说不完的话，喋喋不休地，没完没了，但穆安烁好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的世界里一片寂静，寂静的好像没有人活着……
　　穆安烁今天走了好久的路，一个人，从太阳初升到日暮降临，好像他那十四年的人生，也是一个人，从虚假的人声鼎沸到真实的无人问津，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好像只能一个人，就像书中所写的那样，他一个人躲藏在白墙里，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仿佛白墙就是他的壳，就像乌龟藏在壳里，终日不出，日子久了，他成了真正的缩头乌龟。

　　滨山实验学校。
　　“到了！小同学醒醒啦！”
　　“嗯……”
　　穆安烁睁着惺忪的眼，“谢谢叔叔。”
　　夜已经黑了，穆安烁敲响了门卫室的门，说明了情况后，就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下等待班主任的到来。
　　穆安烁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十分乖巧懂事，高二（D）班的班主任江平到来的时候看见这个孩子就不住的想到，同时又想起今天早上那人的话和态度，他对穆家和祁家的略有耳闻，看着眼前的小孩，有点瘦，面色苍白，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穆安烁，对吧！”江平露出和蔼的笑容道，“我已经听你的家人说过了，以后你就是我们高二（D）班的学生了，住校，宿舍已经安排好了，还有这是你的饭卡、饮水卡，你的家长已经交好了钱，放心吧……不过明天要记得去领校服，就在我们学校的小商店旁边，如果找不到的话，就找班里的同学，请他们帮个忙。”
　　江平喋喋不休地说着学校的规矩，领着穆安烁来到了教室，给他指了指桌位，“你的课本已经放在桌子里了，好好学习，我们学校下下月有一次大型的考试，到时候学校会根据那场考试对班级有一点的小调整，你好好发挥，没准可以升到A班去……”
　　“好了，我也说了这么多了，剩下的看你自己了，你的路还有很长，不要被现在的困难打倒，希望一直都在前方，向前走，你会有走到的那天……”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穆安烁有一点儿的走神，反应过来后勾唇笑道，弯成月牙似的眼睛里尽是温柔的亮光，让人觉得面前这个omega少年很有生机。
　　江平觉得自己想多了，omega显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忧郁，他以为遭受过这些事情的omega会有一点儿的心理问题，没想到穆安烁却很阳光，不过也好。
　　“嗯，先进去吧。”江平转身推开门走进教室，没有注意到转身那一瞬间穆安烁的眸光微沉。
　　“大家先抬一下头，刚刚开学不久，我知道你们也没什么心思学习，但也要打起精神，你们现在高二了，马上就要高三了，离高考只有俩年了，再混下去就来不及了，同学们！”
　　底下的人大多都低着头，只有少数人抬个头，瞄一眼，也有大大咧咧的与江平对视的，还有一些是在做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听进去的……
　　“这是刚来的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底下响起稀拉不齐的掌声，大大小小的眼睛望向穆安烁，很熟悉的注视，有好奇的，也有讥笑的……
　　那些讥笑的人，无非就是那些不重要的人，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里面倒是有几个熟人啊……
　　“大家好，”穆安烁温温柔柔地笑着，很公式化，但是没有人能看出来。
　　“我是穆安烁，omega，你们当中有些人听说过我。”所以你们知道我的，就别以为我沦落至此就是好欺负的，就算我分化成了omega,我也仍然是那个穆安烁。
　　“有的没有，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今天你们就会较为充分的认识到我了。”我无所谓你们说什么，我一直都只是我自己，有什么就说什么，我无所谓。
　　“日后的时间还有很长，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相处。”如果你们没有把握弄死我，那么就安分点，别来惹我，不然……祝你们好运。
　　“谢谢大家的倾听。”很感谢你们的配合。
　　滨山实验学校是一所私立高中，学费贵，富少年小姐什么的不少，当年那场宴会上的事闹得大，就这D班认识穆安烁的人也不少，更何况穆氏还大肆宣传过他这“天才儿童”。
　　穆安烁鞠了鞠躬，白炽灯光打在他的头顶，柔软的发丝散落在额头，少年的眸光遇亮更加闪烁，仿佛坠着无数星光，于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忽略了星光周围的黑暗。

　　第二天早自习下课，教室里还有十来个人，他们自己带了早餐，所以就没去，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团聊着八卦。
　　“呵，穆安烁？”周照听见了几个女生在谈论穆安烁，随即轻蔑一瞥，出声道，“你们可别被他现在的模样给迷惑了，这人度量可小了，不然也不会辍学三年！现在复学 ，也不知道还跟不跟得上~”
　　“？嗯？你认识他！”
　　“那当然了，我周家好歹也是能在上流圈子排的上名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周照得意洋洋道，“穆家，就那个新和集团你们知不知道？”
　　“这怎么会不知道，人家太子爷祁越星就在咱班，祁穆两家的太子就在咱班，真真是……”
　　“呵，要是把祁越星比作珍珠，那穆安烁就是鱼目！”周照背靠着后面的桌子，一副大爷范，还略留白引人遐想。
　　“怎么说？”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屏雅满脸求知欲，急忙追问道。
　　“字面意思啊，在祁越星没回来前，穆家的继承人一直都是穆安烁，不过假的就是假的，估计穆安烁也没想到，他的亲父亲母是祁家掌权人，现在可能悔恨当初吧！”
　　周照大笑出声，“那时候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辍了学，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之后就是那场认亲宴，祁越星回来了，穆安烁就不知道去哪里了，穆家说他分化成了omega，还得了病，去休养了，我看他要是有病也是被气出病的吧！估计是接受不了自己分化成了omega吧……”
　　“什么？！omega怎么了，瞧不起谁啊？！”屏雅闻言愤然道，她也是个omega。
　　“穆家可不会接受一个omega掌权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干了些事，被发现了，就成了这样了呗！不过谁又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呀，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不过我可是听说过，祁越星在回穆家前，可是受了伤的……”
　　“不会吧，该不会是穆安烁吧，他看起来不像……”
　　“啧——这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屏雅插言道。
　　“谁知道呢？要知道没分化前，他可高高在上了，都不屑于与我们这等人交流的！”周照想起从前宴会上，那人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夸赞他，而像自己这样的人，全部都活在那人的阴影下。
　　看吧，现在站在高处的人是我，而不是穆安烁！周照听着其他人对穆安烁的各种谈论，心中愉快地想，时不时还会诋毁两句。
　　而转角处，穆安烁淡淡地靠在墙上，太阳的光线映射在他的侧脸上，发丝散着些许晕光，教室里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入他的耳中。
　　唔，原来都是这么想我的啊……还以为不会有什么呢……
　　穆安烁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似是不以为意。他本来是上来拿饭卡的，不过现在，算了吧，就不打扰他们了，免得废了他们的兴致。
　　穆安烁不打算再继续听墙角，轻轻地缓了脚步离开了。
　　嗯~既然选择了污蔑，那就要承受代价，祸从口出，希望你不要犯太多的错事，不然，当真相揭开序幕……
　　不过，穆安烁并不打算去搞周照，再说吧，毕竟我又不是坏人，他也不是什么恶人，打击报复那种事，我可做不来！所以就给个机会吧，还望珍惜……

　　后面的一天中，穆安烁都能感受到来自班上同学的各类眼光和打量。
　　而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却毫无感觉，对上他们不加掩饰的目光，穆安烁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一个教室里，只有一个空位，那人还没有来，迟到了，不过也正常，毕竟那人是祁越星嘛~家里的小少爷，校里的小霸王，圈里的顶级Alpha，人人艳羡不已的……小说男主角。
　　穆安烁掩眸，他并不了解祁越星，甚至一面都没有见过。从开学到现在，他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同桌，连个人影都没有出现。
　　对于这样的人，无论什么身份，穆安烁以往都是不在意的，他可没兴趣，也不喜欢去故意凑近，现在也一样，尽管这人是男主角，如今穆安烁对于这人只有好奇，所谓男主角，又是需要什么天赋才识可与之匹配呢？
　　就在穆安烁思考的那一时间，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响，教室的门被打开，白皙的脸蛋泛着红，额头上微湿的碎发沾在皮肤上。
　　来人的正是祈越星, Alpha像是走秀般, 每步都好像准备许久，他身上散着天然的自信和优越感, 这让他更加耀眼，班上的不 omega都红了脸。底下小小的一阵喧嚣, 都像在给从门前走进的Alpha捧场。
　　微亮的眼睛如同白色珍珠的色泽，好亮啊，又如同晨草的露珠含了光，阳光四溢，扑面而来的是青春的气息，他的身上有着满满的少年感。
　　“不好意思啊——打扰了各位，都别看我了~现在是下课时间吧？！”祈越星撩了撩头发，眼笑眉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祈越星，新来的转学生，请多指教！”

　　“哐——”
　　“啊啊啊——”
　　每一次进篮都好像一个跳跃的节点，原本还在缓升的音乐，在下一个音符下突升，掀起了场边人群的阵阵欢呼高潮，像是煮沸的高压锅在鸣叫，抑不住的喝彩声一阵又一阵。
　　这节是体育课，穆安烁趁自由活动时间去拿了校服，之后便坐在操场前的一个舞台上看他们打球, 他们班与C 班对上了, 很正常的故事情节吧，两个主角之间总会有些摩擦，这算“不打不相识”吗？
　　穆安烁托着下巴，透过人群的空隙捕捉住场上身为主角的那两人的身影。
　　D 班的祈越星, C 班的闵择, 两个Alpha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 死对头变爱人, 势均力敌的家族背景……
　　穆安烁看不懂篮球，但他看得见祈越星那闪闪发光的模样，或许，他俩还真是有着云泥之别，鱼目与珍珠啊~穆安烁垂敛着眼，似风轻笑。
　　祈越星被宠得很好，太好了，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涉世未深的小孩，眼瞳尽是童真，少年意气风发，志高心勇，所有光都聚在一身……祈越星这辈子趟过最深的水大概就是因为闵择吧！
　　人群又爆发了欢呼声，穆安烁已不再看了，比分如何关他什么事啊！
　　快下课了吧，穆安烁在心里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集合地，转身的那一刹，余光中，不经意捕捉到了一道身影。
　　绿叶成荫，树茂遮阳，少年屈腿捧书席草而坐，切成片点的光影打在他白皙的脸庞上，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眼镜，衬出书生气，倒是成了风景。
　　穆安烁略微朝那人过了一眼，抬脚离去，他的身后是鼎沸的各种呐喊助威声，嘈杂，扰乱……
　　树下的少年似有察觉，抬眸，若有所思。
　　附近同班的同学朝树底的少年大喊，“沈成然——集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