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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高飒 ...

  •   一
      冯娘笑连忙呵呵道:“这位公子,凝衣一向是要最后才上场的。这位是我们溢红坊的头牌姑娘,梦红姑娘,舞姿也是长安一绝。”

      黑衣公子哥冷笑一声,不满道:“最后上场?我在这里等了半晚上了,莫非还要我等?一个卖笑的伎子,那真把自己当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

      此话说得非常不客气,溢红坊来来往往都是些雅客,像这样说话的还是头一个。

      冯娘暗暗将人打量了一番,除了一身上等料子的衣物看得出此人家世不差外,其余的竟是看不出什么。

      她不敢轻易得罪人,还是带着笑说道:“不知您是哪家公子?若手底下的人不知轻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黑衣公子傲慢说道:“把你们家凝衣姑娘喊出来,且让我看看到底长得是个狐媚什么样,能把这长宁城的男人都迷住了。我是哪家的还轮不到你来打听。”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傅铭远不由得说道:“这是谁呀?说话好大的口气。”

      “能是谁?”沈故西拦住侍女要了碟花生米,此时正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嚼:“长宁城里,公然在溢红坊内跟人叫板的,不是和高家的,就是刘家的。”

      “高家?刘家?”傅铭远刚刚看人就觉得有些眼熟,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我的天呀!这不是高飒吗?”

      那头冯娘和黑衣公子几番言语,已经怒上心头,她在长宁混了这么些年,没混出别的,还是有点人脉在手上,这么公然挑衅侮辱,要是一味笑脸相迎,她的溢红坊还怎么在这条街上开得下去?

      “这位公子,凝衣压轴出场是我们溢红坊的老规矩了。”冯娘朝不远处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皮笑肉不笑道:“万万没有轻易改规矩的道理。您若是能等自然有姑娘好生伺候着,您若是等不及不妨去别处看看,这东湖街上有才艺的姑娘多了去了。”

      说话间,四名高大的男打手已经站在了黑色公子的身侧。冯娘走下观舞台,朝着黑衣男子行了个礼:“今日是我溢红坊招待不周,公子若是能告知姓名,改日必到府上登门谢罪。”

      黑衣公子不屑地扫了眼四个打手,说:“这是要赶客?一个开门卖笑的地方竟然要赶客?传出去还真是笑话。我偏偏就还不走了,你能奈我何?”

      冯娘道:“公子说笑了,天底下哪有赶客的道理,您若不走,不如我们先到楼上雅间坐坐,请———”

      她说完请字,四个打手就准备动手,傅铭远说道:“不好!”

      他的话刚落音,黑衣公子的长鞭已经甩了出去:“什么东西,敢来碰我!”

      这鞭子展开后虽不粗却很长,一鞭子下去,甩得众人惊呼。

      四个打手中均没有想到他真会动手,想要避开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

      随着几声痛呼,他们手上脸上顿时皮开肉绽。

      旁边的人避之不及,长鞭横扫一圈,将周遭的桌子打翻,酒壶碗筷哗啦啦掉了一地。

      高飒手握长鞭,瞪着冯娘,厉声说道:“我看谁还敢上前来。”

      整个溢红坊都安静了下来。秦楼楚馆有人闹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在溢红坊不同。

      一来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二来溢红坊向来服务周到,姑娘个个都是解语花,来的客人个个都满意得很。

      “你这人也太过霸道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报上名来!我看你到底是哪家的!”

      众人开始指责起来,楼上不少人伸出头来看热闹。

      高飒不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冷笑一声:“谁还想吃鞭子大可上前来,看不惯的上前来,本事打赢我,我就听你的。”

      傅鸣远看高飒成了众矢之的,不由得想起身当个和事佬,沈故西拉住了他说:“你一个剑都握不住的文人,就不要去凑热闹了,会有人来收拾残局的,你看。”

      一位女子出现在了连廊,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了下来。

      她身姿阿娜,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惹人怜爱,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凝衣了。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傅铭远瞧着谢故西,突然生出这个女子不好惹的感觉。

      沈故西嚼着花生,慵懒地靠在矮椅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一切。

      凝衣一身素衣,也未化妆,到了大厅,先是朝众人行礼道了歉,方才对高飒说:“溢红坊的姑娘都是些身世可怜的女子,幸得迎来送往的客人都是些好心人,才让我们得以有一处安身之所,我们并非卖笑的,这里的客人也不只是来买笑的。”

      高飒轻蔑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仿若在打量一个物件,她说:“好厉害的嘴!”

      傅铭远皱着眉对沈故西说:“高飒守在陇西,怎么突然跑回长宁了。”

      “你觉得是我把她引过来的?”

      “她和平焱有婚约,你既然在平焱身上安排了美人计,我想高飒也是你的一步棋子。”傅铭远说。

      沈故西摇了摇头:“我没那本事往高家军里安排人,不过,我也预料到她会来。”

      “怎么说?”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总有人不想要高平两家联姻,巴巴地传消息,高处不胜寒呀。”

      “所以你只是丢了个饵而已。”傅铭远说着看向楼上。

      平焱已经忍了很久了。

      高飒想要羞辱当众凝衣一番,但却没有想要对方看似柔弱,实则坚强,她句句话说得柔声细语,但句句话都是刀子。

      凝衣淡淡说道:“您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我不过是地上任人踩踏的泥土,你又何必特地找上门来,与我为难呢?高姑娘。”

      一声高姑娘如同石子投入水塘,泛起层层涟漪。如今几个人敢这么高调,自然是高家的人。

      高家里喜欢穿男装又有一身武艺的的女子,只能是齐王殿下堂妹,当今镇远大将军高犹独女高飒了。

      大厅里全场哗然,一片议论过后,大部分的人都闭了嘴,看这难得一见的热闹。

      “你!”高飒是偷跑出来的,她长得高大,又不在长宁长大,自认一身男装无人认得出,谁知道这个凝衣居然认识她?

      高飒看向凝衣,那笑简直带着嘲讽和张狂,她怒从中来,举起鞭子朝人挥过去。

      “啊———!”

      众人惊呼,这一鞭子下去凝衣一个弱女子哪里受得了。

      就在这时,平焱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一个飞跃落到了高飒面前,徒手接住了钢劲猛烈的鞭子:“够了!”

      众人再次惊呼:“这…这不是大理寺的平大人吗?!”

      傅铭远坐不住了,人们都站了起来伸着脖子看热闹。不多时,以平焱三人为中心围了不少人。

      “你倒是悠闲,这出大戏是你安排。”傅铭远道。

      沈故西笑了笑,没有看热闹的打算,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朗月皎皎,可惜无人欣赏:“傅大人为了我花了这么多银子,自然要值回票价了。怎么样,这银子花得值吧?”

      傅铭远不像他一样还有心情赏月,他看向高飒。

      高飒喜欢平焱多年,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里。

      她此刻内心在滴血:“平大人,赛马场一别多年,你的胆量越发大了呀。”

      当年高燃选兵,在南郊跑马场赛马,平焱一匹野马横空出世,赢了一骑绝尘的谢世子。

      众人都顾着看那位俊朗潇洒的状元郎,想谁这么没眼见儿去扫谢世子的兴致,只有高飒,呆呆地望向这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男子。

      那一瞬,野马在半空中嘶鸣,他肆意大笑,那笑声不经意间便笑进了她的心里。

      平焱松开她的鞭子,说道:“你闹够了,该回你的陇西了。”

      高飒冷冷地看着他说:“好一个英雄救美。你洁身自好多年,尤其注重名声。竟然为了个舞女做到这种程度。”

      平焱看向凝衣,眼神温柔真挚,仿佛在安慰她说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凝衣望向他,眼中含泪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高飒,她指着凝衣厉声说道:“你在害他!”

      凝衣毫无畏惧地上前一步:“是你在害他,是你把他推向这人群中央!”

      高飒怒极反笑,冷笑一声,转身似乎要离去,可刚走了两步,她迅速回身挥舞长鞭直直向着凝衣打去。

      平焱站在凝衣身后,要去拦已经来不及,他拼劲全力握住鞭子,可只是抓住了鞭尾。

      长鞭已经狠狠地甩在了凝衣身上,啪的一声脆响,凝衣手臂至上的衣物破开,脖子上出现了一条可怕的长痕。

      平焱抓住鞭子使劲一带,高飒被拉得一个踉跄,鞭子脱了手,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她分明看见凝衣脸上划过一个得意的笑容,转瞬即逝,像是特地笑给她看的。

      “你若还要在这里闹事,就休怪我不客气!”平焱胸口起伏,已然动怒。

      “你敢!”

      平焱抓着鞭子往地上一甩,寒声道:“你试一试,我到底敢不敢。”

      高飒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盯着平焱,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而只有她的内心知道,她不愿意赌一把他敢不敢,因为她不愿意他受到任何伤害。

      高飒弯腰捡起鞭子,望向被平焱护在身后的凝衣:“行。本姑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这笔账我会在身上一寸一寸地讨回来。”

      她说完朝着看热闹的人群看去,她在大厅转了个圈,似乎将所有人都看进了眼里,接着她擦去滑落的泪水,继续说道:“今夜之事,若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我高家军定然追查到底。”

      最后,她拿着鞭子指向冯娘:“本姑娘是谁,你现在知道了对吧。听清楚了,这里要是还留着这位凝衣姑娘跳舞,明日便派人踏平你这溢红坊!”

      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一整个坊内的人目瞪口呆。

      沈故西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小声说:“戏也看够了,咱们该回了吧。”

      二
      红烛燃起,丫鬟点了熏香,大夫叮嘱道:“这几天千万不要碰水,这伤口这么长又这么深,想要不留痕只怕难了。”

      大夫走后,凝衣从屏风后出来,笑着说:“不碍事,你不要挂心上。”

      平灏见她身上鞭痕,心痛不已:“我让你受委屈了,我不知她竟回了长宁。”

      凝衣微微叹了口气:“是我叫你为难了。”

      “你为何总不肯听我的?”平灏站在她身前,有些急切道:“我接你出去,你自己选宅子。你那么多金银珠宝,又不要我的银子,你在家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做的,只不过保证没人去打扰你。”

      两人正说着,丫鬟敲了门,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大碗米饭,配上一碟肥肉厚笋和一碟小菜,还有一盅汤。

      凝衣接过盘子,丫鬟便下去了:“我知道你在雅间肯定只是一个人喝闷酒,”

      平灏查案子没日没夜的,有时追踪犯人一天也没得饭吃,饿着也觉着,看到这方想起自己在大理寺审了人直接过来没来得及吃饭。

      凝衣将饭食碗筷摆好,他跪坐在矮桌前,便接过的饭碗,三两下扒了起来。对于饿的人来说,油厚点吃起来最是舒服,他吃得欢快,几下几个碟子并那一盅汤便干干净净了。

      凝衣莞尔,她第一次见他,他也是这样。

      十多年前,许家和平家还有交往,她父亲带着她去平府拜访。她由奶娘带着去花园玩,远远看见一个男孩子捧着一个大海碗埋头吃饭,那吃相唬了她一跳,那时她还没见过叫花子。她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小叫花子原来是平府的二公子。

      凝衣温柔地看着他吃完饭,给他递过去帕子,说:“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平焱擦了嘴,说:“娶你。”

      凝衣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起身收拾碗筷,平焱却抓住了她的手:“我想娶你。”

      凝衣想抽回手,可平焱不放手:“我可以娶你。”

      凝衣索性让她握着,她的手常年冰凉,而他的手却像一个小火炉一样火热,常年握刀的手上长着老茧,磨着她的手有些疼。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凝衣叹了口气:“平家是世家大族,你又是平家这一辈里最出息的子孙,你的家人是断然容不下我的。”

      平焱说:“不需要他们容得下,我在外购处小宅子,我们俩人住就可以了。我娶你,是我一个人的事。”

      凝衣摇头:“没这么简单,这些父母亲人你都不要了吗?”

      平焱说:“你知道我的,常年在外查案,家里一向回去得少,少了我,也少不了什么。”

      凝衣眼眸湿润,擒着泪问:“那高飒呢?你和他有婚约,你想毁婚,谈何容易?”

      “我不想娶她,齐王还能逼我不成?”

      “那你的前程呢?得罪了高家,就是得罪了太后,得罪了太后,不也是得罪了皇上吗?”

      平焱直直说道:“我不在乎。”

      凝衣却说:“我在乎。”

      她终于挣脱平焱的手,转过身轻轻拭去眼中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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