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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此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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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为对抗神……对抗这些败类,一直暗中奔走,发现他们背后除了有霖川郡王的支持,似乎还另有一些隐情,只是门主未及查探清楚便亡于此处,聚武庄是他们唯一放在明面上的据点,但他们绝不止这些人。”
喻尺夜与游仙门弟子交谈了一番,了解他们所知的大致情况,道:“此地仍是危险,不宜久留。”
“将军和大人但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待我们找到夫人与小姐之后,定为门主报仇!”
石阶上空了大半,练清竹道:“有人聚在山脚,要上来了。”
他的耳朵比之以往更为灵敏,然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可以听到动静仍是不寻常,那必定不是普通的动静。
斗篷人自曲恒死后一直沉默地听着游仙门等人的诉说,但显然他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打算离开了。
他来去神秘,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却又不想留下痕迹。
喻尺夜手中的剑出鞘了三寸:“就这么走吗?”
练清竹看过去。
斗篷人一顿,回过头来,摘下了兜帽,终于肯露出面容。
这张脸练清竹没有见过,喻尺夜却很熟悉,他的声音变得危险:“不来算一算旧账?秦度!”
集闲七英之一,逐日刀秦度。
他们曾经交手过两次,一次是秦度刺杀永昌公主,一次是秦度与越锦书一起阻拦他和清竹逃亡的生路,两次他都不敌逐日刀,就像那时他与清竹看不见前路的困境一般。
相比于越锦书,与秦度的这点旧怨其实算不上太深,为了避免练清竹忆起旧痛他甚至没有详细去提及过,练清竹的印象便更浅,可毕竟是恩怨未结,这些年喻尺夜忙于抗击赤漩,忙于武镇皇都,纵然记挂着他的剑输给过一把刀也没有空闲去赢回来,何况秦度四年前便隐迹于江湖,再没有露出过半点消息,没想到在这正值混乱的醉虚湖一带却现了身影,他应是为越锦书而来。
他在嗅了毒.烟之后同样没有中.毒也就合理了,因为他必然也有仙医所赠化仙散。
秦度道:“四年前的事,我们各有立场,难说对错,若你有怨,便出剑吧。”
同时他也拔出了刀,这是曾经威震江湖的名刀,却一度蒙上阴影,不得见光,可在不久前它重现于江湖,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露财商人”挡住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刀客。
喻尺夜也没有犹豫,星河长剑再度出鞘,转瞬间便与逐日名刀战到了一起。
刀剑相击带起的罡风直把石阶上堆积的烟尘吹散,聚武庄两侧的山石皆为之一震,林木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练清竹静立原地,仰首欣赏着星河璀璨的剑光,每当喻尺夜舞剑时,他的眼睛便好像没有任何问题了,可以清楚的看到星河剑式的每一分变化,并把那千变万化记在心里。
剑客与刀客各有气场,抽剑拔刀不曾有分毫迟疑,刀光剑影交锋而过,气势凌人,霸道强横,最终却是点到为止。
飘落之飞雪映日光而舞,又湮灭于刀剑的锋芒之上,消失无形。
秦度收了刀,喻尺夜也收回了剑。
结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那放在当前的形势下并不重要了。
脚步踏响阶梯的动静已经不止是练清竹可以察觉。
喻尺夜看向练清竹,练清竹点头,喻尺夜遂向秦度抱拳道:“不管怎么说,尘来客栈你帮了我们一把,方才聚武庄机关阵中也多亏有你相助,多谢。”
他们与秦度之间到底还隔着拜遥项柔等人,即便报仇,也无法做到不死不休。
何况到了今时今日,恩仇也早就难以分清。
秦度重新戴上兜帽,遮住面容,为的是尽量不让别人认出自己,因为四年前他落入了尽归门的陷阱,拜遥为了救他和姬随雁那混蛋有过约定,他不能再现身于人前,否则拜遥也会有麻烦。
“未掺和那些权争利斗之前,秦度本是一个侠客。”
集闲七英最初之所以闻名天下武林,正是因为他们的侠行义举。
练清竹看着他的背影,忽道:“秦大侠,向尺夜邀战的战帖,是你下的吗?”
喻尺夜也猜到了。
秦度没有否认:“是我,比武并不是目的。”
练清竹眯了一下眼睛:“警告才是目的吗?”
或者说提醒。
秦度叹了一口气:“我一直都在犹豫。发现你们的身份,知道你们确实来了中镇,跟着你们,却在配合他们杀了你们和帮助你们之间产生了犹豫。”
最后他选择了帮助。
他一开始就在犹豫,那封战帖抹上了血痕,提示着十字峰下、醉虚湖一带有危险。
可确定行程的人不会因为有危险就停下脚步,探寻危险本身便是他们要做的事情之一。
“虽说比武不是目的,我们也算是切磋过了,喻尺夜,你的剑比之四年前锋芒更盛,逐日刀已经找不到它的弱点。”
秦度的身影消失之时,一群披着铠甲的兵士涌上了石阶,为首之人惊讶道:“尺夜?练国师?”
带兵的人是司马崎,永昌公主的未婚夫婿。
数月前中镇总兵韦麓一起兵谋反,被喻尺夜领兵镇压并诛杀,中镇辖下有三城两州,往南便是霖川,位置至关重要,永昌公主掌权之后,下令重整中镇,任命较为信重之人前往中镇官府,又让司马崎暂任中镇总兵,统管中镇三城两州军务。
练清竹:“将军为何来此?”
司马崎道:“我听人报说此处有乱,故来镇压,你们为何在此处?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喻尺夜道,“我二人寻了闲情,听说此地有盛景,便来看一看。”
司马崎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是为秘密探查宿怀行而来吧?其实在霖川中镇两地,宿怀行阴谋不臣之心已算不上是秘密了,公主命我守在此处,便是要我盯着他,只是一直未得切实证据,近日他獠牙渐露,我已火速将消息上报帝都,尺夜,国师大人,你们来的正好,正好帮一帮我。”
喻尺夜与练清竹对视一眼。
司马崎道:“原本只要发现有异,我当立即施以警告,为公主殿下分忧,可宿怀行为人狡猾,其手下穿云骑也非同一般,实在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喻尺夜有意问道:“霖川兵马一向弱势,连南境那点乱子都无法平息,致南疆多年混乱,怎么如今却有了露出獠牙的底气?”
司马崎道:“想是他这些年一直都在韬光养晦,我了解到,近几个月他借助武门之手大肆搜刮钱财、收拢武门弟子,必是为了筹备军.资、储备兵马。”
他看向练清竹:“国师想必已经知晓,你那师兄在此猖狂作势,醉虚林本属于两地,他背后有宿怀行保驾护航,我便不好插手去管,因其聚武庄闹的实在不像话,今日得到消息我才坐不下去了。”
筹钱?筹人?所以“神祇宗”侵占诸多门派迫使武门弟子臣服,又不择手段夺掠钱财似乎都有了解释。
会是这么简单吗?
喻尺夜与练清竹此行当然不是为了悠然游玩,携战帖赴约、为神祇宗而来也不是单纯的目的,此番离都南下他们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做。
两个月前,祭天礼当日。
喻尺夜在宫宴上打量着每一个人,他的目光很敏锐,却还不能一一看透众人藏在恭维面孔下的真正心思。
“我是不是忧虑过重了?”宫宴过后回家的马车里,喻尺夜同练清竹道。
“怎么算忧虑重呢?”练清竹喝了点酒,他明明酒量奇好,却还是要晕晕乎乎地趴在喻尺夜背上,“我们不是早有预想吗?殿下登台祭天、掌政的身份公布于天下,各方势力的反应便是接下来要关心的重点,帝都权力更迭,会让原本‘安分守己’的一些人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万千人敬崇永昌公主,可也会有人想从她手中夺走权力,进而改换天地。”
喻尺夜抓住他的手,习惯似的揉.捏着他的手指,给两个人放松,道:“只有这种心思没什么用,大黎境内,除了严守赤漩的西境,防备羌兀的西北牧苍道,各地向来积弱,兵备不堪一击,中镇就是一个例子。”
练清竹:“即便如此,你还是放心不下。”
喻尺夜点头:“直觉有危险在盯着我们。”
“那就可能真的存在,往年举国颓靡,以致兵弱民贫,抗击赤漩的豪气都是由靖阳事发等一系列变故激起,西境兵马实力增强也是因为三年战事的磨炼,一眼望去,除了边境,的确没什么可以搅起风波的力量,但事情总有万一。”练清竹换了个姿势,往后一靠,伸手拽喻尺夜,喻尺夜无奈,顺着他的意,躺了过去,练清竹心满意足地揽住他,继续道,“韦麓一死后,殿下让司马崎去中镇应该就是有了一定的预感。”
“霖川?”喻尺夜很快想到了,“过了中镇就是霖川,霖川连着南疆,殿下曾去那里平乱,或许察觉到了什么?”
“没错,只是没有证据,宿怀行也还没有做什么,所以只能先在中镇放着自己人防备着。”练清竹道,“关于霖川,了解南部武林的情况后我有一些疑惑,宿怀行一个坐镇一方掌着兵马的郡王,当真没用到任由冰禅教为祸南疆甚至祸及霖川?”
“这一点我也疑惑。”喻尺夜沉吟片刻,忽又道,“辨州府似乎对殿下格外亲近推崇?”
练清竹想了想:“西南辨州……那位大人能力与人品都不错,但是不太会说话,五年前他有一封奏折言辞不当惹怒了皇上,幸好有殿下为其讲情才免于降罪。”
一个月前,雪中青竹小院。
吃过肉,喝过酒,几人便又坐在亭中围炉观雪,烹茶饮茶。
“怎么不见姬随雁?”
“他去帮我调查一些事情,南宫及路奔逃出都,不知所踪。”南宫华亭转着手中杯盏,“那小子极有可能往南边去了。”
喻尺夜皱眉:“果然是霖川吗?”
练清竹:“无论是谁存有异心,若想起兵都缺少一个正当的理由,是为乱臣贼子,手中捏着一个皇子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编造言论,引导风向,若有人控制了六皇子,来日便是殿下的劲敌。”
“那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南宫华亭道,“我要得到的东西,绝不容许他人染指。”
“是个不小的麻烦。”练清竹道,“帝都既无事,我与尺夜打算寻一处‘安宁’之处休养些时日。”
南宫华亭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点头同意,并道:“只有你们,我才可以真正放心。”
当下,中镇与霖川交界之地。
自聚武庄出来,司马崎带他们回了醉虚湖北岸,南岸属于霖川,北岸便是中镇虞州的辖地了。
提起中镇三城两州,练清竹并不陌生,他在虞地百草林中可以安稳养伤,仰仗的是月叱刀项柔和虞州卓氏的照拂,而当初出百草林那一路的凶险,一多半也都是在中镇境内,不过中镇最南端、虞地十万山的尽头却是第一次见到。
“总兵府太远,行路不便,先委屈你们在这里住下。”总兵府设在冼城,距虞州南端的醉虚湖的确是很远,司马崎在这边另有一处宅院,便先请喻尺夜练清竹二人住下。
实际上条件已经很是不错了,司马崎毕竟出身勋贵世家,再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己不成体面。
他本人看起来极是温厚,相貌也并不像姬随雁说的那样丑陋,还算端正,身上也没有寻常世家子的不良习气,接触了几次之后,喻尺夜虽觉得他的统兵能力有所不足、为人胆怯了些,对他的总体印象还可以,毕竟往日朝堂上的那些窝囊武将比他不如的比比皆是,他在其中勉强还算出挑。
永昌公主如她自己所说,订下的盟约不会过河拆桥,她会在坐稳位子后提携司马一族,把司马崎放在中镇,一是因为当时喻尺夜镇着皇都抽不开身,需要司马崎去盯着霖川,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想给司马崎历练立功的机会,未来女君的夫婿不能是一个空有家世和背景的草包……所以她把他放在那么关键的位置,又派出了可用的将官辅佐。
“大将军!”门外风风火火跑过来两个人,都是司马崎手下的将官,瘦一些的叫谭林,额角有疤的叫成遂,二人经过西境三年战事,在喻尺夜手下立过不少战功,在公主一派中有实力又忠心,因此公主把他们派过来辅佐司马崎。
司马崎上山收拾聚武庄的乱子时没有带他们,这会儿听说喻尺夜在此,便都赶过来拜见。
司马崎笑道:“你们感情真好,亲如兄弟一般。”
谭林活泼一些,道:“喻将军是我们的兄弟,司马将军是我们的上峰。”
晚上府里安排了一场接风宴,都是喻尺夜在应酬,练清竹不太有精神,神游天外的坐在喻尺夜旁边喝酒,他也不是不会应酬,但那都要看他的心情,经过聚武庄那摊子破事之后,他显然没什么好心情了,喻尺夜都照顾着他,不会再让他被别的事打扰。
宴罢,司马崎迫不及待询问喻尺夜针对霖川郡王有什么对策,喻尺夜道:“我们才刚到这里,并不了解情况。”
司马崎又道:“你跟国师只有两个人过来吗?轻驰骑可在?国师府的高手来了吗?若宿怀行起兵,以我中镇兵马恐怕抵挡不住。”
“形势未明,怎可肆意动兵?我与清竹只是孤身先行。”
他实在太过于忧急,喻尺夜安抚道:“若非准备万全,霖川郡王不会轻举妄动,先不要打草惊蛇。”
而实际上他与练清竹都明白,霖川郡王早就有所行动了。
……
“我知道你的事情,因为刺杀永昌公主而获罪,昔年威震武林的逐日刀落得个躲躲藏藏、不得见光的下场。”
岁末时霖川郡王去了一趟帝都,观了祭天礼,看到永昌公主站在了大黎权力的顶峰,他筹谋已久的计划也就开始了,他把六皇子诱.哄出都、捏进了自己的掌心里,他知道永昌公主身边最重要的帮手是定平将军、最坚定的一方支持者是国师府,他便想把这两个人先除掉,以非常之手段,原本他没打算那么快就搞出动静惹人注意,但尽归门的探子深入到了霖川,让他感觉到了危机,他不得不加快速度。
他找到了隐世许久的逐日刀秦度,希望秦度可以为自己所用。
“你当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南宫华亭在一天,你就不能出现于人前,你的刀只能埋在地下。”霖川郡王道,“只有想办法逃出这些人给你制造的困境,你才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到阳光下。”
秦度不可能不动心。
当初站到太子的阵营是他的选择有误,太子是无情之人,他以为太子是正统,他为太子行刺永昌公主,事后却连东宫的庇护都得不到,现在要再次参与到这些野心家的争斗中吗?为了活得光明正大?
“越锦书在哪里?”秦度问。
他愿意来到霖川郡王面前,是为了找到越锦书,他听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也是我的帮手,你若愿意为我所用,便也是在帮他。”
秦度:“需要我做什么?”
“我欲除去两个人,需要你的一份助力。”
霖川郡王既已开始了计划,便时刻盯着帝都的动向,他明白永昌公主若要对付他会以中镇三城两州为基,所以早就开始在聚武庄里布设陷阱,而最有可能来到中镇指挥作战的人是喻尺夜、“神祇宗”最有可能引过来的人是练清竹,灭掉永昌公主这两个有力的臂膀,来日之路便会非常平坦。
秦度却在计划的半途放弃了刺杀,因为他觉得霖川郡王并不是一个明主,他也不想再让心中的侠义染上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