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霍】繁星》长空asakori

74、悲观生物学

　　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太阳光狠狠地晃了眼睛。
　　霍汶希捂着头，觉得又痛又晕。好似宿醉，但明明喝酒的不是她。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究竟为什么也不明白，大概是待在卧室里，就会想起来那个人破碎的模样。大经理人刚刚经历一场彻底的失败，她把人抢回来，又眼睁睁看着人走了，在凌晨时分，用近乎暴力的方式，把经理人关在了卧室里。
　　小王大概是在电梯外面遇到容祖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问发生什么事。霍汶希冷着脸说没什么事，又或许是天后的脸色实在难看，小王便多嘴问要不要找人跟上去，霍汶希乱如麻的脑子里不知道该想什么，耳畔却模模糊糊地响起来容祖儿与她吵架时控诉的那一句“好强的控制欲”，于是摇摇头说不用，就算是盯着又能怎样呢？眼皮子底下，该变心的也要变心的。
　　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管容祖儿变不变心？明明是那样热忱的一颗心捧到她的面前，是她自己不要的。
　　小王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说容小姐看起来悲伤又虚弱，这么晚了，让她一个人出去真的没关系吗？霍汶希却是烦心又难过，很少见地对助理说了重话，说容祖儿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这么关心她，要不要再调你回去做她的助理？小王不说话了，默默退出去把房门关好，霍汶希便久久地待在独自一人的屋子里，天花上的灯恒久地亮着，把她照得一点余地都不留。
　　很久没有去翻茶几下面的那个抽屉，霍汶希想起什么似的匆忙伸手去摸，翻翻找找才翻到藏在那里的一根烟和一个小火机，抖着手点上，一点微光，明明灭灭。
　　就好似，内心的那团火燃不起来，便暗暗地变成一团冒着暗光的灰烟，不把她烧尽，似乎这辈子都不会罢休。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抽烟了，因为酒店套房的这间客厅原本是她的办公室和会客室，但自从容祖儿成了常客，烟便换到了阳台上去抽，屋里早就没有了这种不知是使人麻痹还是使人清醒的味道，再度浮起来，连抽烟人也觉得有些呛。
　　霍汶希皱着眉忍了忍，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吐出一口浓厚的烟圈，迷蒙的眼里，便在烟雾中看到一点海市蜃楼。
　　失去理智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时候，容祖儿明明醒了却一声不吭，霍汶希怕极了她这个样子，因为其实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是，一旦回归经纪人和艺人这两个身份，便一切都要进行不下去。
　　多炽热的爱啊！贪恋如星星般洒下的柔柔光辉时，便也要忍受它如正午的太阳一样，照得人睁不开眼。
　　房门被敲了三下，很平常的礼节，霍汶希看了看手机，中午十一点了，应该是小王来谈工作吧，空白一片的脑子里都快要想不起今天还有什么工作要做，两指抵在额头上，霍汶希觉得自己身上一股子酒味，应该是容祖儿身上印过来的，一面盘算着等下要好好洗个澡收拾一下经理人的形象，一面随口应了一声“进”。
　　门从外面打开，霍汶希不经意地一眼瞥过去，门里站着她想也想不到的人。
　　容祖儿面颊上醉酒的红晕已经褪去了，便显出苍白的底色来，比较凌晨离开时的歇斯底里，她看起来冷静了许多，霍汶希却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烟蒂掐掉，因为太久不在客厅抽烟了，连烟灰缸都挪到了阳台上去，于是经理人有些狼狈，茶几上散落了一片烟灰。容祖儿站在那里没动，霍汶希愕然于她怎么又回来了，更愕然于她怎么也学着新来的小艺人一样，来见总监时，记得要先敲三下门。
　　从还很小的时候起，容祖儿就是不懂得这些繁文缛节的，十几岁的时候，尽管不受重视，却也难掩天真的本性，与经纪人谈得开心，便要往经纪人的办公桌上坐，霍汶希会一边笑骂她一边让她小心，又盘算着下次要让人换一张再牢靠一点再大一点的办公桌。容祖儿从来都骄傲于在她这里获得的特殊待遇，就算是坐经纪人的桌子，因为是唯一一个可以这样做的，也会高兴得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
　　霍汶希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看容祖儿迟疑了一小会儿，才在转角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正是主人待客时，客人会坐的标准位置。大概是醉后闹了一晚，容祖儿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但也勉强维持住体面，坐下的时候轻捂了捂嘴，看来还是对空气里的烟味敏感，隔着这样的距离坐着，倒让霍汶希不知如何开口。
　　“你……”最后还是想问问她的身体状况，看着她没有什么血色的抿紧的唇，霍汶希犹犹豫豫地找不到话头。
　　“Mani，这里第五次公演的事情，我们队伍里已经谈妥了，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回北京去完成，搭今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就到北京了。”容祖儿的目光先是落在霍汶希面前的地上，再稍稍上抬，很坦然地看着不敢与她对视的经纪人，像任何听话的艺人面对经纪人时那样低眉顺眼，语气平和得没有一丝波澜。
　　霍汶希怔怔的，不知如何作答。
　　容祖儿便继续说下去，平淡得像员工汇报：“可能一个星期，至迟不过月底，处理完我就会回来排练五公的舞台。”
　　“哦……”霍汶希回过神来，拿起手机却半天没戳开锁屏，装作匆匆忙忙的，嘴里不住嘀咕，“我跟那边的团队去个电话，让他们安排好一切……”
　　“不用了。工作行程团队都知道，你安排过了。”容祖儿冷眼看着她做这些事，眼里的冰霜微动了动，又提起来，“还有一件事。”
　　霍汶希抬起头来：“你说。”
　　“我恋爱了。”
　　很迅速的四个字，像什么东西击中了霍汶希不设防的心。一时有些不好理解，什么叫作“恋爱了”？这么多年了，一次又一次地被恋爱伤，她又要以“恋爱”来定义一段什么关系？
　　容祖儿顿了顿，定定地看着霍汶希发懵的眼神，又补充上四个字，让眼前这个人彻底死心：“跟李导演。”
　　心里一慌，拿在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去，霍汶希试图找回失落的理智，连忙提醒说：“祖祖，她这个人……”
　　“我知道。”容祖儿很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事实上她不说也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但其实李导演也好，过往的所有“恋人”也罢，总归的没有一个能使霍汶希满意的，容祖儿觉得很无奈，幽幽地说，“一个人如何对别人，并不代表这个人就会这样对我。”
　　霍汶希的眉头皱紧了：“但是……”
　　“Mani，我是来通知你的，并不是来与你商量。我四十岁了，我想我的恋情，已经可以由我做主。”深吸一口气，容祖儿从未这样一直打断霍汶希说话，只是本能在告诉她，经理人关于她感情的判断，此刻一个字也不想听，终于别过眼避开霍汶希逐渐转向受伤的目光，容祖儿沙发都没有坐热便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狼狈的经纪人，语气又回归一开始的冷淡疏离，“我不知道我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楼上的房间我已经退掉了，这里的工作我会好好完成，这段时间多有打扰，谢谢你。”
　　门又被带上了，霍汶希沉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恋爱么？
　　恋爱到底是什么……在她们心里，恋爱到底是什么？
　　霍汶希紧皱的眉头未能舒展，连聪明一世的大经理人也要承认，恋爱是一个好难的命题。
　　容祖儿跟她说“谢谢你”？那样冷淡疏离的语气，原来就是自己每一次无情推开她时，她所听到的感受么？
　　一次一次地推开她，等到她真的主动离开自己的一刻，却又好像有一把刀子生生把自己的心给剜出来——不是心房里的一块肉，是一整颗心——那种痛感是无法忍受的，眼里干涸，没有泪水可以出来，霍汶希微微张开嘴想要缓解那种窒息的心痛，却发现一呼一吸的冷空气，都像是往五脏六腑割的尖刀。
　　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告诉霍汶希没法再忍受下去了，几乎是带着求生的本能，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以为冲出门便能缓解屋里快要凝固的压抑，可门口也什么都没有。
　　在这一刻，真的失去她了。
　　“欸？霍总监，你的脸色好难看啊……”保洁阿姨推着小车从门廊经过，看到扶着墙勉强站定的霍汶希，好奇怪，今天怎么没有助理在身边，一向连衣服有褶皱都要挑剔的总监，怎么今天这样不修边幅，不由得看了看她发白的脸，担忧地问，“要不要帮您叫医生？”
　　“不用……”霍汶希摇摇头，拒绝了保洁阿姨的好意，要回身进屋的时候，余光却瞥见放在推车上的一盒东西，“那个是……”
　　“哦，容小姐今天退了房，明天有人已经预定了入住，经理让我先去收拾房间，结果看到了这个。”保洁阿姨把那盒东西拿出来，霍汶希看明白了，是一个风车的乐高积木，“这么好的东西，可能是忘了带走吧……客人的东西，不好随便处理的，我想着带到前台，看经理要不要联系容小姐看看呢！”
　　霍汶希就着她的手看着包装盒上的风车示意图，想起容祖儿跟她说李导演送了她一盒乐高积木时不自然的神情。
　　陪伴米菲的荷兰风车么……
　　伸手从阿姨手里接过那盒积木，在阿姨的错愕下，霍汶希顺口解释，到最后甚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她跟我提过这盒积木，应该是不小心丢了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不麻烦你们，我来还给她吧。”
　　“那就太好了！”交到霍汶希手里，也就跟交到容祖儿手里没什么区别了，保洁阿姨没再问什么，看着霍汶希拿着那盒积木转身，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有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