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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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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许素君和谢嫔行礼。庆安帝跨步上前,赶紧把许素君扶了起来,将自己的披风围到许素君身上。
“八个月了,小心着点。”庆安帝嗔道。
许素君泪眼朦胧,抬眸道:“陛下,可怜臣妾的孩子,还未出世就差点……”
许素君呜呜咽咽的,几近说不下去。
“怎么回事?”庆安帝眉头一皱,眼神心疼不已地看着许素君,却是对谢嫔说:“谢嫔,你把来龙去脉说一遍。”
谢嫔跪在地上,完整地把她见到的场景说了一遍。
“狸奴?冰天雪地,怎么会有狸奴?”庆安帝语气中带着愠怒,他的眼睛扫视过每个跪在面前的人,冰冷得让人发怵。
“陛下。”许素君拭了泪道:“那狸奴现在被困在原处。”
红袖举起胳膊,带着哭腔朗声道:“陛下,奴婢曾喂养过狸奴,狸奴饿了,自会找到喂养它的去处。”
“只要待些时辰,狸奴便会去找喂养它的主人。”庆安帝语气说不出的冰冷。他先是看向许素君,许素君泪眼朦胧。
他将视线放在赵皇后身上。赵皇后施施然地站着,好像座雕塑。
正当气氛凝重时,被许素君派去找小太监的侍卫回来了。
他跪在中间,额头直冒冷汗。
“那、那小太监跳湖了……”他不敢抬头,身子瑟瑟发抖。
许素君身形一僵,轻抬眉头,似笑非笑道:“投湖?尸体呢?就连哪个宫的,也认不出来吗?”
她直盯着赵皇后,目光紧紧锁定,赵皇后迎接她的目光,张狂地笑了,带着浓浓的挑衅。
侍卫不语,他不敢回答许素君的问题。
“你既已知道他跳湖了,定是见到了尸体。为何说不出是哪个宫的?皇上在这,你又在怕什么?”许素君依旧盯着赵皇后,眼神充斥着决绝。
庆安帝早已看出二人间的暗流,他沉着声道:“说。”
“是,是凤鸣宫的小园子。”
许素君噗嗤一笑,二人间剑拔弩张,说出的话也都直白非常。
“皇后娘娘如今连藏都不藏了?”
“藏什么?凤鸣宫内,本宫也不尽悉,难免有两个招猫逗狗的。”
“招猫逗狗……不错。皇后娘娘知道臣妾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娘娘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湖水洗不净味道。那小太监将引狸奴的粉末抹在红袖身上,想必他身上的气味更重。不如直接把狸奴牵来,让它嗅一嗅。”
皇后盯着许素君,半晌,她笑道:“本宫从前竟不知许贵妃也是个伶牙俐齿的。”
“倒不知许贵妃何时恨毒了本宫,既然这样,本宫也不能凭你空口白牙污了清白。”赵皇后仍笑着,明晃晃的笑容让人胆颤:“陛下,就按贵妃娘娘说的,将狸奴领来吧。”
“领来。”庆安帝揉揉眉心。
很快,几个侍卫就带着那只猫到了。
那只猫口角流涎,炸着毛,若不是有绳结拴在脖子上,几乎要冲到红袖面前。
见了这只猫的样貌,许素君泪水夺眶而出,几乎滑落凳子。
小太监的尸体就放在院子里,可这只猫怎么也不上前。
“陛下,看来是贵妃妹妹误会臣妾了。”
许素君怔愣着,见这狸奴的病态,脑袋一片空白。
这时,伏在地上的侍卫道:“陛下可知瘈狗的恐水症?”
“凡被犬咬者,七日一发,三七日不发,则脱也,要过百日乃为大免尔。”
“陛下博闻强识。奴才幼时见过这样的狸奴,嘴角流涎,怕光怕水,四肢抽搐,像疯狗一般。这只,应该是得了恐水症。”
“皇后娘娘。”许素君声音拔高,此刻,她混不在乎了:“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有一百种方法保全自己,臣妾无可奈何。只希望苍天有眼,恶事做多了,自有天收!”
“贵妃!”庆安帝呵道。他听她的话,像是已经打定主意觉得他不会给她公道。
一旁的谢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许素君。
“皇后娘娘莫不是认为高枕无忧了?”许素君与皇后的目光相撞,其中迸射出的火星似乎烫着了皇后的眼眸,皇后躲闪开,许素君却泛着逼人的寒意。
“见了这只狸奴臣妾才确认了。御花园里有狸奴的事臣妾也早有耳闻,只是不解它为何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下来。于是,臣妾出于好奇,派人偷偷跟着它,最后看到每日申时,它便会出现在凤鸣宫的角落。”许贵妃凌厉无比,刀子般的眼神刺得赵皇后心里发慌。
“它每日吃完饭,都在凤鸣宫的后墙留一会儿。说来也巧,本宫正是在昨日派人跟的,昨日夜里下了雪,现如今还未来得及清理,那痕迹,就在皇后娘娘的宫门。”
“皇后?”庆安帝眸子一抬,冷冰冰地看向皇后。
赵皇后仍笑着,不过眼神却飘忽不定。
“许是有吧。本宫从未看过凤鸣宫的墙角。如果真的是本宫的人,这样看来,本宫要向妹妹请罪了。”
“若是没有红袖豁出了性命护着臣妾,或许,十日后,就是臣妾一尸两命了。”许素君转向庆安帝。
庆安帝额角猛地一跳道:“不准胡说!”
许素君的眼睛像太阳,人不能直视太阳。庆安帝移开眼。
他道:“皇后御下不严,禁足凤鸣宫,自省三月,凤印交由许贵妃保管,许贵妃暂领后宫事宜。许贵妃,你好好养着,红袖护主有功,赏银千两,朕会教太医替你诊治。至于那狸奴……剥皮,烧了吧。”
“陛下圣明。”庆安帝坐着。底下人跪着。他没法知道他们心中是否对他的裁决不满。心中一丝烦躁犹如不和谐的杂音,他皱着眉,手指叩击着桌面,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娘娘。”红袖把许素君扶起。许素君走过仍跪在地上的侍卫。
“你叫什么?”
“回娘娘,霍廿五。”
“廿五,跟本宫走吧。”
……
“娘娘。”霍廿五亦步亦趋地跟着,出了慈安宫便道:“娘娘,那狸奴有瘈狗之貌……”
许素君怔住,眼泪又禁不住掉下来。
“娘娘,若奴婢就这样去了,也算没白挨它一爪子。”红袖忍住泪水,不去想生死之事。
霍廿五皱着眉道:“奴才听闻《肘后备急》有载:乃杀所咬之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只是能不能管用,还是凭天意。”
“取脑敷之……快,快取来!”
“是!”霍廿五领命,急忙跑去了。
许素君身上还披着庆安帝的披风。他的披风如此厚实,可以抵挡不了风霜。
“娘娘……”红袖终于哭了:“娘娘,奴婢会死吗?”
“不会的,不会的……”
……
可是,京城的风如此大,到底把红袖吹散了。
那时,许素君如捧至宝一样,把那团污糟恶心的东西一把一把敷在红袖的血肉上。
“敷上就好了……”
天地间,白茫茫,明黄的斗篷散开,红色的裙摆散开。许素君搂着红袖,霍廿五静静地立在一旁。
“娘娘,奴婢没有亲人,自小在娘娘身边长大……娘娘,若奴婢真的不成了,那些银子,都留给娘娘,鸳鸯,还有他。”红袖指着霍廿五:“左右奴婢的身子也要烧掉,便不费银钱丧葬了。”
“红袖姑娘,别说丧气话,奴才觉着您死不了。天地常有情,风霜佑行客。”霍廿五眼圈有些发红,语气却强硬地说着。
从那之后,许素君日日吃斋念佛,烧香祈祷。红袖也装出一副精神头不错的样子。不过,不出五日,红袖已经卧床不起,不成人样了。这病折磨人,神志逐渐不清,呼吸困难,连肢体也不受控制地抽动。
“娘娘,杀了我吧!”红袖断断续续的,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话。
她怕光,最后的日子,是一片昏蒙。
红袖去了。那天,世界一片混沌。风雪肆虐,天地间只剩一片苍白。
许素君站在偏房门口,看着他们把红袖的尸身抬走,烧掉。她手中握着红袖的一缕头发。现在,她就剩一缕青丝了。
“娘娘。”鸳鸯轻轻地走近:“雪大了,咱们回吧。”
“你说,她在下面会冷吗?”许素君问:“我想烧些东西……”
“……可是宫里不——”
“娘娘,奴才备了铜盆和黄纸。”霍廿五打断了鸳鸯的话。
“烧吧。”许素君露出了这两天唯一的表情,那么惨淡的笑。
其实人走了,是过一阵子才会发觉的。是忽然想起“原来”。
许素君像往常一样起身,恍然间看见红袖端着盆子笑意盈盈地向她走来。
“今日天气如何?”
她像往常那样问。
半晌,殿里空空荡荡,连她自己的声音都没有。
原来,红袖走了啊。
那个从小跟在她身侧的小女孩被风吹散了。
许素君的肚子突然一阵抽痛,这痛让她想起生福满时那种撕裂的感受。
许素君躺下,身旁不知何时兵荒马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