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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波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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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遥停下脚步,看向道旁的林木,目光警惕,从离开明心宗开始,他就隐隐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清晨雾气弥漫,灰蓝色的雾霭在林叶间缭绕,极是潮湿,似乎还携有一些幽秘的香味。
拜遥掩住口鼻,折扇展开飞出,劲风扫开一片水雾,水雾后的人也现出了模糊的轮廓,手中剑紧接着出鞘,追着雾中人刺去。
“是你。”
剑锋逼到跟前,才看清这个遮遮掩掩的人是三年前在星河谷中交过手的徐雾沉,魔宗六尊主之一,这几年冰禅教窝在南疆没什么动静,最近却又都活跃了起来,檀摩寻镜心澜音攻斗乐,徐雾沉也找上了他。
“拜遥。”徐雾沉冷笑道,“三年前星河谷中一场恩怨未决,你与镜心澜联手对付我,可谓卑鄙至极,今番咱们便好好打一场!”
拜遥道:“乐意奉陪!”
他沉寂这几年,对于剑法已经有了新的感悟,不再依托于剑本身,剑技纯熟,手中万物皆可化为剑,功力虽不能恢复到鼎盛之时,他却也不在乎了,与人交手更不在意胜败。
如此无形无惧,也是一种强大。
徐雾沉皱起眉头,飞身后退,隐于雾中。
四方水雾中却更有无数刀剑鸣响。
拜遥甩了下剑,看来今天不止是要打一场,而是要来取他的命。
只是还不待他动手,雾中又来了一群人,一个声音道:“幸好来的不算晚。”
两方人很快交起手来,那个声音则在耳边响起:“前辈,好久不见了。”
其实也不算好久不见,这人只要寻到机会就会跑到拜遥跟前晃悠。
拜遥不自觉放松了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
姬随雁追到他跟前:“恰好赶上了。”
打斗声渐渐消失,太阳出来,水雾也不见了痕迹。
不管怎么说,尽归门弟子的出现都避免了拜遥与魔宗弟子的一番纠缠,他道:“多谢。”
“我更想听前辈说旁的话。”姬随雁撩了一句,把折扇捡起来给他,“魔宗势力是又要猖狂了吗?”
拜遥:“未知。”
姬随雁:“我觉得他们出现的古怪,对付你可能不是为了旧时恩怨。”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拜遥眯了一下眼睛,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有人要一掌江湖大势,他们会觉得星河谷明心宗碍眼,也会觉得消息灵通的春风笺碍眼,只不过不好亲自出面,因此假托旁人之手。”姬随雁道,“对于某些人,前辈还是不愿意怀疑吗?”
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了,拜遥不想跟他讨论,只道:“你想让我答应的那件事,还是不说?”
姬随雁眉间浮起一抹邪色:“我说什么前辈都答应吗?”
拜遥一笑:“我原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子,结果拖拖拉拉三年都不肯开口,没劲。”
“没劲?”姬随雁挑了下眉,逼近他,一下咬.住他的嘴唇。
正在犹豫要不要得寸进尺时,一只手抚上他的背,狠狠一揉,拿捏到位,激的他骨头都软了一下。
他的火一下子腾了上来。
唇.舌辗转过一轮,拜遥把他推开:“跟我玩,你太嫩了。”
姬随雁舔了下嘴唇,幽幽地看着他:“那前辈多教教我,好不好?”
拜遥:“这就是你要我答应的事。”
“不算。”姬随雁说,“刚刚只是意外,前辈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等你来讨,不过不要再借此耍什么滑头,没意思。”拜遥无所畏惧,摇着扇子走了。
……
观月小筑与项柔告别之后,练清竹几人便离开虞地,赶路向北而去。
依旧是晋离驾车,练清竹倚着车窗感受夏末的暖风,龙晨则打坐练功,她一向勤勉,跟杏林仙学医术时认真刻苦,随练清竹修习神祇正心时也是十二分的努力,因此她相比于晋离底子虽是差一些,神祇正心的功力却在晋离之上。
“师兄。”
练清竹回神:“何事?”
龙晨道:“是我心不静吗?到了第四重便无法再有突破了。”
练清竹:“外面那个,还在第三重。”
晋离听见了,道:“我脑子笨,资质也没有师妹好,龙晨你实在不用着急。”
龙晨垂下眼睛,她总想要变得更强大一些。
练清竹叹了口气,在百草林中他是因为无聊才收了徒弟教着玩,跟这两个人除了武功就没有旁的太多交流了,不似一般师徒那般亲近,而今才稍稍自省自己的不合格,便收拾起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的心神,对龙晨道:“你跟我很像。”
龙晨:“请师兄赐教。”
练清竹道:“从前我也像你这般,憎恨自己弱小,一旦有了机会便要紧紧抓住,实际上,太心急便无法认真体会神祇正心的玄妙,不如停下来歇一歇。”
龙晨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开口:“我明白了。”
夏末的风没有了燥意,很是清爽,练清竹本是惬意地在享受,忽而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晋离龙晨则已经听到了刀剑之声,晋离道:“有人在打架。”
江湖处处是风雨,恩怨情仇也总是难以止息。
练清竹倚着车窗未动,刀剑交锋的声音起初很远,他只能模糊听到一点,后来好像向着他们这边挨过来了,且不止是一两把刀剑,似乎是两群人在火拼,并且都觉得他们三人是对方叫的帮手,不由分说就要把他们一起卷进厮杀之中,练清竹仍旧没动,晋离好声好气解释了没人听,只好跟他们动起手来,龙晨也无奈地加入。
打了不知有多久,练清竹几乎要睡着了,他的两个好徒弟方收手回来,晋离说是两个有旧仇的门派起了冲突,门派的名字练清竹有些熟悉,大概从前在星河谷中听说过,他没有深入打听的兴趣,晋离便驾车继续赶路,龙晨听了他的话也不再急着练功了,扒着另一面车窗看路上的风景。
白天赶路,晚上在客栈休息,没有起过什么大波折,只是每到客栈食肆等地方都能遇见刚参加过星河会武的武林人士,晋离未免他们几个太孤陋寡闻,遇到了人便主动攀谈,打听江湖大小事,听的最多的就是神祇宗如何如何势大,越锦书在当今武林间颇有影响力,他便是要做武林盟主,也能够一呼百应。
晋离不敢在练清竹面前讨论,只私下跟龙晨好奇:“短短几年时间,越锦书怎么做到的?”
龙晨道:“权力。”
掌握了一定的权力,想做什么都很容易,当然,也只有紧靠皇权的神祇宗能够有这样的便利。
傍晚时分下起了雨,几人早早住进了客栈,练清竹取出长琴,奏着与夜雨相衬的曲子,同时向二人传授束音成器的技法。
“晋离,你来。”练清竹起身坐到一旁,把长琴让给晋离,这样雨声嘈杂的夜晚,正适合练习音攻之术,晋离便依言练习。
他的神祇正心修的不如师妹,束音成器却更胜一筹,大概是听师兄弹琴听多了。
琴音可化利刃,潜入雨幕,将雨滴尽数掀起。
龙晨静静听着,目光无意瞥过对面的一扇窗,突然一定。
练清竹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问:“看到了什么?”
龙晨睁大了眸子:“一道寒光。”
对面那间屋子里有人在杀人!
凶手注意到了琴声!
血气!
有人正携着杀意向他们飞掠过来!
她来不及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凶手很快穿过雨幕逼到了眼前,让她连关窗都做不到,这是一个高手!
晋离的琴声化为音攻阻了一下,却只是让这个人稍稍一滞,寒光还是迎面袭来!
一只手携着温和的掌风轻轻把她往旁边一推,而后拦住了利刃。
凶手道:“你们看到了我,便留不得命了!”
练清竹一句废话不说,顷刻间便与这人交起手来。
雨势渐大,雨声凄厉,恰好掩住了打斗的声响。
晋离指下的琴声未停,与龙晨想仔细观摩师兄的一招一式,可惜两人的身影都太快,眼睛跟不上。
迟钝的五感不影响练清竹与人动手,但多多少少都会妨碍他的发挥,与绝顶高手交手更会危险至极。
如果听觉、视觉、触觉都成了阻碍,那就不依仗它们,神功修到一定程度,可以感受到每一个人身上的“气”,一招一式、一掌一击的交锋都渐渐清晰无比。
化阻碍为无物,他找到了对手的破绽。
麻烦的是,为了防止九幽冥气侵入心脉,他需得分出一部分功力用来化解那些寒气,再对上这人,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两个徒弟一见不对便连忙冲上来帮忙。
蜡烛跳跃了几下,有人倒了下去。
练清竹按了下心口,道:“过来认认这是谁。”
晋离忙蹲下去仔细看了看,近几日他了解的江湖知名人物不少,可这凶手却没有一个特征熟悉。
练清竹道:“他的功力不弱于孔恨江。”
晋离疑惑:“高手榜前十没有这样的人物啊?”
龙晨猜测:“在杀手榜上?”
江湖上有一些特殊人物,因做的是性命买卖,仇家太多,并不愿在江湖上过分暴.露自己,其实实力顶尖者不少。
晋离道:“……他正在杀人,不小心被我们看到了,就要把我们一起杀了?”
说着,他又在这名杀手身上翻到一枚令牌:“这是什么?”
练清竹接过来摸索着上面的纹路,掩在阴影中的神色不明。
雨停后继续赶路,次日经过了中镇三城两州中的冼城。
正要寻客栈住下,路过一处歌坊却听到了熟悉的曲乐。
晋离道:“静心曲?”
神祇宗的势力当真已那么广了吗?
练清竹若有所思:“听项前辈提起此地有一名乐师极擅谱曲,我们去看看。”
晋离一个兴趣爱好寡淡的老实孩子还有点不好意思进歌坊,龙晨则不扭捏,练清竹对晋离道:“你合该多涨涨见识,正因没有见过才会浮想联翩又心生羞怯,勇敢一点。”
晋离只好点头:“好吧。”
几人找了座位,要了些点心茶水,便坐下来欣赏乐声歌谣,西境的捷报传遍各地,坊中的曲乐大多是慷慨激昂之曲,尽是欢欣豪迈之意,听来让人心情旷然开阔。
练清竹听着曲声,心思飘远,想起了师尊的话——你该去看看这世间。
他又和三年前一样了,久不闻外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的感觉,他该去体悟这红尘,只不过当下没有陪着他说笑的烈阳,便难免有些寂寥。
说起来龙晨跟晋离一个比一个安静啊,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
琵琶琴筝都退了下去,接下来是一首新曲,有人吹动箫声,音刚入耳,练清竹便道:“这就是那位乐师?”
晋离去跟人打听了,回来道:“的确是钟离先生,这是他作的新曲,第一次在人前演奏。”
只有箫声吗?
练清竹听了一会儿便感觉不对,这是一首悲沉的哀曲,曲中尽是忧思悲鸣,并且,听着这首曲子,他总觉得不舒服,一时之间却又分辨不明白。
耳边隐隐响起一声轰鸣,如同魔音。
曲罢,有人忍不住道:“如今举国上下无不为西境战事欢欣,坊中传唱的都是庆贺之曲,钟离先生怎么作了一首这样的曲子?听来让人难受。”
钟离先生道:“外患已除,大黎正是内忧将起。”
“这是怎么说?”
钟离先生叹息一声:“日月翻覆,阴盛于阳,乃不祥之兆,大黎恐怕将有危难降临。”
所谓阴盛于阳,指代是谁稍稍一想便能明白,永昌公主领兵大胜赤漩,乃当之无愧的英杰,从今往后威望便将盛于太子,这钟离先生的话却是暗指她将来会给大黎带来劫难了。
听懂的人神色皆复杂起来。
龙晨皱眉,练清竹慢慢道:“这人说是名家,却是这般俗不可耐。”
话刚说完没多久,忽有官兵冲进歌坊,言说此间有人对永昌公主不敬,要把在场之人全都带走审问。
周围顿起惊慌之声,练清竹也“啊”了一声,转向两个徒弟道:“我不会是个扫把星吧?”
龙晨:“不是。”
晋离:“怎么可能!”
百草林的机关阵法被人破解,练公子自出了百草林没遇见过平顺事,出门吃饭跟涉水殿的人打了一架,见了卓家主得知卓家刚损失了不少财产,而后撞见两个门派火拼,住客栈又碰见一个杀手的杀.人现场……感觉每天都会赶上凶残血腥事,后两件事他们还被迫卷了进去,今天只是听个曲子就又招惹上了麻烦。
“焉知不是有人故意把麻烦往你身上引?”近旁忽有一人道。
晋离认了出来:“拜前辈!”当初跟他们一起护送练公子去百草林的就有拜前辈,他自然认识。
眼见官兵已经持刀围了上来,拜遥道:“先跟我走。”
他身影飞快,穿过后面的窗子跳了出去,晋离龙晨护着练清竹跟上,外面也有官兵,他们跟在拜遥身后避开围捕捉拿,一路七拐八绕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老板将门窗掩好,拜遥招呼他们坐下喝茶,练清竹尝了一口,道:“这里也有春风茶馆?”
拜遥:“怎么?”
练清竹:“太难喝了。”而且是似曾相识的难喝,刺激的他舌头都要恢复了。
拜遥一笑:“这里不靠卖茶赚钱,也不叫春风茶馆。”
练清竹:“总归还是春风笺吧?”
拜遥没有否认:“确然,目前只是一个歇脚的地方。”
练清竹还是把那杯茶喝了下去:“前辈似乎很谨慎?”
拜遥:“有人嫌我碍眼,我这阵子都是小心行事,尽量避免被人知道我在哪里。”
练清竹:“前辈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拜遥:“听说你近来有些倒霉?”
练清竹:“我倒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这种程度不能拿我怎么样。”
若想杀他,派来的人不对。
“也许是试探你呢?”
或者是你出乎了对方的预料,他已经派出了实力强劲的好手,却没能怎么着你。
两个人都是语焉不详,说的话只有他们自己能懂,晋离忍不住问道:“试探什么?”
练清竹:“试探我是否为威胁。”
有人忌惮他的存在,又不好明目张胆对他下手,且不清楚他当下的实力,所以只好派出人手连番试探,如果这人确认他是一个威胁,将来可能会有更多的麻烦。
晋离两人都紧张起来。
练清竹倒不紧张,他似乎早有预料,从百草林出乱子他就差不多联想到了……他在林中几年还不死,定会让某些人惴惴不安,有项柔和束流觞在,他又不好亲自出手,只好让一批又一批的人来露面。
拜遥没有再说这个话题,毕竟他处在其间,关系很尴尬,练清竹也不想再聊,转移了话题:“方才的曲子前辈怎么看?”
拜遥:“蛊惑妖言,祸众乱心。”
乱的自然是永昌公主的名声,谁要乱她的名声也不难猜。
“并且……”拜遥神色凝重,“吹乐者的身份有问题,还需查探一番。”
“前辈的消息一向灵通,可知晓此为何物吗?”练清竹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过去,并道,“昨日遇上一桩麻烦,从一个杀手身上探到的。”
拜遥接过去看了看:“不认识,不过近来杀手榜上的前几位都很是忙碌……不止他们,很多高手的行迹都有些奇怪,他们要忙的大概是同一件事,或许有作为信物的物件。”
这枚令牌说不定就是。
那么多高手受一股势力的驱使,到底是要干什么?答案也隐隐约约有了指向。
正因为春风笺可以捕捉到这些旁人不能捕捉的隐秘信息,才有人见不得他的存在。
“放心。”拜遥看了眼龙晨,知道她会担心什么,道,“我欠姬随雁一个人情,打听到这些消息,已经使人通知了过去。”
龙晨对他行了一礼,拜遥笑了笑,见练清竹有忧色,又劝道:“他们也会有所预料,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你最要紧的是顾念好自己。”
练清竹点头:“我明白,多谢前辈。”
“你们就在这歇着,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出城。”
未及天亮,茶馆里先收到了一封信,拜遥拿给晋离:“给你们的信。”
晋离打开看了看,神色顿时一变,急忙跑到练清竹跟前,龙晨跟过去,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开口,晋离立即打住了。
练清竹却已经发觉异样:“发生何事?”
“师兄……”
“说实话。”
“我们收到一封信,大国师他……他去世了。”