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腥风两百年之烽火神州》人生处处有青山

2、第 2 章

　　毁掉两代王朝的父女

　　引爆司马炎身前埋下的这颗炸弹的人是贾充的女儿贾南风。说到魏晋两朝的兴衰，这对父女俩绝对是绕不过去的人物。
　　贾充，字公闾，今山西襄汾人，曹魏豫州刺史贾逵之子。贾充尚未成年，贾逵就病死了，贾充幼年即承袭了父亲的爵位，说是曹魏把他养大也不过分。长大后，曹魏又把他拔擢入朝为官。任尚书郎，典定法律条令，后兼度支考课。再迁任黄门侍郎、汲郡典农中郎将。
　　后来参大将军（司马师）军事。这个时候，魏皇室日渐式微，司马家已经掌握了朝廷大权。贾充于正元二年（252年）随司马师前往乐嘉城讨伐毌丘俭和文钦发动的叛乱。司马师病势严重，返回许昌，留贾充督诸军。战后司马师即因病逝世，司马昭在傅嘏的安排下回洛阳接掌权力，贾充留在许昌监诸军事，增邑三百五十户。这个时期，贾充也完成了魏臣到司马家心腹的身份转换。
　　司马昭接替司马师掌权后，任命贾充为大将军司马，后转任右长史。当时司马昭新掌朝政，担心终于曹魏的方镇大员人心不服，就派贾充却试探诸葛诞。贾充对诸葛诞说：“洛阳的志士贤达，都希望皇帝禅位于晋公，您怎么看这个事？”诸葛诞听后，厉声斥骂贾充说：“你不是贾逵的儿子!你家世代受魏室的大恩，怎么可以辜负朝廷，要将曹魏的江山给了别人？这话我根本听不下去。如果洛阳的皇帝有难，我一定会拼死一搏!”贾充沉默不语，回去后对司马昭说：“诸葛诞在扬州，素有威名，能让部下的人追随他拼死效力，看他现在的情形，等羽翼丰满一定会造反。早点征讨他是好事，晚了必有大祸。”司马昭于是下令任命诸葛诞为司空，招他回朝，以夺去他的兵权。诸葛诞被逼起兵反叛，贾充为司马昭献上深沟高垒唯恐寿春的计策，帮助司马昭平定了诸葛诞。战事结束后，司马昭先行返回洛阳，留下贾充处理善后事宜。后来，司马昭论功行赏，晋封贾充为宜阳乡侯，贾充用魏室忠臣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顶子。
　　随后，贾充又转任中护军。甘露五年（公元260年），魏帝蓸髦忿恨司马昭独专把持朝政、欺凌皇室，就集合了宫里的一些卫兵和仆役讨伐司马昭。贾充带领兵士数千人在南阙阻拦蓸髦。蓸髦是魏室的第四位皇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知道这句成语的，大概和知道司马昭之心的人一样多。而说这句话的，就是蓸髦。大多数人对他的了解，可能就限于他被人用长矛当街刺死，却鲜有人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这位少年皇帝的生前身后事。
　　曹髦，本系魏文帝曹丕之孙，东海王曹霖之子。曹丕虽然有九个儿子，却总共只有三个亲孙子；在曹芳被司马师废黜后还活着的，就只剩曹霖的两个儿子曹启和曹髦了。因此，正元元年（公元254年）十月，十四岁的曹髦作为和皇室血缘最近的宗室成员，被迎入洛阳，登基为帝。
　　尽管《三国志》中，曹髦的本纪内容很多，但是内容除了按惯例记叙当年发生的大事和重要的诏书以外，基本上就是曹髦和大臣们讨论儒家经典的内容。作为一位执政六年的皇帝，生平几乎无事可陈，实在是一件很令人奇怪的事。按古代的惯例，天子十五岁就应该亲政；但是直到曹髦死，他都没有过亲政的机会，当时秉政的是比司马懿、司马师能力更差，但是更为阴险狠毒的司马昭。
　　司马昭平定了诸葛诞起兵之后，开始加快了篡位的步伐。他给自己加上了大都督、相国、晋公、九锡等一系列篡权夺位的标配头衔。同时，各地接连不断地“祥瑞”也仿佛预示着，改朝换代就在不远的将来：
　　甘露元年（256年）二月，青龙出现于轵县井中；五月，青龙出现于元城县界井中；
　　甘露二年（257年）二月，青龙出现于温县（司马氏老家）井中；
　　甘露三年（258年），青龙频繁出现于顿丘、冠军、阳夏县界井中；五月，诏令为司马昭加九锡，司马昭辞谢不受；
　　甘露四年（259年）正月，两条黄龙出现于宁陵县界井中；
　　甘露五年（260年）正月，日食；四月，司马昭接受了九锡。
　　在那个没有摄影技术、只靠嘴巴和文字传递信息的年代，这样的所谓“吉兆”到底预示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对此，曹髦也心知肚明。当黄龙出现时，他并没有接受百官有关“祥瑞”的朝贺，而是冷冷地批复道：“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甚至还专门写了一首潜龙诗对这些“祥瑞”进行讽刺：
　　伤哉龙受困，不能逞深渊。上不飞天汉，下不在乾田。
　　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如然。
　　蓸髦不愧是曹操的子孙。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或是坐而待毙，或是放手一搏。司马家高平陵之变后，朝野上下都是他们的人，忠于曹魏的已经被清洗一空。蓸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要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坐实司马家篡位弑君的事实，来求得死后无愧于曹氏列祖列宗。相比历代那些亡国后忍辱偷生的皇室子孙比如赵宋的宋徽宗、宋钦宗之流，蓸髦之死堪称壮烈。
　　曹髦带着数百随从（可能大部分都是宦官）冲出宫城，直逼司马昭府。半路上，遇到带兵巡视的司马昭幼弟司马伷，司马伷想要阻拦，曹髦大吼一声：“我乃大魏天子，谁敢阻拦！”吓得司马伷扔掉武器直接逃回去见司马昭了。就这样，曹髦几乎没有任何阻拦的走到了宫门口。
　　由于事出突然，司马昭府上乱作一团，谁也没想到曹髦这么有种，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就在此时，贾充带兵赶来，想要阻击曹髦。面对黑压压的禁军，曹髦只用了两个字就让他们集体放下了武器：“放仗（放下武器）！”
　　曹髦亲自用剑拼杀，称有敢动者灭族，众人感到和皇帝打仗非同小可，都准备逃跑。跟随贾充的太子舍人成济问贾充说：“此事该怎么办？”贾充回答说：“司马公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还用问吗？”成济闻言胆壮，提着长矛迎着曹髦走了过去，一下就将曹髦刺了个对穿，这位二十岁的年轻皇帝当即倒在血泊之中。当日，洛阳天降暴雨。
　　曹髦死后不久，司马昭的叔父、八十岁的太傅司马孚赶来，冒着大雨伏尸痛哭：“陛下之崩，是臣之罪啊！”已经被司马氏几乎收服的群臣也罕见地集体爆发，要求司马昭必须惩治元凶。而最后的处理结果，只是白手套成济被夷灭三族而已；唆使成济的贾充什么处罚都没有，甚至还和后来的晋武帝结了亲家。
　　曹髦之死，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皇帝在任上于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杀害。同样的事情，曹魏代汉时候不敢做的，司马家做了；相比于司马家，曹家的江山还是人家自己打下来的。当年，董卓擅权，天下大乱。曹操“奉天子以讨不臣”，起兵靖难，最后，削平战祸，统一北方。所以，曹操才有胆气说“设使天下无孤，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这个也是实情。即便如此，曹操一日为汉臣，终身为汉臣，“如天命在孤，孤为周文王”，终其一生，没有敢越雷池半步。他也杀汉献帝支持的要图谋他的大臣，甚至杀皇子、杀皇后，但对汉献帝，他都不敢像梁冀杀汉质帝那样背后下毒，更不要说公然弑君。
　　这一事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让司马氏的政权从建立之初就有一份与生俱来的不义之感，也让魏晋之交的政治空气变得更加恐怖。贾充因此名标青史，他也知道自己的作为，临终病重时害怕死后会得坏的谥号，侄子贾模则说：“是非功过自有评论，无法掩饰的”。
　　王夫之后来评价贾充：“充知吴之必亡，而欲留之以为己功，其蓄不轨之志已久，特畏难而未敢发耳。乃平吴之谋始于羊祜，祜卒，举杜预以终其事，充既弗能先焉，承其后以分功而不足以逞，惟阻其行以俟武帝之没，己秉国权，而后曰吴今日乃可图矣，则诸将之功皆归于己，而己为操、懿也无难。”“晋感充之弑君以戴己，而不早为之防，求其免于乱也难矣。所幸充死七年而武帝始崩，贾谧庸才，且非血胤，不足以为司马昭耳。不然，高贵乡公之刃，岂有惮而不施之司马氏乎？女子犹足以亡晋，充而在，当何如也？”
　　正如王夫之所言，贾充灭魏以后没有灭晋，不是他忠于晋朝，只是命短，现在大任落到了他的女儿贾南风的头上。
　　公元290年（永熙元年），司马炎驾崩，司马衷继位为帝，贾南风被封为皇后。贾后在早年被废的危机之中，受到皇后杨芷的多次劝诫，却不知杨芷曾尽力营救她，反倒以为是她向司马炎中伤她，因而对杨芷极为怨恨。惠帝继位后贾后都不对杨芷尊敬礼待，反而更进一步打算参与政事，却被身为外戚的太傅杨骏阻挠。贾南风又派李肇联络汝南王司马亮和楚王司马玮，要求他们领兵讨伐杨骏，司马玮入朝后，孟观、李肇等又指使司马衷下诏，诬告杨骏谋反，贾南风后又因杨芷曾在布帛中写“救太傅者有赏”而称太后一同谋反，矫诏废皇太后杨氏为庶人，徙于自己亦曾被囚禁之金墉城，并杀了此前灭杨家满门而特别饶恕的和太后一起生活的太后的母亲，第二年杨太后也被活活饿死。
　　贾南风为人凶暴，朝野都怕他。武帝司马炎在世的时候，她尚不敢肆无忌惮。武帝死后，晋惠帝即位，她做了皇后，就开始彻底放飞了自己。贾南风则与族兄贾模、从舅郭彰、妹妹贾午之子贾谧、司马玮和司马繇一同干预国事。此时，因贾南风愈来愈暴戾，司马繇打算废掉她，但因司马亮指控司马繇意图专擅朝政而将他免官，并将他流放到带方郡，危机才得以解决。后贾南风又看准了司马玮和司马亮不和，要司马衷罢免二人。加之当年卫瓘曾劝阻武帝立司马衷为太子，贾充知道后告诉贾南风：卫瓘这个老奴才要坏你家的事。贾南风也因此心中一直嫉恨卫瓘。此时她借机矫诏命司马玮诛除司马亮和卫瓘两名辅政大臣。司马家族中仅次于司马攸的明白人司马亮和西晋朝廷的栋梁、威望素著的老臣卫瓘被杀了。司马玮诛杀二人后，太子少傅张华派董猛劝贾南风诛杀司马玮，贾南风听从并称司马玮矫诏杀害司马亮和卫瓘，从而令司马玮部下四散，司马玮被捕诛杀。司马亮、卫瓘和司马玮被杀后，贾南风得以专权，并树立党羽，她任命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张华为侍中、中书监。任命张华为相，可以说是贾南风做的少有的几件正确的事，朝廷也因为他的竭力维持而有了几年的安稳。
　　贾南风荒淫放恣，和太医令程剧等人公然秽乱宫廷，她犹不知足，还在外面到处寻找美貌男子行淫。洛南有个衙门仆役，年轻俊美，一天忽然有了非同寻常的华丽衣服，大家怀疑他是偷的，把他送到官府。贾后有个远亲，想在庭审结束，发卖赃物时候得到这些东西，就前去听审。这个小吏自己辩白说：“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太婆，他说家里有个病人，占卜的人需要在城南找一个年轻人禳灾驱邪，让我去一趟，随后有重谢，我就去了。到了车上，放下车上的围障，把我放到箱子里。走了十几里，过了六、七道大门，忽然看见舞榭歌台、龙楼凤阁，到处都是华丽壮阔的房屋。他们告诉我到了天上。然后让我香汤沐浴，给我玉食美酒。随后，看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个子不高，脸色青黑，眉头上还有一颗痣。留我住了几个晚上，同食共寝，临走送了我这些东西”。来听审的这个人一听这人的描述就知道是贾后，面带忏愧、尴尬的笑着离开了。主审的官员顿时也明白了。当时，很多被招进去的人事后都死了。只有这个小吏，贾后太喜欢了，不想一次性消费，才让他活着出来。
　　贾南风母亲郭槐见贾南风无子，常常劝他疼爱太子司马遹，直至临死亦恳切要求贾南风要爱护太子。但贾南风不听，与充华赵粲和妹妹贾午一同谋害太子。
　　公元299年（元康九年），贾南风假称当年在武帝丧期间曾有孕生子，因事情隐密没有对外宣布，并拿来妹夫韩寿之子韩慰祖充当亲生儿子，要废掉司马遹，以韩慰祖作为太子，于是强行灌醉司马遹，让他在酒醉迷糊之中写下“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的字句。因酒醉而有一半的字不成字型，贾南风又修改了，最终将字句交给司马衷和各宗室，称司马遹谋反，最终废掉了他的太子地位，与三个年幼的儿子都囚禁在金墉城，又杀司马遹生母谢玖和司马虨生母蒋俊。司马遹的岳父王衍急忙奏请离婚，司马遹的妻子王惠风只好痛哭而去。
　　公元300年（永康元年），因甚有名望的太子被废，很多人都十分愤怒，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殿中中郎士猗等更图谋废掉贾南风，重新立司马遹为太子，并向赵王司马伦的亲信孙秀游说。当初，司马伦本来担任征西大将军，他宠信琅琊人孙秀，和雍州刺史解系发生争执，解系控告司马伦扰乱关右地区，朝廷召回司马伦。司马伦回到洛阳，采用孙秀的谋划，尽全力巴结贾家，贾后因此对他特别信任，他向贾后要求担任尚书令，做宰相，遭到了张华和裴頽的坚决反对而未能如愿，司马伦因此对二人恨之入骨。
　　当司马雅等人来找孙秀时，他正图谋为司马伦夺取权力，听了司马雅等人的话，立即表态赞同。随后孙秀向司马伦建议施行反间计，称宫中有人打算废掉贾南风而让司马遹复位，配合民间怨恨之声，令贾南风大为惊惧；司马伦和孙秀于是劝贾谧杀死司马遹以绝民众之心。贾南风于是命太医令程据带毒药，矫诏命黄门孙虑前去毒杀司马遹，但司马遹不肯服食，孙虑最终以药杵将司马遹杀害。这个举动成了赵王司马伦讨伐贾南风的借口。
　　赵王司马伦假造诏书，以谋害太子的罪名要废掉贾南风，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入宫后即杀掉贾谧，又派齐王司马冏收捕贾南风。贾南风见司马冏夤夜入宫，知道大事不妙，惊问：“你来此何事？”“奉诏书收捕皇后！”司马冏接声道。贾南风接着问：“诏书当从我手中发出，你奉的什么诏？”司马冏不再睬她，将她押着，出了后殿。来到上阁，隐约可见司马衷的影子，贾南风远远地呼喊：“陛下，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让人家废了，到头来还不是废了陛下自己吗？”喊了一通，见无济于事，就又问司马冏：“起事者是什么人？”司马冏毫不避讳，答道：“是赵王和梁王。”贾南风听了，悔恨不已，恶声恶气地骂道：“拴狗当拴颈，我反倒拴其尾，也是活该如此。只恨当年没先杀了这俩老狗，反被他们咬了一口。”
　　之后将她押到金墉城，又废她为庶人，后又收捕贾南风的党羽如赵粲、贾午、程据等。同时，司马伦将司空张华、尚书仆射裴頠等收捕并处死，在方便自己专权的同时报了这二人阻止他当宰相的一箭之仇。司马伦在诛杀贾后党羽和张华等人后自领相国位，独揽大权，不久即以金屑酒毒杀贾南风，贾南风死时只有四十五岁。
　　贾充父女两个搞废了两代王朝，中国历史上不唯空前，也是绝后。他们的主子司马家，在指使贾充公然弑君篡位不过两代，司马炎最器重的继承人就被杀。其后不数年，晋惠帝司马衷也不明不白地中毒死了。西晋也成了史上最短命的王朝之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