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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观月 ...

  •   客栈里有不少人都觉得这素衣男子的掌风很熟悉,而且这般出尘似仙的相貌也不多见。
      “没错。”素衣男人一顿,轻轻笑道,“我是练清竹。”
      众人只觉有一股清风拂面而来,心情都似变得舒畅了。
      他说完便起了身,跟伙计要了一间房,准备带着身边两人去楼上。
      刚走了两步,猛地咳嗽出来,吐了一口血。
      “师兄!”
      晋离与龙晨忙把人送去房间,楼下众人面面相觑。
      匿迹江湖许久的神祇宗少宗主突然现身,却似乎身有恶疾,眼不能看,气息虚浮,又似乎功力大损,与孔恨江对了一掌便受了伤,这并不是说孔恨江不够强不够厉害,相反他是当今江湖间一个极为令人畏惧的高手,然……神祇宗少主从前可是能够与殷梦何那样的宗师高手战成平局的人物啊。

      “师兄,你怎么样?”
      “太久没跟人动手,不习惯,气岔了,稍稍休息片刻便好,倒是你中那一掌问题似乎不小。”
      他说罢便运功给晋离疗伤,尝试以神祇正心功力驱除,九幽冥气果真散了大半。
      “为保险起见,龙晨帮他再看看。”
      龙晨点头,过去帮晋离诊脉。
      晋离惭愧道:“都怪我学艺不精。”
      “你还年轻,不用着急。”同样正当年轻的男人笑言安抚,他身上自有一种云淡风轻的从容,又有一种舒阔随性的自在,就像这尘世间的自然万物,或许会见证种种磋磨坎坷,历经一切之后,却仍旧平静而坦然。
      只不知,他藏在从容面孔下的心是否也是如此。
      龙晨道:“寒气侵入的不深,运功调理便可尽数驱除。”
      想必孔恨江没把晋离当回事,那一掌的功力不深,否则按照客栈那些好心人的说法,受了他全力一掌会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但没有使出全力的九幽冥气也已经非常危险了,好在晋离有一个修有神功、功力深厚的师兄,又有一个精通医术的师妹,才勉强有惊无险。
      听了龙晨的话,晋离便坐下来运功疗伤。
      龙晨下楼重新要了饭菜,让送到楼上房间,然后便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外面的街道。
      练清竹也没说话,自袖中取出一支短笛,抚摸着笛身上的竹子纹路,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本来没把从前听都没听过的九幽冥气放在心上,当下却感觉到有一股冰寒之气直袭心脉,看来与那个人交手时还是疏忽了。
      不过也不算大问题,以神祇正心功力足可压制。
      待晋离调理好,饭菜也送了上来,几人终于可以安生吃上饭。
      饭罢,练清竹道:“国师府的消息从没有传入过百草林,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晋离一顿:“担心影响你的心情。”
      练清竹:“旁的就不用说了,师尊怎么样?”
      晋离:“听说国师大人年前染了病,不怎么露面了。”
      练清竹沉默片刻:“再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是。”
      “在这歇一会儿,拜会一下项前辈,咱们便离开虞州了,在那之前,晋离,你再把尺夜最新写的信读一读。”
      “啊?”
      “难道让你师妹读吗?”
      龙晨坐在一旁不吭声。
      “我来。”晋离从随身包裹里找出喻世子最新写来的信。
      他原是乐安侯府的侍卫,得喻世子吩咐与其他侍从一起照顾重伤的练公子,练公子身体稍稍恢复一些之后,嫌百草林中的日子太无聊,某日突发兴起,想收个徒弟教着玩,不看年龄根骨,从一众侍从里随便挑中了晋离,仙医的弟子龙晨听说之后,过来问练公子可不可以教她武功,她曾见过星河谷中练公子力战殷梦何并以琴音抗魔音,心中向往那般强大,一见有机会便问了过来,练公子就把他俩一并教了,因晋离年纪没比练公子小多少,龙晨则是已经拜了仙医当师父,所以虽为师徒,两人却都叫练公子为师兄……整件事情说起来有点怪,称呼也怪,但放在随性自然的练公子身上也就不算稀奇了。
      练公子自己是个半残,教起徒弟来也是悠然散漫并不怎么上心,但两个徒弟都是好学生,对神祇正心功法与束音成器都学的非常认真。
      等到戮魂之毒不成威胁,身上一堆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之后练清竹便在百草林里待不下去了,刚巧百草林也生了点麻烦,杏林仙收拾包裹不知避去了哪里,晋离按练清竹的叮嘱把侯府侍卫们先安排了回去,几人也启程离开了百草林。

      吃过饭,读完了喻将军的信,几人刚要去寻项柔便见客栈门口来了一辆马车,项柔亲自驾车,一掀头上戴着的斗笠,对他们笑道:“几位要到哪里去啊?”
      几人皆行了礼,登上马车,换成晋离驾车,项柔摘了斗笠坐到龙晨旁边:“面纱又戴上了啊?咱们女人行走江湖是不大方便,不过你若是足够强大便不必在意这些。”
      她不知道龙晨的身世也不清楚龙晨带面纱的原因才这样说,龙晨只是低眉点了下头,也不解释。
      项柔又转向练清竹:“这阵子我都是东奔西走的忙活,好长时间没有去过百草林了,流觞那里有什么麻烦?”
      练清竹:“为着通冥幽兰,他们似乎认为那朵奇花藏在百草林中,近段时间不时有人过去,都被束前辈的阵法挡在了林外,但两日前有一批什么人……晋离。”
      晋离补充:“璇玑阁,他们擅长机关阵法。”
      练清竹:“璇玑阁的弟子破了束前辈的阵法,晋离他们虽是把人挡了回去,但束前辈觉得百草林不再清静,便离开了。”
      项柔皱起眉:“这些混蛋!”
      只能说大家对那朵能够医治百病又能够使功力大涨的通冥幽兰极为向往。
      “流觞就是太懒,有人捣乱赶出去就好了啊,她就喜欢躲。”担忧归担忧,但项柔也知道以束流觞的能力不管躲到哪里都不会有恙,又问练清竹,“你眼睛都还没好,就这样回去吗?”
      练清竹道:“闻说西境战事将定,黎都想必又要热闹起来,我还有许多事情未曾料理,当下身体虽未完全恢复,走路已不成问题了。”
      项柔听见这话心情难掩复杂,她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你……你和越大哥之间?”
      练清竹唇边始终有着淡淡笑意,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有没有过阴霾:“是有一些小小的问题,前辈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
      他的笑容实在太有迷惑性,项柔勉强放了些心,又不好再说什么,便转开话题:“你们出来的晚了,星河会武刚刚过去,没有赶上大热闹。”
      练清竹:“不晚,他们两个都还稚嫩,尚需勤勉练功,留待下回星河会武再长见识也不迟。”
      项柔赞他:“有几分师尊的样子了啊,你们神祇宗的内功心法练起来就是不一样,他俩的气质都非比寻常了,看着一个个都跟神棍……神仙一样,特别能唬人。”
      练清竹笑了笑,晋离在外面问道:“前辈,这次星河会武有好玩的事吗?”
      “好玩谈不上,”项柔道,“感受颇深的是武林各派的新苗子都一茬一茬的长出来了,最让人吃惊的还是韦复一那老头子,前些年几大宗师论剑会武,他还不算显眼,闭关几年一出来却是功法大成,接连挑战高手榜,星河谷里那么多人,全都败在了他的天轮掌下,高手榜把他排在第一,他还觉得不足,一心想跟殷梦何还有你打一架。”
      “我?”
      “没错,你的名字在星河谷里响亮着呢,他兴许是听说你是神祇宗这一代的代表人物,又跟殷梦何战成过平局,就对你很感兴趣。”
      练清竹对此不置可否,又问:“殷梦何似乎也是大有所成?”
      项柔道:“对,以前只说他是魔宗六尊主中最强,现在则可说他是南疆第一宗师了,韦复一若与他对决,还不知会是谁胜谁败。”
      练清竹:“这样有实力的人物,定会有许多求贤若渴的人青睐吧?”
      “韦复一吗?他是中镇总兵韦将军的兄弟,一向只为他兄长所用。”
      中镇三城两州,其中就囊括了虞地,这位总兵的权势不小。
      练清竹若有所思:“涉水殿呢?”
      这是个三年前还不怎么显声名的门派,而今听那客栈中人的意思,涉水殿已经颇有势力了。
      “那就是一群歪门邪道,”项柔皱了下眉,“不知到底依仗了谁的权势,横行于江湖无人敢管,卓氏的麻烦也敢找,但他们那些人里真正算得上有点实力的也就那个孔恨江。”
      她的表情变化很微妙,可惜练清竹无法捕捉。
      “听说他们跟魔宗徐雾沉有牵扯,徐雾沉那种妖人,专修邪功,想想就恶心!”
      晋离道:“孔恨江已经败在我师兄手下了。”
      项柔惊喜:“……厉害啊小竹!你们遇见涉水殿弟子了?你功力是不是全都恢复了?要不咱俩找个地方比划一下?”
      “饶了我,我还是个半残呢,对上孔恨江是歪打正着,大约神祇正心有些克他的九幽冥气,真要跟你们打起来,怕是撑不了几个回合。”练清竹懒洋洋地回绝,他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劲头,并且又跟三年前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哪一层,不同的是,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去找人试自己的实力了。
      让他还有些劲头的事,便是回到帝都看望师尊,以及与喻尺夜相见。
      马车驶到了观月小筑,这是建在临江山脚下的一处院落,由卓家家主赠给项柔,卓家有巨富财力,平常难免为人所觊觎,若非项柔一力相护,卓家家主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因此他对项柔也格外大方。
      晋离扶着练清竹下车,项柔热心地想搭把手,手刚伸过去,便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说怎么一早便不见你,有客人来吗?”
      一只手扶着门框,门前消瘦的男人面色苍白,身有病气,眼下藏着一丝阴郁,看清几人,面色才稍稍和缓了些,但也没有好看多少:“原来是练公子。”
      晋离隐约明白他为何会藏有敌意,心道我师兄真是冤枉,不就长得格外好看了些吗?
      项柔道:“小竹要离开虞地了,我想请他喝杯酒,再说你上回听了他的琴声不是好了许多吗?我便想请他再为你弹一次琴。”
      练清竹很无辜地笑着。
      卓家家主自小便体弱多病,仙医为他调理之后好了许多,但比起常人仍是不足,近段时间卓家生意上有不少麻烦,积劳成疾,他便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瞧起来比练清竹虚弱多了,前阵子他失眠多日,项柔带他去了百草林,药石不能医,唯练清竹的琴声能让他恢复些精神,他便在百草林里听了好几日的琴。
      练清竹奏的,正是神祇宗特有的静心曲。
      卓家主说一句话就仿佛要吐血:“那就有劳练公子了。”

      饮美酒,观江景,奏琴声,因知道这几年在百草林中可以安心养伤有很大的原因是得益于项柔和卓氏的照拂,西境战场上卓氏也支援了不少粮钱,练清竹真心感激他们,即便卓家主对他有一些微妙的敌意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项柔脾性洒脱好动,从不因年长而比别人沉稳,该玩闹还是要玩闹,喝酒喝了一半便挽了裤腿要跳下楼台去捉鱼,晋离被喊着去帮忙,龙晨也跟了过去。
      卓家主看着项柔欢脱的背影,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练清竹道:“听你的声音,怎么好似比上次更虚浮了些?”
      卓家主道:“商场杀伐虽不比战场残酷,亦有血腥之处,我被人联手针对,卓家损失了不少东西,难免动气。”
      他倒是坦诚,练清竹只得劝道:“你的身体更重要,项前辈也一直在担心。”
      卓家主咳了咳:“正因如此我才更生气,那些事情牵扯良多,我眼前是一片漩涡,她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信我。”
      练清竹:“未必吧,在她眼中你很重要。”
      卓家主:“不过是我许她以重金,请她保我的命而已。”
      这话就太过凉薄无情了,练清竹没有接。
      顿了顿,卓家主又苦笑:“或许也的确重要吧,虽不及别人重要,但她再也没有像关心别人那样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每每劝我娶妻成亲,可我这副身体,从来不能奢望能够求得一心人。”
      太悲观了,练清竹心道:我就算只有一口气在,也要努力去求一个圆满。
      卓家主突然转向他:“练公子,我早就想问了,你贵为国师府公子,怎么会沦落成如今的模样?”
      练清竹:“不是愉快的故事,我不想说。”
      他神色淡然,但浑身上下都笼着一重疏离冷意,仿佛这个人相隔很远,遥不可及,卓家主愣了愣,没有再问,静听风声与琴声,在项柔他们捉了鱼跑回来之前又道:“我想请公子帮一个忙。”
      练清竹:“好啊。”

      明心宗的本宗藏于僻静山林中,不为外物所扰,拜遥已经很久不曾拜访,再观此间一景一物,难免生出物是人非的惆怅,十几年前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心境,他本来是天下间最为潇洒的人。
      “阿筝为何没有同来?”镜心澜出现在待客的茶室门口,请他坐下。
      “她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现下存了志气要挑战天下剑客,不需要我在旁护着了。”拜遥道。
      “时若流水。”镜心澜沏好茶,放到他面前,看他眉间有愁绪,便问,“还是不能走出来?”
      拜遥:“我没有问题。”
      镜心澜:“云啸剑呢?”
      拜遥舒朗一笑:“只是一把故友之剑罢了。”
      镜心澜亦轻轻一笑,放心了些许。
      拜遥道:“听说明心宗近来不太好?”
      他正是为此而来,近几年如涉水殿、尽归门这样势头雄劲的宗门为了在江湖间站稳脚跟总是无所不用其极,姬随雁好歹还有些底线,涉水殿等宗门为了扩张势力屡屡伤及其他宗门的弟子,连明心宗星河谷这样的大宗门也无所顾忌,星河谷根本不屑于理睬,明心宗本来也不至于惧怕,可拜遥却听说镜心澜把大部分弟子都召回了本宗,心中便有了担忧。
      镜心澜道:“战事已定,我们本该低调些,以免再为人所忌惮。”
      拜遥却觉得不止如此,看着她有些疲倦的脸色,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镜心澜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前不久檀摩寻我音攻斗乐,我虽是胜了他,却也不慎被他钻了空隙,魔音入耳,催生了魔心。”
      生而为人便不可能没有弱点,即便修有神功也无法抵御所有伤害。
      魔音催魔心?拜遥紧皱眉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镜心澜:“帮我守住这个秘密,我需静心闭关一段时间。”
      拜遥点头,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不只是魔宗寻衅滋事,他手里掌着春风笺,对于各路消息总是比常人更敏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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