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霍】繁星》长空asakori

75、无人知道双子座

　　一盒积木放在桌上，包装膜完好的没有拆，有些反光的薄膜下面，是一个小风车的示意图。
　　上小下大的梯形结构，顶部一组十字叶片，是很经典的那种风车，示意图的画面背景是一大片郁金香花田，霍汶希怔怔地盯着它看了很久，才伸手去拆包装盒。
　　其实没有乱拆艺人东西的习惯，但既然这是被落下的，霍汶希想要看一看。
　　说来奇怪，容祖儿不是喜欢李导演，也表示过喜欢风车吗？怎么会把李导演送的风车落在酒店里？霍汶希觉得好笑，双子的心她有时明了有时又不明了，有时候更是即便明了，也无济于事的。照理“情敌”送的东西应该让人厌恶，可霍汶希对风车有别样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容祖儿提起“陪伴米菲的风车”时，那种别扭却明显温柔下来的神情吧！
　　霍汶希百味杂陈的心里，已经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了。
　　想得失神，忘记了包装盒从哪边开口，手里的盒子便不经意间倾倒下来，积木“哗啦啦”地洒下来，一些留在了桌面上，一些不宽的桌面接不住，便掉到了地上，霍汶希慌忙俯身去捡地上的几块积木，弯着腰，左手捡到一块，右手又摸到一块，似乎是可以契合的，便试着扣到一起，就如榫卯一样，紧密地拼成了一块。
　　又是失神，维持着这个弯腰的姿势，久久未能起身。
　　霍汶希还记得，容祖儿很小就喜欢玩拼图，平面的立体的，一片一片，又一块一块，她喜欢这种一点点让事物变得完美的过程。那时没空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的经理人不理解拼图的乐趣，小艺人也知道，所以会把拼好的拼图送给她。经理人觉得幼稚，却也习惯性地收了，只是给那些东西普通礼物的待遇，这让小容不是很高兴。
　　“你不觉得人生就像拼图么？”有一次休息日，小容把拼图搬到了霍汶希的办公室来，经纪人盯着电脑，却也偷瞄了一眼拼图盒子上米菲的示意图，小容一边拼一边像个哲人一样唠叨，“你一点一点地去完善它，直至变成最完美的一个整体。”
　　“人生比拼图的不确定性大多了吧？”一向理智的经纪人却表示怀疑，“拼图有示意图告诉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人生的每一步都有不确定的指向，在人生到达尽头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它完整的样子。”
　　小容却是狡黠一笑，忽然抬头看着霍汶希说：“可是你有告诉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啊！”
　　握着鼠标的手便顷刻停住了，霍汶希愣了一下，才在荧光屏的照射下回过神来。
　　“那是经理人应该为你作出的事业规划。”霍汶希避过她的炽热眼神，拿起了她的长者身份，“可是祖祖，事业并不等同于你的人生，它还有别的方面。”
　　小容努着嘴歪着头想了想，又捣鼓起手里快拼好的积木：“所以是不是说……人生如果是拼图，那么它有可能会有一些部分，永远也拼不完美。”
　　“你所遇见的所有事，并不全都契合你的规划。”霍汶希点点头，尽管不想要打击小朋友的自信心，但有些不完美的人生，需要向始终追求完美的倔强小孩说明了，“如果你所想要的那些就是你的人生示意图，那么有些组成它的拼图，也许是找不到原料的。”
　　“你说的好高深……”小容手里的积木已经只差一块了，伸手摸了摸盒子，却空空如也，于是找了找桌面，又找了找地上，最后从桌子底下探出脑袋来时，看着霍汶希委委屈屈地宣布，“但是这幅拼图好像真的缺了一块！”
　　她惊呼得这样难过，让霍汶希不得不分心过来，看着她手上的米菲摆件，缺的那一块正好在心脏的位置，看起来可怜极了。
　　一块、一块、再一块，示意图垫在积木盒子的最底下，霍汶希并没有去拿出来，从在地上捡到最开始两块起，她便慢慢地拼了起来，也许是这种程度的拼图难不倒聪明人，又也许是风车的构架早就在她的脑海里明晰，一直很顺利，就像总能及时摸到下一块在哪里，就像总能及时告诉她的艺人们，下一步应该往哪里去。
　　做经纪人，才是像拼图吧……
　　但人生的确不仅有事业的。
　　霍汶希又记起来，那一年她偷偷去国外生下Hanni，还在跑演唱会的天后，刚刚开完就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来看她。
　　进门的那一刻，小容明白看到了经纪人脸上的愠怒，半倚在床上的人还挂着水，却没有印象中产妇的虚弱感。媒体上在渲染经纪人不在的时候，天后便失去了管控开始叛逆，但此前跟霍汶希的通讯看不出一点问题，小容心里有些忐忑。
　　毕竟这一次名为Number 6的演唱会，的确藏了一些叛逆的小心思。
　　经纪人的脸色不好看，似乎印证了媒体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Mani……”小容犹豫着开口。
　　“为什么这么着急来？”霍汶希的脸是冷的。
　　“我……”小容抿起唇，准备好要挨骂了，却没准备好挨骂之后要怎样撒娇，才能哄好总是在为她操心的经纪人。
　　“你忘记你在演唱会上险些晕倒的事情吗？”霍汶希的语速一向很快，即便躺在病床上，也一点没有给艺人说话的机会，“十个小时，飞了十个小时啊容Joey！我不是让你休息几天再来吗？”
　　“Mani？”小容错愕抬头，很意外她为什么不问在演唱会上向不被看好的恋人表白的事，但霍汶希直直地盯着她，经纪人的眼睛从未这样亮过，似乎还有一点藏不住的泪光，这让小容不知所措。
　　旁边婴儿床里的小Hanni醒了，大概是被吵醒的，容祖儿这才恍恍惚惚地想去哄难耐的小婴儿，探头一看那皱皱巴巴的样子，觉得其实不太像她那样美貌的妈咪。
　　手里的拼图完成了一半，摸到下一块却怎么也拼不上去，一时想着要不看看示意图算了，内心不服输的倔强却驱使着霍汶希继续摸索，终于在试到第七块时，“咔”的一声，绝妙地扣在了一凹一凸的结合处。
　　霍汶希常跟Hanni说的是，除了医生护士，妈咪是她来到这个世上见过的第一个人，祖儿姐姐是第二个。
　　“我们小Hanni也开始拼人生的拼图咯！”小婴儿的睡眠很足，只是闹了一小会儿便睡过去了，特意赶来的容祖儿便俯在婴儿床的栏杆上，声音轻柔地像在讲听不懂的故事哄小朋友睡觉，“你妈咪说得没错，人生的拼图，也许连示意图都是自己画的。你不知道它会是什么样子，但直到意志成熟的一刻，就会有一定的轮廓在你脑海里浮现，然后一步扣一步地去把它拼好，直至完美。”
　　到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来生孩子，是为了避人耳目，却也让人真正尝到孤单，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医生护士，白茫茫的世界反而带着很强的压迫感，冰霜是从接到容祖儿的第一个国际长途而慢慢融化的，霍汶希看着哄小Hanni的小容，心里的暖意慢慢便升到了线条分明的脸上。
　　“如果我是她的第一块拼图，那么你应该是第二块咯？”经纪人很少用这样的譬喻来讲事情，这一刻似乎愿意来适应小朋友的梦境。
　　容祖儿没抬头，只是盯着熟睡的小Hanni出神，恍然间问：“无论以后的拼图是怎样的，第一块和第二块都应该是最契合的，不是吗？”
　　拼得久了，积木的边缘便慢慢有些硌手，霍汶希一直很冷静，但越是快要完形，心跳便忍不住地加快起来。那个风车和当年那个缺了一块的米菲积木差不多大，一直很嫌弃拼图不想收破烂的经纪人，那个时候看见小艺人沮丧的模样，竟然主动说既然拼不完整了，那不如你送给我，就放我这里吧，小容却摇头说不，不想要给她不完美的东西。
　　经纪人腹诽，其实想说你一开始也不是完美小孩，明明不完美，才有可塑造的空间。
　　但一个只差一块的拼图，又能被塑造成什么样子呢？
　　手里拿到最后一块积木，空缺的那一部分黑洞洞的也盯着她，霍汶希把最后这一块捏在手心才觉得踏实了，却是久久凝视着，仿佛这一块拼下去，整个拼图就能有了生命。
　　那一次，好说歹说，还是让小容把缺了一块的米菲放在她那里了，霍汶希试着联系过商家，却得到回应说货物已经出售很久，不能保证是原来就没有，还是客人自己弄丢的，于是最后通过一些关系找到手艺精湛的工人，照着这个小空间的形状，用木头雕了一块，再打磨、抛光，填上去时，堪堪合适。
　　后来……那个完整的米菲，似乎是作为什么节日的礼物送出去的，霍汶希觉得好笑，借花献佛也不至于借谁的花就献给谁吧，但小朋友就是好哄，缠着她半天要礼物，经理人都假装板着脸不给，直到快把小朋友的期待磨平，才从包里变出这只拼好的米菲来。
　　然后……大概就是震惊的小朋友忘记要完礼物就要亲亲，痴痴地看着那个突然有了生命的米菲，好似被定住一般。直到霍汶希忍不住催了，才把她失掉的魂喊回来，在得意经纪人的脸上落下一大口亲亲。
　　嘴角莫名其妙地噙上一抹笑意，霍汶希果断地把手里最后一块积木填了进去，盯着那个拼好的风车摆件发怔。她是不爱拼图的，如果不算只参与了最后一块的米菲的话，第一次拼拼图，就是这件风车，没有要图纸，冥冥之中像有什么在指引着她，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双子小朋友总是让人难以捉摸，但如果做她喜欢做的事，又似乎可以贴近她的梦幻世界了。比如拼图。霍汶希恍然就觉得，自己不是懂得拼图，而是太懂得那个喜欢拼图的人。
　　屋里静悄悄的，连拼积木的“咔咔”声也没有了，霍汶希小心地把风车摆在桌面上，现在的积木比以前的精致许多，十字扇叶竟然还是活动的，霍汶希伸出食指轻轻拨了拨，风车扇叶便缓缓转动，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被微风拂过的郁金香花田。
　　关门的一刻，才摘下了伪装的口罩，容祖儿抵着门站了一会儿，伸手拧住胸口的衣服，宿醉过后又是劳累，果然有一点喘不上气。开了灯抬眼四望，这间屋子又熟悉又陌生，想说是家，又似乎没有一点家的意思。
　　客厅的地面上皱皱巴巴地躺着一团什么东西，看从它身上延伸出来的长长的线，容祖儿认出那是漏了气的小黄人气球。是霍汶希在环球影城买给她的，大经理人才不屑送人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多亏了容祖儿腆着脸去争取，大经理人才勉强送了她这个飞得最高的气球，也同样勉强地在摩天轮上说了爱她。
　　飞得再高，也会有泄了气的时候，气球不飞便毫无价值，容祖儿定了定神才走上去，弯腰拾起来，便塞进了垃圾桶。
　　走进卧室，人也要泄了气，容祖儿一头先躺到床上，无力去想更多事情，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发觉口渴，想起来接一杯水喝，一扭头却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米菲夜灯，鬼使神差地想去按一下，于是浅橙色的光芒，柔柔地洒了满屋。
　　“有什么需要可以给小王……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只要你想，多快都可以。”
　　“那你明天就可以改口，说Mani甚至也陪你睡了。”
　　“你把自己顾好就是帮我的忙。”
　　“祖祖……不走好不好……”
　　“我爱你……”
　　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容祖儿摇摇头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忘记自己起身来是要做什么的，顺手摸到撂在床头的手机，才发现连飞行模式也没关。
　　点了一下那个小飞机的按钮，手机消息乱七八糟地积累起来了，大概是联系不上她，通话列表里有好几个来自李导演的未接电话。容祖儿拨弄着密密麻麻的消息，终于还是退了出去，然后拨通了很久没拨的那个号码。
　　“妈咪……”电话接通的一刻，容祖儿才把压抑许久的脆弱暴露出来，“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