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舞台评级（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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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斯人最讨厌也最害怕的场景。
光线，人群，噪音。
而他，偏偏处在这一切的中心，被注视、被评估、被定义。
伪装正常，融入人群，是他许多年前就已经通过的考验。
他顶着一张天生厌世的臭脸，又有过于优越的家世做依托，于是他的冷漠与不合群，显得合情又合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忍耐而已。
他的大脑里被灌入过量的信息。
视线捕捉到的每一帧画面，都在扭曲变化；听觉无法屏蔽任何一点细碎声响，所有声音被同步放大，如警报般在脑海中炸响；鼻尖萦绕的也不是熟悉的味道，灯光烘烤的热气、杂乱的香水味、二氧化碳过盛的浑浊空气，都让人几近窒息。
最难忍受的，还是他人的目光。
一道目光，便是一道射线。带着灼烧的热度，穿过身体打在人的灵魂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焦黑的空洞。
但是，所有煎熬都只是一个人的战斗。他只能独自静默忍受，别人无法知晓。
在旁人看来，他只是静静站在舞台上而已。
导师席上的钟微和陈青山其实已经被提前打过招呼了，但是真的在舞台上见到周斯人，二人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都无声地摇了摇头。
钟微内心感慨没有开口，还是李晚救场，她接棒主持：“请选手进行简短的自我介绍。”
周斯人自打上台在指定位置站定后，就没有再动。
他安静地站在那儿，任凭摄像机对准了他拍摄，也没有施舍一个眼神。
直到李晚的话音落下，整个人才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被按下开关，他抬眸看向镜头，不躲不闪，终于开口：“你们好。我叫周斯人，男，二十二岁，未婚......”
“噗嗤......”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晚也笑着道：“这个不说也行......”
但她刚开口,就见钟微和陈青山同时变了脸色,都急着冲她摆手,于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眼神不解地看向两人。
钟微却顾不上跟她解释，他先安抚起周斯人，语气和缓：“没关系。我们从头开始，请进行自我介绍。”
周斯人表情未变，但沉默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握在手里，一下又一下地捏着。
因为他没有说话，只是有所动作，所以镜头也跟了过去。
于是，现场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屏息以待——看着“周太子”捏玩偶。
唐万试图开口，想cue那个玩偶来缓和一下气氛。
但他刚张开口，就被钟微眼疾手快地给按住了。后者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直播过程中堪称重大事故的沉默时间里，导播补救般地将镜头转向选手席。
此前的初舞台表演，因为是直播的缘故，镜头基本都聚焦在舞台上，很难兼顾选手席上的Reaction。
这会儿，为了掩饰舞台上的事故，镜头开始在选手席上缓慢扫过，有反应快的选手立刻和镜头互动起来。
原本直播页面上出现的疑惑弹幕，也被转移走大部分注意力。
镜头从上到下，一排排地扫过，速度也越来越快。
坐在塔顶的选手，还有时间冲镜头比个心，飞个吻。而越是往下，有些选手甚至来不及看向镜头，镜头就已经移走了。
直到塔底，镜头从左到右快速滑过后，果断切换回舞台上。
可就是切换前的最后一秒，镜头扫过角落里的一位选手。
直播页面上，弹幕集体性地暂时消失。
接着，铺天盖地的“？”和“！”喷涌而出，将画面挡得严严实实。
被打光忽视的角落，少年坐在暗影里，不经意地抬眸看过来。
只一眼，便刻进无数人的心里。
弹幕出奇的统一，没人再管直播为什么不继续进行，只是关心：
【这谁！】
【五分钟，我要知道他的全部信息！】
【镜头给我移回去！移回去！】
但是直播镜头已经回到舞台上，周斯人再次开口：“你们好。我叫周斯人，男，二十二岁，未婚。喜欢独处，有洁癖，不喜欢交友，讨厌肢体接触。歌曲的名字是《叹息》。”
“......”
这个自我介绍，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回到周斯人身上。
但一时之间，竟无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微和陈青山看上去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无奈叹息。
倒是其他三位导师，满心疑惑，面面相觑。但有此前的教训在，也没有人说话。
最终还是钟微开口：“请选手进行表演。”
周斯人没有再开口，棒球帽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镜头不推进就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略一点头，前奏随即缓缓响起。
周斯人举起话筒，藏在手心里的香片缓缓释放出熟悉的气味。
刹那间，好像一切归位。
刚刚被打断的秩序，也可以强行忽略。
走上台——自我介绍——唱歌——下台。
周斯人再三确认着脑海中的程序指令。
他只是、想唱一首歌。
他只是、想唱那首歌。
恍惚间，他好像逃离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冷空气吸入鼻腔，雪花落在眼睫上，夏日匆匆倒转，变成记忆中遥远的冬天。
“你还好吗
这是我 一直想要问出口的话
是我懦弱啊
你走后 纠结在心口变成石头
......”
周斯人一开口，仿佛瞬间给演播室强行降温。
看上去冷漠无情的人，有着更为凉薄的嗓音。像是在冰山雪水里浸过，声线低沉却不沙哑，冰冷的金属质感，比清脆泉水更多一层坚实的回音。
只是，这样无机质的声音，又顶着一张渣男脸，唱的却是情歌。
储星云一心二用，一边欣赏着周斯人的歌声，一边分神听着耳机里翻译的歌词。
不免觉得割裂，十分怀疑是不是翻译出了问题。
导师没有打断周斯人的第二次发言，选手席上已经结束表演、摘了麦的选手可没有那么多顾虑。
从周斯人的第一次发言开始，就一直有选手在窃窃私语。此时哪怕台上的演唱已经开始，谈论的声音也没有停止。
储星云的翻译耳机，识别的智能性十分有限，尤其是身后两人的交谈声一起，翻译就彻底乱了起来。
“又是一年冬天
雪又落满人间
你还会哭吗”
（“他怎么也来了？”
“谁知道呢。”
“有钱呗！有钱还不是为所欲为。”）
“不要再难过了吧
留在我掌心的泪
灼热至今啊”
（“有他参加，还有别人什么事？”
“就是说啊，也太不公平了吧？”
“嗐，有资本保驾护航，自己家的节目，还不是想......”）
（“我听说，周家一直藏着这个小少爷，是因为有什么隐疾。你们看，他刚刚......”
“怪不得......”
“刚刚是犯病了吧？”）
好好的一首歌，因为闲言碎语，被彻底给毁了。
几个人越说越兴奋，仗着这个角落里人少又没有收音，声音也越来越大。
储星云的耳机，再也设别不到周斯人的歌声，翻译全变成了这几个人的闲言碎语。
储星云原本的好心情，也生生给毁了。
他不是会多管闲事的性格，可更不是会容忍的性子。
储星云怒极反笑，他转过身去，手臂搭在椅背上，不疾不徐地开口。
他戴着帽子，一双眼睛都隐在顶光投下的阴影里，唯有优越的侧脸线条异常显眼。
而且因为习惯了隐藏情绪，这会儿火气越是上涌，他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是云淡风轻。
那几个说闲话的选手没听懂他说的话，只看见他唇边的笑容。一时之间只如同被蛊惑般愣愣发呆，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还是他们左边隔两个空位的选手，懒得看他们那副傻样，纡尊降贵地帮他们翻译：“他的意思是，别人有没有隐疾，都未必谈得上是缺陷。但是，嫉妒和诋毁，一定是某种人格缺陷。”
那几人一听这话就涨红了脸：“你……”
冲着那人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意识到这话其实是储星云说的，于是又调转了枪头看向他。
偏巧这时候陈倩走了过来，低声喊储星云去后台做候场准备。
储星云站起身，视线一一略过几人。
轻飘飘的一眼，却让几人将原本要说的话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储星云有些恶劣地勾起唇角，捏着自己领口的麦，示意给他们看。
然后，亲眼目睹了一场令他满意的变脸。
几人脸色惨白，彻底闭上了嘴。
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耳机重新捕捉到周斯人的歌声，继续开始翻译工作。
歌曲已经到了尾声：
“春天又到了
积雪可以融化吗
困在冬天的我啊
还能见到你吗”
听完最后一句，储星云这才收回视线，懒得再给他们眼神。
储星云又看向旁边的那位选手，想要为他刚刚帮忙翻译道声谢。毕竟，语言不通，自己说再多，对方听不懂也没用。还是得谢谢他帮自己出气了。
但是，储星云的目光刚刚看过去，就发现那人在下意识地闪躲。虽然他有意识地及时控制住没有再动，但是始终目视前方、避免对视的做法，也未免太过刻意。
储星云垂眸轻笑。
行吧。
虽然觉得这也是个怪人，但储星云也没勉强。他收回视线，跟着陈倩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初舞台评级（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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