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慕槿辞

28、送灵

　　洛水殿内，云裳静静地听着。

　　沪城连接大运河，在墨江的下游，是郢都转南国的一个连接点，城中最盛的便是花卉，各种各样的花卉，是有名的花都。然而一天夜里，城中的花一夜枯萎，就连草树都没有幸免，像是忽然间失去了灵气。
　　正当所有人仓皇不已的时候，一个尖叫声传来，就见一个乞丐满脚血污，神色惊恐的倒爬出来。众人跑过去一看，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院子里满是血迹，地上躺着三个人，已经没了呼吸。
　　一个中年男人走近一瞧，表情凝固，只见三个人被吸干了精气，表情惊恐，双眼已空，身上有数不清的洞，大的，小的，十分骇人。
　　有人报了官，官府请人来查，检查死因却一无所获。这时便有人传是不是妖怪作祟，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因为实在太古怪，太吓人了。为此有人还请来了民间的道士，道士作了法，说是妖物作祟，说做场法事就可以了。

　　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天，一户富贵人家依然惨遭毒手，死状一样，整个府邸就像是一夜间失去了生机，破败不堪，乌鸦停在枯树上，眼睛血红。路过的打更人被吓了一跳，连夜报了官。
　　接二连三的死人，闹得人心惶惶，便有一户姓程的人家做主请来了金光寺的和尚，和尚说是妖物，而且这个妖物修行很高，实力不弱，需要布阵几次消弭城中的阴气。

　　官大人一听连忙答应下来，吩咐人迅速准备。可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出了事。

　　说到这，许宴安叹了口气，他摇着扇子，说：“金光寺被......”

　　银月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金光寺是佛教之地，妖物多少都会有所忌惮，看来这次不同寻常。”

　　“戒因大师追踪妖物而去，可再没归来，后来有人在树外的林中发现了他的尸体，和之前死的人一样。”许宴安语气沉重，“后来，有人试着逃出城，发现整座城被透明的结界给困住，里面的人出不去，而外面的人能进来......所以官府下了令不让我们出去，大家只能待在家里，不知何时轮到自己。这城便这样沉寂了下来。”
　　沪城被困，四季花败，成了一座孤城。

　　银月听着他的描述，想起了在沧域遇到的黑影，也是这样一种情况，难道沪城也有那个东西？

　　正当这时，银月察觉到空气中弥漫来的血腥气，转身便跑了出去。

　　“银月！”许宴安大惊，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一片黑暗，寂静无声，银月追着那个气味到了一户人家，刚进去就透过屋内的烛火看见一根类似触手的东西刺穿了一个人的脖子，血炸在窗户上，模糊了屋内的景象，烛火也在这个时候熄灭了。

　　“嗖”的一声，在冰锥打入的瞬间，银月已经闪身进了屋，看见一根粗大的触手正在吸食刚刚被杀之人的精气，触手连带着尸首被冰冻住，挣扎了几次没成功，最后它断了触手，迅速缩了不见踪影，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银月看了眼屋内的一眼，快被吸干了，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她看向夜色，顺着气味追了出去。

　　许宴安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只有满屋的血迹和不成人样的尸体以及一地包裹着血肉的的冰渣。
　　就这一幕便让他头皮发麻，全身像僵住了一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又有人死了......
　　银月呢？

　　突然，远处传来巨响，许宴安朝着声音追过去，等到的时候已经一片狼藉了，不少人被惊醒，都纷纷跑了出来，胆怯的不敢靠近。
　　抬头看去，结界破了，而狼藉的地方是府衙，满地寒霜，血污被冰冻，枯枝掉落在地上，惊动了暗处的老鼠。

　　“这，这是怎么回事......直冒寒气呢......”有人问。

　　许宴安看着众人惊慌的表情，深呼一口气，说：“诸位，此状想必是我请来的大师除妖成功了。”

　　“除妖？”一个中年男人开口，其他人左看右看。
　　许宴安点头，掩盖了些细节，众人听后，脸色才稍微，但依旧有余悸的人问：“真的没事了吗......那东西会不会卷土重来啊？”

　　“放心吧，妖已除，不会再回来了。”许宴安说，他没见着，但隐约中能相信银月。

　　月黑风高，银月一路追着黑影到了荒漠，看着周围的废墟，像是个村子。
　　她沿着踪迹往前走，走到一个分岔路口，环视一圈，看不见尽头，寒风呼啸。

　　藏在府衙的是只章鱼精，房子的下面是四通八达的通道，连同每家每户，难怪这么隐蔽，难以察觉，这通道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通道里全是血腥味，冲鼻的很，银月把他逼出来和他打了一架，那人支撑不住便逃了过来。

　　这地临近沧域和月亮湾，极有可能......

　　还没等她想完，身后便有一个黑影朝她扑来，银月侧身躲开，那东西摔倒在地上，喉咙发出低沉的隆隆声。
　　定睛一看，是个恶鬼。
　　这地方怎么会有恶鬼？银月蹙眉，人鬼结界不是已经修补好了么？

　　这时，周围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低吼声。
　　地上的恶鬼朝她再次扑过来，只是还未近身便被粉碎化成渣。

　　等到月亮穿过云雾，洒在地面上的时候，银月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她被包围了，那些恶鬼周身环绕着黑气，双眼空洞，他们身上的衣服破败，虽没了灵气，但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环视一圈，银月看出了这些人应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男女老少，这些人怨气很重，生前死的很惨。

　　正当这时，他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集体向银月冲了过来。

　　银月手中变出一柄晶莹剔透的剑，挥舞间，雪花绽放，一根根刺骨的冰锥扎入他们的身体随后炸开，搅了一地的冰霜。
　　交错之间，银月看见了后面挥舞的触手，闪身过去便到了它的身后，章鱼精猝不及防，被她一剑贯穿，血液喷洒，环绕的黑气交织着蓝色，突然的爆发把她震飞出去。

　　银月旋身落地，轻轻一挥手，神力自身上蔓开，与黑气相互碰撞。

　　章鱼精死了，被黑气腐蚀不见。

　　见状银月心往下一沉，很明显刚刚是这些东西在控制着它，就像无数只触手在背后操控。
　　银月微微一笑，没想到从沪城又追到了这里，这些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

　　思索间，原本倒地的恶鬼纷纷被黑气修补完成，重新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的裂痕触目惊心，场面骇人极了。
　　“这就应该让她亲自来。”银月皱起眉，捂住鼻子，四周散发出来的腐烂味太难闻了。
　　还有这到底是什么？

　　低吼声此起彼伏，很快蓝色便被淹没在一片黑雾之中。
　　蓝色的剑刃破开黑雾，传来一声声惨叫，仿佛那些恶鬼中依旧有着灵魂，被撕成千万片。

　　银月躲开一只恶鬼的攻击，手中的剑翻转，双手结印，神力汹涌，从地底生出一朵冰晶的莲花，慢慢合拢，包裹住整个村庄。
　　她立于上空，随着莲花的闭合，村子里的气温降至冰点，一切仿佛静止。

　　“碰”的一声，莲花沉寂，银月落了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慢慢化成蓝色的星点向上飘去。

　　四周寂静无声，银月往前走，慢慢探寻。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身后有灵力波动，正欲转身，突然有个身影挡在了她的前面。

　　银月错愕了一瞬，抬手将那东西击退，倏地散开。

　　“你......”银月扶住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郁凡捂住受伤的地方，那里被捅穿了，很难看，流了很多血，很痛。

　　银月将灵力输入他的体内，却发现灵力自他体内流失，激不起任何涟漪，“怎么会......”

　　郁凡看着她，眼睛便湿润了，可他想张口，却发现自己快没力气了。

　　“郁凡，你是不是傻，那东西根本伤不到我，你为什么还要......”她忽然就忍不住说下去了，指责的话咽了下去。
　　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可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只是输着灵力。

　　望着她焦急的眉眼，郁凡眼神悲戚，是啊，她那么厉害，是天上的神仙，刚刚以一己之力便杀了那么多恶鬼，可一看到她有危险他还是冲了出去，挡在了她的身前。
　　剧痛传来，他冷汗泠泠，原来这么痛啊，他忆起了爹娘死的时候，也是被那样一个荆棘刺穿了身体，血液顺着荆棘蜿蜒流下，却望着自己的方向，叫他快跑。

　　意识逐渐涣散，细数过往如走马灯一一走过，最后定格在那道蓝色的身影上。
　　“银......月......”他唤她的名字。

　　银月看着他，柔声说，“我在，你等着，我带你去找裳儿，她能救你，她一定能救你......”
　　她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逐渐流失，声音逐渐颤抖。

　　郁凡摇了摇头，想反握住她的手却使不上力，叹息一声，他问了出了深埋于心的一个问题，“银月，这么久......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带着期盼，也很执拗。

　　喜欢他......银月一愣，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

　　郁凡眼眸一暗，心里忍不住的酸楚，他早该知道的，却依旧想要个答案，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啊。
　　忽然，脸上传来冰凉，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天上下起了雪，连上天都为自己伤心吗？他忍不住想，可是他没有力气了，思绪也渐渐散了。
　　生命的最后，他想或许这样也挺好的，这样他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看着他闭上了眼，生命流尽，银月收回了手，寒风吹起，雪花倾斜，郁凡随着风渐渐消失不见，天地间只余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