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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妾纱似幻·微动(1) ...

  •   十年而过,一晃十年。
      实在没法,既已决心好好留在人间躲债,也是需要作出些牺牲的。
      于是说,砚辞开始“重操旧业”,就着城外狸妖的饺子铺支了个摊。
      仗着自己可以窥人命格的小把戏,平日里也就帮人假模假样算算卦,好说歹说混了个“神算子”的名头。
      偏生某日,砚辞打自晨起,便觉自身无一处是舒坦的,隐隐有些不算太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说上不清亦没法道明。
      是矣,那日生意自是做不成了。待他阴差阳错混了半日,相安无事;只待日薄西山了,正欲打道回府时,远远就望见白日里被他抛下的温嗣音阴沉着脸杵在三里开外。
      砚辞心中暗道不妙。疾步上前,果见自家破小摊前,一抹黑影像是等候已久。
      那黑衣人见砚辞离得近了,急急躬身行抱拳礼。双手抬时臂下衣袂飘飞,系在腰上的令牌犹以显眼。
      砚辞一顿,似是不确定,疑惑道:“飞鱼服?”
      “是。”那人倒也承认得爽快。只是脸埋得更低了,叫人看不见容貌,仿佛生怕砚辞下一秒就来上几招“移花接木”“狸猫换太子”之类的消失不见,又赶着出言将他唤住了,道:“山月先生。”
      “啊?”砚辞平日里被人“神算长,道长短”的叫习惯了,一时遇上这么正式的称呼还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想起原是自己十年前随意取的。却又不得不答,于是道:“正是。”
      “啪”的一声脆响,出乎砚辞十成的意料,好歹堂堂天子脚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么双膝一弯,如软脚虾一般在他面前跪得毫无尊严在。
      言辞恳切语气激昂,道:“恭请先生入宫为主上分忧,造福于万民!”
      啊?啊!砚辞似猫被踩尾般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正欲回绝之时,忽听得温嗣音在身后的微微一轻叹。下一秒双肩被人从后方抚住,一股暖流擦着耳畔传出。声音极轻,却又将将好让人能听个分明。
      温嗣音道:“去吧。”
      砚辞话到嘴边,又生生截下来。猛然抬首紧盯着他,满脸满眼不可置信,道:“当真?!”
      温嗣音只道:“无弊。”
      地上跪着的那人,也是个懂眼色的,将上方二人的话一听,知这事已成了个七八九十分,当下里便是压抑不住的欣喜。急急忙忙欲起身,却又被自己的衣袍险些绊了个跟头。
      转而瞧着温嗣音那叫一个感激不尽,但仍试探着问道:“敢问这位阁下,贵姓是?”
      温嗣音:“免贵温,温嗣音。”不知为何,砚辞总觉得他这番话说的无比僵硬,尤其是前两个字,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一般。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哪怕即使不情愿,这个忙,还是要帮的。
      这是砚辞为人一贯的准则。
      所以他问道:“如何帮?”
      “这里,这里。”影卫侧身,将二人迎进路旁早已备好的马车里。
      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文斐大人就是好,知我朝困窘特来指点迷津,这不,高人在此啊!”
      砚辞身形一顿,差点平地上又是一跤。
      …………
      马车行在宽坦的官道上,车夫不紧不慢的抽着鞭子,窗外景色飞逝。
      行至宫门前,已是一盏茶后。
      朱红宫墙高高耸立,彩瓦琉璃璨璨夺目。砚辞在马车中本还有些不适应,甫脚一沾地见此,突觉一身清爽。
      顺手拉住闲庭信步的温嗣音往前,朝着早已等候在此的公公处一涌,道:“公公。”
      眼前人貌若潘安,声音悦耳。公公脸上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忙道:“先生此番特意而来,辛苦辛苦……”
      转眼目光越过砚辞肩头,看到身后的温嗣音,硬生生止住笑,面色不虞。询问道:“这位是?”
      砚辞答:“一起的。”
      转头看到温嗣音臭的吓人的脸色内心又是叹气,暗自捏了下他的手心以示提醒,一路拉扯一路向前。
      也不知越过几重宫门,正当砚辞眼花缭乱之际,前方引路人突然驻足。晃眼一看,才惊觉自己就站在正殿前了。
      循九十五级石阶而上,越往里走越觉气氛的微妙。
      说到底,砚辞混了这么些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人间的帝王。
      与砚辞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没有萎靡不振,更非垂垂老矣;眼前的帝王正值壮年,剑眉星目,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丰神俊朗。
      和念山帝好生相似呢!砚辞想,尽管他与天帝素未蒙面。可能大概也许,这天下人间历届帝王们,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罢。
      砚辞殊不知,在他偷偷观察雁临帝时,帝王也在悄悄打量着他。
      站在雁临帝的角度看去,眼前人不过十五、六岁玉树临风。一件象牙白的大袖袍上细细用金丝银线介了云纹,裹上安竖的少年人身更显其仙资玉质。
      只道是滟滟之姿,芝兰玉树,此神仙中人。
      许是一国之君眼色太过炽热,砚辞被盯的发毛,好一会儿才想起礼节为何物。正欲躬身行礼,谁知被人伸手虚扶一把,不解抬头,却见这九五之尊目光灼灼,言辞恳切道:“山月先生,久仰大名。”
      久仰这类词,定是瞎编的罢。砚辞心中暗自诽谤自己何时名气那么大了。见实了眼前人没有皇帝架子,也就稍稍放开了些。目光在敞亮的大殿里四下巡视,轻而易举被案上的东西吸了目光。
      “雁临帝这是何故?”身后温嗣音见了叠的齐整的大红色官袍,声音里突然隐隐夹了些怒气。
      雁临帝倒是淡定,像是料及了定有诸如此类的问题出现。只道:“欲请先生为官,不知先生意欲如何,特邀来此问询。”
      砚辞道:“若我不从,陛下将如何?”
      雁临帝:“无法,唯求出手相助。”
      砚辞:“倘我收手,陛下该如何处?”
      雁临道:“无可奈何。”
      话已至此,砚辞也不想多言其他,左右不过是件板上钉钉被拒定了的差事,只是临走时,鬼使神差对着帝王说教道:“为官,旨在从心;为君,质在由民。鄙人不才,心远在朝堂外三十三里极乐地,只余与一句'强人之事,万般由不得'。”
      温嗣音此时,格外展现出了极高的默契在,适时接口。冷声道:“吾友吾知,稚子心性。幸窥天地真相卦卜三分明,不识兰形棘心七分迷。”
      砚辞和气接过话头,道:“三生幸蒙皇恩浩荡,当感激不尽。恐自身才疏学浅,怕恕难从命。望陛下知我江湖未平心中意,另请高明!”
      此话一出,门外一片哗然,远处偷听墙角的文武百官心中那叫是一个百感交集,只道这些所谓江湖中人怕是离疯不远了。试问偌大天下泱泱雁临,面对陛下金口玉言许下的高官厚禄还左右不带瞧上一眼的还有谁!
      又听得殿中声音一时低下去了,知无事发生,猜雁临帝尚未动怒。这虽与他们心中料想的结果大相径庭,却也的确不失为一个谄媚奉承的好机会。以至于绝大多数的大臣已开始在心中打上了腹稿,明朝上朝时一定要将陛下夸的天花乱坠掰成千古贤帝云云。
      若是砚辞听到了,一定会先跳出来,然后再指着他们的面门大骂上一句糊涂!
      对,没错,不假。事情怎会轻易按他人拨好的如意算盘来发展呢?真相不过无非是那雁临帝见砚辞去意已决,竟也另辟一径开始卖惨上了。凭这砚辞响彻江湖的算命绝活,硬是死活拉着砚辞二人非算上一卦不放人。
      砚辞也曾好生劝解过:“陛下九五之尊,想必定是在世大富大贵,死后位列仙班的极佳命格,并无多少算的必要。”
      这话也却不假,先前他还在天上时,就见司命簿上这类话写过不少,即使一千多年来,没几个是当真飞升了的,不过好歹存了个版。
      可也架不住雁临帝盛情难却,手不自觉摸上了荷包里的铜板,本想着两枚起卦应付了事,谁知越往里算去面上越凝重。等到算完,已是香汗浸薄衫,后怕满心。
      再度抬首,直直对上雁临眼中的笑意,眸底带上悲悯,不自知。
      薄唇轻启,似是无奈细问道:“如何帮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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